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乐到柳城只有一百多里路,只是山岭纵横,道路崎岖难行。两千骑兵足足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才赶到柳城。
张胤并未命骑兵进城,而是令其与三千乌桓突骑一起驻扎在城外。骑兵擅野战不利守城,进城防守的意义不大。
程普带领张晟、王意、李蛮出城迎张胤进城,一路上与张胤并辔而行,借机将柳城的战备情况做了汇报。他昨日接到张胤的手令后已将柳城的城防做了妥善安排。
柳城中有驻兵两千,其中一千步卒,一千骑兵,另外有屯田兵三千,附近屯田区也有三千余屯田兵。程普一方面命步卒上城墙守卫,一方面命屯田兵全部集结入城,大开武库将其装备起来,除留两千人做预备队外,其余都上城墙分守各门,如此就使得柳城每座城门守兵超过一千步卒。同时,程普命张晟新建乌桓营在城外二十里驻扎,以为机动。柳城原本有四千鲜卑俘虏,后来有半数被押解到令支铁场和海阳煤矿挖矿,因此只余不足两千。为以防万一,程普命王意、李蛮将鲜卑战俘也全部圈禁城中,派兵看守。
柳城在白狼水东岸,依龙山而建。原本柳城是土城墙,高不过三丈,修复时张胤命人烧土制砖,在土城墙外增加了一层砖墙,并进行了加高,达到了四丈。经过一年多的修葺、扩建,柳城比原来已经扩大了不少,也坚固得多。城中粮草更是不缺,兵甲、箭矢也十分充足,程普坚信即便是鲜卑万人来攻,他也能稳稳地守下来。
张胤认可了程普所做的防御安排。从一开始,张胤就准备以柳城为基,与鲜卑人打一次城池攻守战。据居莫悉的情报,此次鲜卑之王檀石槐亲自领兵,麾下数万骑,以辽西现今的实力与之野战实为不智。若将鲜卑人放入辽西境内,虽然有可能依据山岭地形将其击退,但是太过危险,而且,那样的话,必须将柳城屯粮迅速转移,时间上恐怕也已来不及。若放弃屯粮,张胤怎能舍得?
在反复琢磨地图之后,张胤对龙山防守提出了质疑。
“龙山有多高?”张胤问道。
程普久驻柳城,对周边地形了然于胸,回答道:“最高峰不过五十余丈,龙山虽不甚高,但是占地颇大,山中林木众多。”
张胤几乎将身子俯到地图上,仔细看了盏茶时间,斩钉截铁地道:“必需派重兵守住龙山。”
程普、赵芳、张晟都看向地图,琢磨张胤的话。张飞、尾敦、敖山三人也凑过来倾听。只有典韦一人倚在墙边假寐不为所动,对典韦来说张胤的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其它的他反而都可以不关心。
“柳城背山面水,有数里宽阔的白狼水天险,本来易守难攻,可惜现今天寒地冻,水面结冰,鲜卑人的骑兵可以轻易跨过白狼水。”张胤指着龙山的一处山峰道,“此峰居高临下,可窥探柳城虚实。若鲜卑人决定攻柳城,过河后四面围住柳城,先攻龙山,占据高处,居高窥视,柳城危矣!”
柳城东门正对龙山,相距不过一两里地。张胤所指的山峰正是龙山西侧的最高峰,当地人称之望月峰。天气晴好时,于峰顶可眺望柳城全貌。若鲜卑人占据望月峰,可以居高俯视寻找柳城防御弱点。当然,汉军也可以在此窥视鲜卑人攻城的动向。所以张胤提出要守望月峰。
程普道:“若派重兵守龙山,军士饮水是个问题。”
赵芳点头附和。龙山中山泉溪涧皆有,只是此时是枯水期,在望月峰驻兵,饮水确实是不得不考虑的事情。战争从来都是如此,不能有一点疏忽。
张胤道:“无妨,可以凿冰融水。”
“好办法!”赵芳、程普、张晟、鲜于银等人齐道。
“威德、德谋,你二人谁来守龙山这个要害之地?”张胤目视赵芳、程普道。
程普和赵芳几乎同时道:“我来。”
赵芳目视张胤道:“还是我来吧!德谋是我们几人中最熟悉柳城和屯田区情况的人,困守龙山颇为可惜。”
程普还要再说,张胤道:“好,就这么定下。龙山险要,于我柳城亦是要害,我与你千人,可足否?”
赵芳道:“足矣!”望月峰地势险要,不用太多人防守,而且人多了也难以展开。只是鲜卑人一旦注意到望月峰,派兵围之,望月峰就成了死地,除非柳城之战汉军能胜。
“善!我只能与你五百郡兵,五百屯田兵,兵甲、箭矢、粮秣皆足。”张胤本意也是希望赵芳能守龙山,因为那里太需要一个识时势、懂兵法的人坐镇,“威德,守龙山我有两点建议,一是要防火攻,天干物燥,火势一起,就难扑灭了,可以令军士砍伐树木以作隔火道;二是要防偷袭,务必多设斥候警戒,你我白日以旗帜为号,夜晚以灯火为号,勿断消息。有你在龙山,鲜卑动向可一览无余,我知彼之虚实,定能让鲜卑人大败而去。”
张胤转首对程普道:“立刻组织青壮凿冰,尽快运上山去。”
张晟道:“若鲜卑人不攻城,该如何?”
程普道:“鲜卑人既来柳城就不可能不攻城。辽西绝大部分粮草都在阳乐和柳城,鲜卑人贪利之辈,不会弃之不顾。若鲜卑人想攻阳乐或劫掠临渝、海阳诸县,也要先拿下柳城,否则,我们只需断了鲜卑人的粮道,从后击之,其必溃散。”
张胤道:“我们有一个很大的优势,就是我们早已获得鲜卑人来犯的情报,楚鹤自渔阳来比驿卒传递消息都快了数日,因此我们必须利用这个先机做好防守准备。恐怕出去哨探的斥候很快就能传回消息,此时鲜卑人离柳城应该已经不远了。”
檀石槐怎么也不会想到张胤数年前就已经安排了眼线到自己身边,他的大军还没有出发,消息就已经在赶往阳乐的路上。
张胤当即分派众人的任务:“威德知兵,守龙山可居高观察敌情,乃是全军之眼。威德,尾敦和敖山你也带走,他二人武勇非常,应该能帮上你。两千阳乐骑兵交与恨奴统领,与三千乌桓营隐蔽于山岭之中,待鲜卑人攻龙山不下,攻柳城不得时,从旁杀出,定能一战而溃之。切记,千万不要贸然出击。我与德谋率一千骑兵、五百郡兵,四千五百屯田兵留守柳城。”张胤说完想了想,又道,“命周边四十里内归附流民弃守坞堡,转移粮食入深山躲避。告诉他们,坞堡毁了还可以再建,人没了,就一切都没了……”
赵芳、程普、张晟等人都明白张胤的战略意图,就是利用五千屯田兵和少量郡兵,将鲜卑人紧紧的吸引在柳城和龙山脚下,利用鲜卑人不知新建不久的乌桓营的漏洞,而出其不意的攻击对方。
此计也是在辽西势弱的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辽西有郡兵一万三千人,其中乌桓营和水营都是新建,剩下的万人也只有四千骑兵,难以跟鲜卑人大规模地野战。只有守城战才能消耗鲜卑人的战力,寻找到破敌的机会。此计要想获胜的关键是张晟的五千骑兵的出击时机,太早,鲜卑人战力不衰,有可能从容不迫地两面防守,汉军难以将其一举击溃;太晚,柳城则有城破之危。为防止被鲜卑人围点打援,张晟的骑兵必须隐藏好,不能被鲜卑人发现。张胤执意亲自守城,也是要以身为饵,引诱檀石槐上钩,给骑兵寻找掩护。
两千鲜卑奴被汉军监视着连夜凿冰、挖战壕、砍伐树木。张胤又命程普从杂胡奴隶中强行征兵五百,用来加强城池防守,并承诺此战获胜,减其一年苦工时限。如此,五百杂胡奴隶兵倒也有了一些斗志,毕竟若能熬过这次就能提前一年转为辽西自由民,反正如果汉军败了,无论军民奴隶落到鲜卑人手里都没有好。
城中几乎所有的青壮和健妇都被动员起来挖土筑墙、收集油罐和石弹等,协同守城。张胤知道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他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好防御部署。
汉军一千人在龙山布防,蓄冰贮粮,多备弓弩、滚木礌石,誓要扎根在龙山之顶。
赵芳握着一只“千里眼”,望向白狼水对岸。千里眼虽然只能放大四五倍,但是如果鲜卑人出现在对岸也绝逃不出汉军的法眼,更能让汉军提前做好战斗准备。赵芳大为叹服:这等利器亏子承想得出来,造的出来!其实,张胤也只不过造出七八支而已。
张晟派出百余斥候侦测柳城周边的动向,其余大部队遁入深山隐藏,只等寻机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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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二十五,巳时中,鲜卑人的骑兵终于出现在白狼水西岸。此时离张胤接到岳牧的消息已经过去四天。
四天时间,使张胤占尽先机。他不仅从阳乐带两千骑赶到柳城,而且在柳城也做了两天防守准备,无形中张开一张大网,静静等着鲜卑人的出现。
事实上,就在刚刚,幽州刺史部和护乌桓校尉部的信使与徐隆一起到了柳城,备言鲜卑寇犯之事。也就是说,檀石槐的计划并没有出太大的纰漏,他兵分数路,虚虚实实,的确能够迷惑汉军。西部鲜卑置鞬落罗、日律推演、燕荔游各率所部分攻雁门、代郡、上谷;中部鲜卑慕容、阙居部攻渔阳、右北平;东部鲜卑素利、厥机攻辽东、玄菟;而檀石槐亲率王帐军万骑,在赤山脚下汇合中部鲜卑柯最部五千骑、东部鲜卑弥加部万骑、其余各小种部落杂兵五千骑,共三万骑兵主攻辽西。随军工匠、奴隶也有数千人,牛羊更是无数。
除了檀石槐的主力以外,其他鲜卑军的目的都在于劫掠,能抢到多少钱粮、奴隶各凭本事,檀石槐只需要他们将幽州缘边各郡和护乌桓校尉部的兵力死死的牵制住,不能往援辽西而已。在檀石槐看来,三万大鲜卑勇士进攻辽西区区一郡之地,已经是高看张胤了。
檀石槐命人在河西岸扎营,然后驱马过河眺望柳城,心中疑虑:这一路来,附近汉人坞堡几乎都是空的,难道汉人已经提前得了消息?转念一想,忍不住又笑了,区区一座小城怎能挡得住数万铁骑的强攻,即便汉人得了消息,又能如何?还不是不敢出城野战。
檀石槐在眺望柳城,张胤也在城头打量鲜卑人的军阵。张飞、典韦、岳牧立于张胤身后,程普、徐隆在其侧。
“看样子,这恐怕得有两三万人吧?”张胤轻声道。
程普点点头,道:“差不多,而且看装束,当中有不少是鲜卑精锐王帐军。看来子承所料不错,鲜卑伪王檀石槐当在此。”
张胤道:“宗中郎此时想必已经完全被牵制在上谷附近,不仅不能支援我们,还要求我们出兵上谷……且不管他,此战我们除了自力更生外,只能期盼辽东能够派来援兵了。”
护乌桓校尉主管北方乌桓事务,原则上在战时是可以调动幽州边郡之兵的,因此宗员要求张胤出兵也是正常。但是如果宗员明知檀石槐攻辽西之事,还坚持这项命令,那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徐隆道:“五六千人守柳城够用了,再多,也施展不开。就看看鲜卑狗有没有攻城的胆子和本事了。”
张胤和程普点了点头。
“可惜我们手里的弓手太少,屯田兵守城还说得过去,出城野战不堪用啊!若有两千精锐弓手,沿河东岸布置,定能让鲜卑人大吃苦头,没那么顺利过河。”程普一拳打在垛口上,恨恨地道。
白狼水虽然结了冰,但是若有弓手配以长戟步卒在对岸截击,鲜卑骑兵想过河到城下也得付出巨大代价。如今,迫于条件不足无法实现,只能被动守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