焦和逃回平原就昏了过去,当夜醒来,叫痛不止,喊至天明,竟咽了气,一命呜呼。
他这一死,士兵无主,暴发了哗乱,幸好有长史管统挺身而出,堪堪稳住城中局势。
张飞追张饶,其实第二天早上就获得了张饶逃跑的大致路线,不过他也没急着去赶上。张饶不过是只逃跑的兔子,兔子在他眼中不值钱,整个青州才是他想要的。
追到乐陵,乐陵令被黄巾军打怕了,加上也没见过敢死营的番号,根本不敢开城门,气得张飞暴跳如雷。张飞无法,只得压住怒气,命人将帛书射入城去,又派人在城下大吼,说是幽州军受骠骑将军张胤之命前来讨剿黄巾贼。
折腾了大半日,乐陵令才将信将疑地开门出来。张飞上来就狠狠地给伏在地上的乐陵令一鞭子,进城后宣布免去乐陵令的官职,另选军中一名司马为新的乐陵县令,乐陵上下敢怒不敢言。张飞也不去理会旁人,先是出榜安民,然后征召青壮守城,随后留兵五百,率主力前往般县。
在般县,张飞得知张饶渡过了黄河,青州刺史焦和战败身死。他大喜若望,舍般县不理,又旋风般奔至平原县。
平原县是郡治,境内一片坦途,稍高耸些的山丘都很少见。自秦设县以来,一直是黄河下游的岸边重镇。
管统得知征虏中郎将张飞率兵前来,连忙出城迎接。管统是平原豪族管氏嫡子,性格豪勇,擅击剑,喜读书,少年时城中游侠儿、恶少年等都愿与其结交。管统今年仅二十八岁,但在郡内威望素重,远胜过刺史焦和。
张飞见管统身型修健,气质豪勇,起了惺惺相惜之意,加上管统对他执礼甚恭,心中就更有好感,下马搀起管统。张飞笑道:“长史不必多礼,我是奉骠骑将军之命追讨黄巾乱贼,长史可带我去见焦使君。”
管统苦笑道:“使君……昨日已经伤重不治而亡。”
“啊!”张飞讶道,“可惜,可惜。前日,青州黄巾贼张饶部三十万人被骠骑将军并渤海张府君击败,乱兵溃逃,分入平原境内,我本想与焦府君共同讨平流贼,好还百姓们一个清净,不想……唉!如今,又该如何是好?长史可以教我否?”
管统道:“乱兵极众,若逐一讨之,耗时必久。然乱兵欲往济南,必经大河。不如先收各渡口之船,待乱兵聚集,一战即可擒之!”
张飞大喜道:“长史高见。我便按此计行事,先传檄各县,稳定民心,长史可愿助我?”
管统道:“愿效绵薄之力。”
张飞哈哈大笑,用钵大的拳头砸了管统一下。管统身形微微一晃,也以笑相迎。
有管统相助,张飞自是轻松不少。管统亲往般县、西平昌、安德、鬲国、高唐、祝阿等县,说服各县投附,唯漯阴县与著县近在咫尺,一直被黄巾军所控,不为所动。
张飞在平原耽搁十数日后,嘱咐管统募兵自守,安抚各县,等汇合了黄忠部后,驱兵渡过黄河兵临著县。
累战折损和分兵后,敢死营仍有三千多精骑和几乎完整的两个步兵营,辎兵营也开始从渤海运粮南下。以这样的规模,击败张饶的残军败将,张飞还是很有自信的,他唯一所担心的是能否攻破著县的坚固城池。
张饶在著县经营已久,城内几乎都是他信赖的士卒和随军徒众,普通百姓已经很少见了。因此,他入城之后就彻底放下心来,不过渤海一战的损失实在太大了,三十万人马损失殆尽,他也无法对留在大本营的人交待,质疑他的统治的议论渐渐增多。
这个时候,张饶暴露出他狠辣的一面,先是揪出几个对他有非议的渠帅,安个惑乱军心的罪名,斩杀于市,悬级城头。然后以心腹亲信统领各部,不服者皆斩,血腥地将刚有些苗头的混乱镇压了下去。
司马俱从黄河北岸带回来四万多人,男女老幼都有,公孙犊留下的那几艘船发挥了巨大的作用,要不然不管他收拢多少人,过不了河都难免被再次击散。
司马俱的所作所为极合人心,在青州黄巾军中的威望也猛然暴涨起来。张饶感受到了莫名的威胁,决定找机会将他调往东朝阳去征粮。张飞率军赶到,打破了他的计划,他还得用司马俱守城。
张飞军中的向导叫管尚是管统的族弟。管尚熟悉青州黄巾军的想法,认为敢死营猛攻著县必使贼军死志守城,他向张飞建议围三阙一,留东门给黄巾军逃跑,其他三面每日佯攻,并不断往城中射招降书,再让俘虏夜里到城下痛哭,以涣散人心。东门外再设伏兵,若贼军逃出,则起而攻之。
张飞深以为然,照计实施,一连十日,鼓噪攻城不止。城中无粮,派人出城寻粮又屡被击退,黄巾军人心渐渐浮动。
张飞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下令明日早晨再发动一次猛攻。不想三更时分,从城上抛下一个血淋淋的人头,发髻间插着一封明显是从衣服上扯下的一块布写成的书信。士卒捡了,报与张飞。
张飞令俘虏辨认,这身首异处的竟然是张饶!
略略扫过带血的书信,张飞忍不住哈哈大笑。黄忠接过血书,看过后陷入沉思。
张飞道:“汉升有何疑虑?”
黄忠道:“都说司马俱和徐和、管亥等人是张饶的左膀右臂,现在他竟然设计杀了张饶,还说明日午时献城投降,能有这么好的事?此事……疑点重重。”
张飞笑道:“你觉得是其中有诈?汉升,你太谨慎了。若说是苦肉计,这也太苦了。是张饶有牺牲自己设下陷阱的觉悟?还是天下有两个张饶?张饶弃数十万部曲不管,独身逃回,足见其人,他可不是樊於期,司马俱也不是荆轲。这人头更做不了假。”
黄忠想想也是,但事出突然,他还是建议张飞明日一早先派使者进城,要求司马俱独身出城,表明诚意。
张飞觉得可行,连夜选派了使者。天明时,使者入城,张飞亲提大兵列阵城下。
等至正午,却仍不见使者和司马俱出来,张飞的脸色也渐渐阴沉下来,暗忖道:“难道被黄忠给说中了?”
这念头刚升起,城上又抛下一物,士卒上前一看,竟然又是一个人头!
是刚进去的招降使者。
张飞勃然大怒。这不是耍他玩吗?
狂怒之下,张飞下令攻城。黄忠制止他道:“中郎,司马俱设计想诓骗我军入城,如今被识破,必然要死守城池。他已有准备,我军此时攻城死伤必众,不如仍围而不攻,东门外增重兵,贼军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张飞性格急躁,却并非无智。自独领一军以来,他屡立大功,可不全靠的是勇猛。
沉吟片刻,张飞也慢慢冷静下来,见管尚也支持黄忠的想法,便改了主意,转而命辎兵营大张旗鼓地伐木,造霹雳弩。
又十日后,敢死营造出三十余架霹雳弩,三面围城猛攻。巨石呼啸,箭矢如蝗,半日间三面城楼皆摇摇欲坠。
当夜,城中黄巾军选择突围,数万人自东门拥出,却正中张飞下怀。城门两侧,张飞、黄忠各带一支人马猛然杀出。黄巾军大乱,四散奔逃。张飞趁机攻至城内,分兵打开四门,一举得了著县。
士卒检点府库,竟然从大牢中发现了司马俱。张飞也是满脑子的疑惑,命人将司马俱带到身前一问,大致搞清楚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司马俱并非要使诈计,他的确将张饶杀了。他因张饶撇下兄弟逃跑,心生怨恨,加之张饶忌惮他不断增长的威望,事事猜忌他,他便联络了大小十几名渠帅,在酒宴上一拥而上将张饶乱刃分尸。而后,抛头颅到城下,准备投降。可不成想,就在这个时候管亥从东门潜回。管亥与幽州军本就有仇,他的族人几乎都死在大蝎子岛上,因此极力反对投降。两人争执不下就动起了手。司马俱不是管亥的对手,被斩伤了左腿。
管亥勇猛,无人能制,诸小帅们对他都非常忌惮。震慑住众人后,管亥自为首领,迎使者进城。他本想让司马俱假意出城投降,骗张飞入城,司马俱决然不允。他又自认为与司马俱仍是兄弟,也不想在众小帅面前表现得太狠辣,因此没杀司马俱,而是将司马俱关入了县寺的大牢。随后一刀砍了汉军使者,整军备战。
听司马俱说完,张飞倒有些同情和欣赏这个家伙,特别是这家伙独身返回黄河北岸招引旧部,这胆量极大不说,最重要的还要有义气。
张飞亲自上前解开绳索,扶起司马俱,说道:“你这个家伙是好样的,黄巾军那你是待不了了,不如跟着我吧!”
司马俱苦笑一声,扑通跪倒,叩头说道:“俱愿意追随中郎左右,为中郎牵马坠蹬。”
张飞大笑道:“上战场的时候别给我丢脸就行。”
司马俱挺胸道:“我司马俱从不贪生怕死。”
张飞道:“那就好,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别部司马,准你招拢旧部,不过你也得拿出点本事来,菅县、漯阴两县,你挑一个取了,我给你记大功。”
司马俱傲然道:“独取一县看不出我的本事,我不需中郎一兵一卒,七日内必为中郎取此二县!”
张飞大喜,道:“如此,可敢立下军令状?”
司马俱扯下衣服下襟,咬破手指写了一封军令状交给张飞,一瘸一拐地出了大厅,身后却是张飞和黄忠赞许的眼光。
七日后,张飞率军进逼东朝阳,管亥自知不敌,收拢残兵败将弃城投奔盘踞在梁邹县的郭祖。司马俱也按时赶回,菅县、漯阴两县投降了!
菅县和漯阴的守将是一对兄弟,韩阳、韩宇,两人幼时家贫曾受司马俱父亲的接济,因此视其为兄长。司马俱说服两人投效张飞,并没多费口舌。张飞新得二县,也心下欢喜,好生安慰韩氏兄弟,让两人仍回本县驻守,日后再论功行赏。
至此,平原全境已经全部纳入幽州军的掌控之中,张飞写了一封信派人送回蓟城,不过他并没打算停下进军的脚步。
管亥投了郭祖,反倒顺应了张飞的心思,他觉得要想占领整个青州,这郭祖、管承、从钱三人肯定都要解决的,三个蟊贼凑到一起才好呢!正好毕其功于一役。
郭祖是济南本地人,生得极粗壮,膂力冠盖全郡,曾是青兖两地著名的游侠。郭祖欣然接纳了管亥,赠其五千兵马,命其驻守高苑,他图的是借管亥的威望收服张饶旧部,一旦成功,他就能迅速壮大势力,替代张饶成为青州最大的黄巾军势力,甚至有可能独霸青州。高苑与齐国相接,也正好让管亥为前军为他向齐国发展。
不过,他的好友公孙犊却不以为然。收留管亥一人不难,难的是如何解决幽州军。收留管亥能否招拢张饶的旧部还不好说,他却可以百分百的确定幽州军会因此把矛头指向郭祖和他。
郭祖呵呵一笑,道:“贤弟多虑了。幽州人远来,粮草难济,胜之不难。张饶那家伙就是好大喜功,徒有其表,三十万人一败涂地,天下无能之辈莫过于他。”
公孙犊道:“兄长有何良策?”
郭祖道:“青州已无水军,贤弟可率本部人马、船只,沿大河封锁幽州人的粮道,他运不过来粮草,不久必去。”
公孙犊道:“兄长有所不知,幽州人的战船极为犀利,可不能小觑。”
郭祖讶道:“竟有此事?”
公孙犊道:“我在蓼城多有耳闻,海边之人皆不敢劫掠幽州的商船,就是因为有幽州水营护航。黄县之外的海岛之上亦有幽州水营的驻兵,不可不防。”
郭祖道:“那也无妨,贤弟麾下战船百艘,精兵近万,怕他何来?我再予你一万人,你大可放手而为。我也会派人去邀管承、从钱,让他们派兵牵制……”
公孙犊苦笑点头,对自己的未来深感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