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弥加末路
肥猫江湖2025-07-02 21:455,810

正旦后,在张胤的授意下,齐周、澹台治、陈诚等与秦论商定下了一系列的海贸意向,秦论兴高采烈地将自己的船装满丝绸和青铜炭炉、悯农纸等东西,起航返回大秦。陈诚、司徒横再次率领船队同行,这次按陈诚的估计,只需四五个月,定然能够赶回来。很多的幽州商家、船社,也纷纷组织商队跟随,他们无需前往大秦,只需要到日南、都元、邑卢、湛离或者黄支国、已程不国①等地,运回香料、宝石、珠贝、象牙、犀角、玳瑁等物,就可以赚得盆满钵满了。船队在路过夷洲的时候,会有两艘淡水港制造的船加入,那是夷洲所拥有的第一和第二艘船,或许也是夷洲海贸发展的开端。

  秦论对张胤有很强的信心。因为,漫步幽州市井,就能看到张胤对这里的影响无处不在。童子口中所念的《三字经》,学者书写用的纸,小商贩们磨面用的磨坊,工匠们所用的轮锯,农人耕种时用的独轮车、水车,老百姓取暖用的大炕和炭炉,哪一件不是张胤所创?就算你在街头酒肆中吃一块豆腐,那也是悯农郎君的发明。幽州人,除了那些高高在上的贵族,老百姓们吃的好一点,穿的好一点,就会想是谁带给他们这样的生活?当然是悯农郎君张子承。而幽州军队在张胤的率领下屡败外族,击破黄巾军叛乱,士卒对张胤无比敬仰。这些无疑都能说明张胤这个汉人将军在幽州拥有巨大的威望,威望又决定他在幽州的统治根深蒂固。秦论是商人,因此很狡猾,他习惯从商人特有的角度去看待事情,注重细节,从中发现商机。于他而言,幽州绝对是巨大的商机,张胤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唯一需要注意和担心的是,在罗马,像张胤这样的将军,最终难免会被皇帝召回到身边,寻借口幽禁或处死,想来汉人皇帝也不会是傻子。不过,秦论认为至少在目前,跟张胤合作还是安全的,最终结果如何,还得看张胤是否有应付的手段。

  看着白帆逐浪远去,渐渐消失在海平面上,张胤有些兴奋。这种感觉很久没有过了。他知道,他在父亲离世时立下的志向正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

  回到刺史府,张胤约见了鲜于瑞和祭雍,话题只有一个——给张晟找个媳妇。

  两位家主鲜于瑞和祭雍都没有拒绝,事实上,对这两个家族来说,是否与张家联姻,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三家在利益上早就趋于一致了,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嫁女给张晟,只会增进这种亲密度,何况鲜于瑞又是看着张晟长大的,深知其为人忠厚朴实。祭家嫡族中没有适龄女子,选个血缘太远的显然又不合适,因此祭雍只有看向鲜于瑞。

  鲜于瑞微一沉吟,缓缓道:“明辉有一胞妹,年方及笄,品貌淑雅,识大体,可为晟儿良伴。”

  张胤讶道:“明辉竟然有如此年幼的胞妹,先前怎一直未曾听说?”

  鲜于瑞笑道:“老来得子本是喜事,可惜是个丫头,我那弟弟怎么会到处宣扬?银儿更不会在你面前议论他的小妹妹吧!”

  张胤点点头道:“此事大好。劳烦鲜于司马改日带令侄女到府里来,让阿母见见,了了她的一桩心事。待恨奴得胜而归,就把婚事风风光光地大办了!如何?”

  “甚好!”

  “哈哈哈……”

  张胤欣喜不已,想着先去告诉乳母王蒲一声,也好让她高兴高兴。而此时,张晟与徐荣已经率白骑营、辽西属国郡兵、关羽张飞部,共计三万余骑兵,沿乌侯秦水、西辽河东进。另外,亦洛巫、岳牧率一万五千人自晟师湖南下,田楷的乌桓营一万突骑和扶黎营蒋奇所部沿闾山进入草原,三路夹击东部鲜卑。

  大辽水畔,双山脚下。

  肥美的羊羔肉滋滋冒油,弥加却没有一点食欲。他已经得到了消息,护乌桓校尉张胤在大肆征兵,而汉军的目标显然就是他。在幽州北面,除了他,还有谁是张胤的眼中钉、肉中刺?其实,自去年开始,他与外界的联系就几乎断了,他的部落被汉人与叛徒亦洛巫联合封锁了起来。这一次获得汉人行动的消息也是误打误撞。

  弥加倍觉无助,因为,他几乎已经无路可走。南下肯定是不可能的,那样只会撞到汉人的刀口上。北上呢?往西去呢?显然也是死路该死的乌石兰和叛徒亦洛巫在大泽之畔建立了营地,从大泽到赤山,千百里的范围内布满投降了汉人的鲜卑和乌桓部民,而且汉人设立了辽西属国,屯田无数,已经不是他残破的东部鲜卑能够击败的了。

  唯一的生路,只有往西,进入夫余人的地界,绕道逃回大鲜卑山先祖故地。不过,夫余人素来是汉人的走狗,夫余王夫台于熹平三年(174年)“复奉章贡献”,向大汉称臣纳贡多少年,这条路恐怕也不会是一片坦途。

  泥延提着一袋子酒,跌跌撞撞地闯进大帐,一头撞倒在弥加身前。两名士卒想将咿哩哇啦胡言乱语的泥延搀扶起来,却被他三拳两脚打倒在地。泥延仰头冲弥加咧嘴一笑,眨眼间又扑倒在地,打起了如雷的鼾声。

  弥加并没有责怪泥延的失礼,摆摆手示意亲卫退后。这个时候整个部族都很沮丧,借酒消愁的也不是泥延一个。就让这些跟着他浴血沙场的勇士们痛饮一场吧!也许自此以后就只剩下无休止的逃命和厮杀了。

  弥加算了算,跟在他身边的部众大概还有七万余人,刨除老弱妇孺,能够跳上战马的大概还有一万五千余人,可惜这其中真正能称为战士的,恐怕只有两三成而已。于他或东部鲜卑而言,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能不能过得去要看天神的心意。

  好在前两日下了一场大雪,整个草原一片银装素裹,风还没有停止的意思,天气冻的人没有精神。这种天气就算是世代生活在草原上的鲜卑人,也只有选择猫在帐篷中躲着,汉人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杀过来,他还有一点点应对的时间。

  弥加披着裘袍到帐篷外,看了看夜色,又到几位族中的长者帐中询问,得出的结论都差不多。最多再有一两日,风就能停了,到时候就是他撤往大鲜卑山的日子。

  是夜,寒风大作,霜雪靡飞,声若鬼嚎兽吟。

  天还未大亮,阿速钻出帐篷,他心爱的马夏天时产下了一匹漂亮健硕的小马驹,他担心这么冷的天会冻死了它,急着要去看一眼。这母马和马驹是家里唯一拿得出手的财产了。

  阿速近来生活得很不好,常常受人欺负,因为他是叛徒亦洛巫的儿子。他的母亲为保护自家的牛马,在与别人的拉扯中被踹中心窝,已经好久干不了重活了。他们母子两人现在生活在部族的最外围,每日里也难得吃饱。

  风小了许多,阿速搓了搓双手,呵着气,来到马圈旁。一大一小两匹马都卧着,小马驹紧紧依偎在母亲的脚下一动不动。阿速踢开脚下的积雪,扑倒小马驹身旁。入手的皮毛寒冷僵硬,已经没有了往日那种温暖顺滑的感觉。

  小马驹被冻死了!母马也没了呼吸!

  眼泪瞬间滚滚而出,阿速抱着小马驹的尸体嚎啕大哭。半年来,没有人跟他玩,这小马驹就是他的玩伴,如今却冻死了!阿速不断责怪自己,要不是他老是去挤母马的奶,也许小马驹就能吃得多些,长得更健壮些,就不会冻死了。

  “阿速,发生了何事?咳咳……小马怎么样了?”阿速的母亲佝偻着身体倚着如罗儿站在帐篷前,轻声询问。

  “小马死了,都死了……”

  阿速的母亲并没有太惊讶,只是开始焦虑后面的冬天她们母子该怎样渡过。

  “阿速莫哭……”如罗儿安慰着阿速,自己的眼泪却也忍不住掉了下来。看着阿速伤心的样子,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世。她也是个孤儿,在部落中长大,要是没有那位好心的老人给她一点儿吃食,恐怕她早就饿死了,活不到现在与阿速母子相依为命。

  “阿母……”阿速站起身,抹掉眼泪,试探着问,“阿母,能不能不杀它来吃?”

  阿速的母亲流着泪点头,道:“好,就听我家阿速的,我们把它埋了,好不好?”

  “谢谢阿母!”阿速艰难地笑了笑,想着不让母亲看他伤心。他俯下身,又摸了摸小马驹的头,低声说了几句他们之间的亲密话。

  阿速回到帐篷中,寻了柄父亲亦洛巫的短刀,到离帐篷数十丈远的地方挖起了土。大草原被冻得邦邦硬,阿速人小力弱,挖得很辛苦。

  天渐渐大亮,阿速忽然间听到一阵响动,他虽然年纪小,但是也听得懂,那是马蹄踩在积雪上的声音,大批的马队。

  阿速抬起头,顺着微弱的阳光向西边看去。雪白之中出现了无数的骑士。阿速猛地站起,捏紧短刀,跑回帐篷。还没到帐篷门口,就已经叫道:“阿母,快走,汉人杀过来了。”

  “什么?”阿速的母亲也钻出帐篷,打量了一会儿,低声道,“跑不掉的……”她们没有马,怎么可能跑得过骑兵?

  阿速的母亲将阿速揽在怀里,问道:“你不是一直盼着你父亲带人来杀光那些可恶的人吗?也许你父亲也在那些勇士当中呢!”她当然不会那么天真,她只是在安慰自己的儿子。

  阿速“嗯”了一声,将短刀紧紧抓在胸前,现在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他必须保护母亲和如罗儿,虽然他只有十一岁。

  这是东部鲜卑营地的外围,只有三三两两的几座帐篷,白骑营对这样的场景最熟悉不过,骑队纵马而过,帐篷被夷为平地。张晟注意到了站在矮小帐篷前的阿速母子和如罗儿。也许是因为他也曾和母亲两个相依为命过,那倚在母亲身边,攥着短刀的小孩倔强的样子,让他看到了一丝自己的影子。亲卫将阿速母子和如罗儿带到张晟马前,阿速倔强地站着不愿下跪。

  张晟笑笑,也不管他,说道:“小家伙,你不怕我?”

  阿速仰着头,道:“我为何要怕你?我父亲是大鲜卑第一勇士亦洛巫,我才不怕你!”

  “哈!”张晟讶然,“你是谁家的孩子?”

  阿速一挺胸脯,完全不管如罗儿在后面悄悄拉他,骄傲地说:“我是大鲜卑勇士亦洛巫的儿子。你要怎样?”

  “哈哈……亦洛巫……哈哈……你叫什么名字?”

  “阿速!”

  “好个阿速!走,我带你去找你的父亲!”

  “真的吗?”

  阿速兴奋异常,挣脱开母亲的手,向前走了两步,乌黑的眼睛盯着张晟道:“你不骗我?”

  张晟点点头,一打马,俯身抄起阿速放到马背上。如罗儿在后面大叫:“阿速!阿速!”张晟大笑不已,反手又将如罗儿抓到马上。

  自有护卫将阿速的母亲扶上马。张晟马鞭向前一指,大声道:“击败弥加,我给大家请功!”

  “呜……”白骑营群情激奋,呼啸着冲向东部鲜卑的营地。

  天色未明,大部分鲜卑人还都在睡梦之中。白骑营和张飞所部共一万五千精骑,如倾泻的洪水,猛冲向弥加的部落。积雪阻挡不了汉军的杀戮之心,高高扬起的弯刃蒲良刀,映着微明的日光,砍向每一个东部鲜卑的部民。

  弥加从梦中惊醒,一名亲卫闯进帐来禀告:“大人,汉人杀来了!”

  “什么?怎么可能?这么大的风雪……”

  “是真的,大人,无边无际,都是汉人的骑兵。”

  “呃……”弥加一屁股坐在地上,呢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大人!我们怎么办?”又一名亲卫惊慌失措地闯进来。

  “吹角!迎战!”弥加回过神来,抓起自己的佩刀,眼冒血光的命令道。

  “大人……”

  “再敢废话,我一刀砍了你!传令,迎战。”

  亲卫不敢再说,转身出去传令。

  弥加出了大帐,披挂上马,左右环顾,发现到处都是厮杀之声,整个营地已经乱成一团。谁也没有想到,汉人能穿过这么大的风雪杀来,营地中几乎没有做任何准备,很多人还在酣睡之中就没了性命。

  泥延未着甲胄,赤脚骑在马上来见弥加。

  “大人快走,我来挡住汉人!”

  弥加木然点头,却没有退走的意思。泥延给自己的亲卫使了一个眼色,示意他们护卫着弥加逃走。他自己却舞动长刀,冲向汉军。

  阿速坐在马背上,看着汉军冲破营栅,冲进原本是自己生活的部落,无情地杀戮着。有些自己原本很熟悉的人也倒在刀下,阿速微微有些心痛,可是他一想起自己和母亲的遭遇,便又觉得很解恨。那些不过是欺负我的人!

  张雄、岳青、沈烈、乌石余,各领一军,在营地中纵横穿插,将鲜卑部民切割包围,不让他们形成反抗的团伙。

  而张飞杀进营中,正撞见泥延。他见泥延衣衫不整,舞动长刀冲过来,还以为是一个普通的小喽啰。没想到一交手,他的丈八蛇矛竟然被架住了。这一下气得张飞哇哇怪叫,丈八长矛猛地收回,电光急闪之间,又刺向泥延的左肋。

  泥延只觉得那怪矛刺出的线路也怪异无比,收刀再挡,却已经来不及了。

  “啊……”蛇矛从泥延的左肋钻入,后背钻出。泥延一时不死,欲想将长刀掷出,却觉得一股大力撞来,身子从马上飞了起来。

  张飞挑飞泥延,纵玉追踏了上去。泥延的胸口、腰腹接连被踩中,死于非命。丈八蛇矛初次上阵就得猛将之血祭炼,于张飞来说也是一大幸事。

  弥加不知道泥延已死,他下令让人迎战,自己却被亲卫裹胁着往东边逃。到后来弥加也木然了,逃就逃吧,总比没了命强。数万部民,能跟着逃出来的不足十之一二。好在大辽水已经冻得结实,可以直接踩着过去。

  弥加慌不择路,一意直往东北方向扎。一日一夜,逃出了一百余里。眼见着后方没了追兵,弥加终于松了一口气。检点人马,发现只有三千余人还跟着,基本都是青壮士卒。所有人都筋疲力尽,弥加不得不下令杀马煮些肉汤,给士卒食用,要不然大家都没力气继续逃了。

  马才杀掉,一阵骨号响起,山林中冲出一支人马,皆裘服戎帽,白袍白袴,高举弓矢刀矛,叫喊着杀来。

  “天亡我也!”弥加踹倒煮肉的陶罐,抽刀上马,以刀背打马疾走。不用说,他也知道这些人是哪里来的,夫余人尚白,只有他们是这种装束。

  夫余人的王城秽城就在东团山中,离此地不过三百里而已。夫余王夫台接到张胤的敕令后,对于是不是要遵令而行,一直犹豫不决。夹击弥加,他肯定是不愿意做的,灭了东部鲜卑得实惠的是汉人,对夫余没有多少好处。若是不遵令的后果也很明显,也许会引起汉人的报复。

  最后,夫台还是决定做做样子,派人在通往秽城的必经之路上屯驻一支精兵,以为观望,是否参战还要看汉人与鲜卑人的对战情况再定。

  夫余人领兵的是牛加。夫余人以六畜名官,牛加其实是夫余人的官名,主领兵。牛加率兵等在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每日派出探马刺探弥加部的情况。夫余探马发现汉人攻破弥加部的营地后,赶在弥加之前回来报信,牛加便在此地设下了埋伏。既然弥加已败,部民都没了,不如就打一下落水狗,以后也好在汉人面前说话。

  这支夫余兵,其实不过三千人,但弥加连夜逃命,已成惊弓之鸟,哪里敢与之对战?弥加的逃跑更是刺激了其他人,所有的鲜卑人都在逃,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夫余人也不大肆砍杀,而是尽量抓活的。活的可以成为俘虏,再转卖给汉人。反正这些鲜卑人身上也没什么钱财,稍微值点钱的就只有他们的性命了。

  弥加舍命奔逃,身后只跟着三五十骑。也不知到了哪里,弥加抬头看时,低矮的沙丘被白雪覆盖着,都大同小异。他正要叫人过来询问,耳中却听到一阵鼓声。

  弥加心惊胆战,险些呕出鲜血。这种鼓声他再熟悉不过了,是汉军常用的战鼓。这里是哪?怎么还有汉军?

  雪丘之后,一支千余人的骑兵突然出现,将弥加团团围住。

  岳牧对身边的文士道:“先生果真是神鬼谋断,这弥加竟然真是往这个方向逃来。”

  文士微微一笑,颔首不语。

  岳牧对身后的士卒道:“都绑了,问清了里面有没有弥加。”

  此时的弥加一身泥雪,哪还有东部鲜卑大人的风范?也不怪岳牧认不出来他。

  弥加长叹一声,知道自己跑不掉,束手就擒。

  岳牧从俘虏口中知道自己竟然抓到了弥加,也是讶然一怔。自己这运气,也是太好了!大学长张雄、岳东卿他们几个,杀来杀去没抓到的,竟然这么简单地落在了他手里。

  ………………………………

  注①:今斯里兰卡。

  注②:今吉林东团山南城子。

继续阅读:第一百五十九章 苏仆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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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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