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升的太阳慢慢爬上天空,光辉映满城墙内的废墟。
张胤从城墙上下来,踢开脚边烧焦的断木,长叹一声:“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偌大的洛阳,繁华不再了。”
“郎君,我们真的不去追董卓了?”典韦在身后亦步亦趋,突然抬头问道。
张胤回头看了一眼典韦,轻轻点头道:“我也想灭董卓三族,可惜短时间内没有机会了。”
典韦道:“为什么?我们的军力可不弱。”
张胤道:“我们在河内没有根基,联军又不可靠,要想进军关内只能走河东。河东新得,局势不稳,没办法支撑十万大军的粮草。而且,白波军与黑山军于我们来说也都是不稳定的因素。要想有力气迈开步子,就得把吃下肚的肉先消化掉。”
典韦哦了一声,不再说话。典韦勇力绝伦,自从跟了张胤就很少再去关注政治和后勤方面的事了,这也确实非他所长。
张胤道:“除非……有人能供给我们粮草,让我们有西进的资本。韩馥与袁绍之间有龌龊,不值得依靠。”
典韦正想问谁能供粮,楚鹤已快步过来禀报:“老师,行破虏将军孙坚求见。”
“哦?孙坚来得倒快。”张胤道,“走,回去吧!”
按理说,孙坚应该先去拜见盟主袁绍,但是他毅然决然地先到幽州大营,就是想表示出他对张胤奏表他为假中郎将,并且邀他北上讨董的感激。对此,张胤心知肚明。
与讨黄巾后受封时相比,孙坚的变化并不算大,依旧英气勃勃,只是多了些沧桑和坚毅的气质。
孙坚郑重向张胤行礼,张胤也工整还礼,这让孙坚心中颇为受用。虽然与胡轸一战败得有点儿惨,但孙坚毕竟是为讨董做出了努力,看来张胤也并没有看轻他。
“久未相见,文台风采依旧啊!”张胤主动说道。
“骠骑将军一战挫败董贼,打掉了董贼的嚣张气焰,迫其焚城西逃,坚深感敬佩。”孙坚连道不敢,恭敬地说道。
张胤微微一笑,请孙坚并他身后诸将入帐叙话。
入座后,孙坚为张胤介绍孙静、吴景、祖茂、黄盖等部曲,张胤亦介绍自家这边华歆、齐周、沮宗、高顺、田楷、公孙瓒等僚属,双方互相寒暄。
张胤道:“听说祖校尉曾与文台换巾相代,险些赴死,可有此事?”孙坚为长沙太守时,麾下部曲多为司马,如今他官升行破虏将军,孙静、吴景、祖茂等人的官职也蹭蹭地飞涨,都已是都校尉级别。
孙坚道:“前时与董军交战不利,正是大荣拼死相救。”大荣是祖茂的表字。
张胤道:“真义士也!”
祖茂起身,抱拳行礼:“多谢骠骑将军夸奖。”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孙坚道:“其时闻董卓恃强悖逆,吾虽在长沙,亦义愤填膺。骠骑将军一封檄文,吾即起兵响应,辗转千里,终至鲁阳。本意与天下英雄共除董贼,以匡汉室,奈何本领不济,惨败于胡轸之手。将军天威,逼退董贼,何不一鼓作气进击关中,取董贼首级?”
张胤道:“文台勇挚刚烈,吾亦闻之。然时不与我,此议难行矣!”
孙坚茫然,问道:“这是为何?”
张胤道:“洛阳残破,百姓离索,我军粮食将尽,无能为力也。文台可能有所不知,酸枣诸君已食尽星散矣!”
“什么?”孙坚暴跳起来,怒道,“步骑十余万,一战而败,是其庸也!吾闻彼等战前日日饮酒高会,不思进取,今董贼未灭,彼等一战沮丧,徒为天下笑柄!吾羞与其为伍!”
孙坚愤愤不已,本想拔剑斫案,又觉在张胤面前不妥,稍稍稳定心神后横剑于膝,抚剑道:“听闻韩冀州供给将军粮草,冀州地大物博,粮食充禀,何来不济之说?”
张胤苦笑摇头,道:“天下人岂都与你我心思相同?”
孙坚知其意,默然长叹。看来韩馥果然在后勤上不断做着手脚。
张胤道:“文台,我等莫管他人,我只问你,你可愿与我西进讨贼?”
孙坚一愣,起身拔剑发誓道:“我愿意。我曾言不诛董贼,绝不回军。”
张胤道:“善!既如此,我派人去与后将军商议,请其从荆州供粮,我与文台一同西进,打破函谷关,诛灭董贼,恭迎天子!”
孙坚道:“愿随骠骑将军!”
待孙坚走后,张胤屏退众人,帐中只有典韦和樊秀两人。
樊秀坐于案前,提笔写了一封书信,递给张胤,说道:“我以你的口气给袁术写了封信,你看看。”
张胤接过,一目十行快速浏览而过,提笔在后面署了名,召来楚鹤派人送去南阳。
樊秀道:“你真想继续西进?”
张胤道:“当然想。可惜料来也无此可能,袁术怎么会听我的?”
樊秀道:“那你还去撩拨孙坚?”
张胤道:“孙坚勇烈,是大将之材,若为袁术所得,则袁术如虎添翼。我此举是要让孙坚知道知人知面还需知心。”
樊秀笑得花枝招展:“没想到你还有这样阴险的小人心思。”
张胤一摊手,满脸无辜地道:“即便我不如此,他二人也弄不到一块去!”
樊秀颇不以为然。
晚间,张胤召来齐周和许卓,安排将兰台和东观的藏书运出去的事宜。
许卓道:“老师,我已派人将地牢上面的废物清走,随时可以起出那些书简。”
张胤道:“子密,你看是将这些书简藏于军中,还是提前派人运走更好?”
齐周想了想道:“还是提前运走为好,随军征战,若有损失就太可惜了!”
张胤道:“既然如此,此事就由你来安排,从紫驳营中抽调一曲人,护卫运走。切记,不能出半点闪失。”这些朝廷藏书在张胤眼中极为重要,只要能运到弘儒堂,必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他不得不慎之又慎。
齐周道:“使君放心。”
张胤对许卓道:“过晏这次的表现不错,你大可提拔于他。”
许卓道:“过晏有古人侠义之风,忠心耿耿,此次在洛阳,他立下了汗马功劳。”
张胤道:“你和潜龙做的不错。我与子密商量过,潜龙本来是按军制管理,但设个人职务一直未有定论,只是司马、军侯、斥候长的乱叫,现在可以定下了,具体的章程稍候让子密与你说。自今日起,你就是潜龙都尉,比两千石;子密统管潜龙事,为潜龙大祭酒;田顺、楚鹤、居莫悉等为司马。你记住,你虽有官职、俸禄,对外却依然不会有人知道。”
许卓道:“老师,我理会得。”
潜龙的表现越来越好,也起到了越来越大的作用,其实张胤早就对其按军人的制度进行管理了,只是很多事情都没有明确,这一次,他借机将军制贯彻到潜龙之中,很大程度上能激励潜龙死士,潜龙会成为他手中的一把隐形的利剑。
孙坚拜见袁绍时,同样是鼓动袁绍西进,可惜却碰了壁,更让他沮丧的是,数日后,袁术回了信,指东道西地说了一堆,却不提供粮之事。孙坚大感失了面子不说,关键是若不继续讨董,他之前在长沙的计划就算是夭折了。讨董未取一胜,这名声又从何而来?
孙坚连夜乘马,直奔南阳,拜见袁术。袁术笑脸相迎,孙坚却心情异常激动。他道明来意,以剑为笔,在地上施画地图,分析形势和各方面的利害关系,并且说道:“吾言讨董,上可为国家讨伐逆贼,下可为将军报家门私仇。今骠骑将军大兵临洛,董贼仓皇而逃,正是大功将成之际,将军何以计较粮秣小事?”
袁术踌躇不言,孙坚又道:“若因将军不供军粮,致使讨董功败垂成,将军何以对天下?何以对家族?请将军明察、深思,早做决断!”
袁术让孙坚稍安勿躁,命侍女奉上酒水,然后说道:“文台,你知道,荆州非在我手,南阳亦不能完全掌握,府库空虚,我拿什么给你们做军粮?如今荆州宗族势力极大,嚣张跋扈,不尊我号令,我不是不想继续西进讨董,我是拿不出粮食来啊!”
孙坚道:“南阳有三十七城,五十万户,二百余万人口,口赋数亿钱,这点儿粮食算什么?”
袁术道:“张勋往丹水,桥蕤往随县,兵甲粮秣皆有所费,确实无有余力。”
不言而喻,张勋和桥蕤一个往南阳之西,一个往东,自然是要压服各处宗族,为袁术控制南阳出力。
孙坚道:“将军,讨董为天下事,因何以私事废之?”
袁术怒道:“我居南阳,平定不服,抚慰百姓,怎是私事?莫再胡言乱语。”
孙坚泣道:“将军,若此骠骑将军独木难支,必如吴起洒泪西河一样,功亏一篑。”
袁术板着脸道:“不用再说了,你去洛阳调军回南阳,待明年控制了荆州,攒够军粮,再行讨贼吧!”语罢拂袖而去。
袁术的话已经暴露出了他的野心,他想尽快在南阳站稳脚跟,以南阳为基,进而控制整个荆州。他的野心并不是一个南阳郡能够满足的。
孙坚自知再多说也是无益,出了袁府仰天大吼,发泄心中抑郁之情。任他雄心壮志,豪气冲天,如今也只能附身于他人,任人摆布。
孙坚颓然回到洛阳,想向张胤说明情况,不想张胤已往袁绍营中。他马不停蹄赶往冀州兵营,得知了一个更惊人的消息——张胤要回幽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