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枞像极了被狼追赶的兔子,惶惶不安,日夜不停的北逃。一夜过后,到了乌侯秦水之畔。
乌侯秦水冰亦不能载人,后边追兵将至,槐枞欲哭无泪。
一名侍卫到槐枞马前禀道:“大王子,大王醒了。”
“什么?”槐枞大喜,滚鞍下马,连滚带爬来到檀石槐身前。
檀石槐面无血色,躺在一辆辎重车上,连抬眼都没有力气。
“还有多少人?”檀石槐有气无力地问道。他已经从身边侍卫的口中得知的大概的情况。
“不足两千人。”槐枞垂头答道。
还不到原来的一成。檀石槐露出一丝苦笑,他英雄一世,偏偏遇到了张胤这个对手,两番对战,两番败北,他前半生建立起来的英名就这样毁在张胤那家伙的手里。更致命的是,自己的王庭也不知命运如何?
“咳咳……子文先生可在?”檀石槐道。
“战时混乱,不知子文先生是否……”槐枞来到损毁的高台之下时,就没见到刘丰,他也不知道刘丰是不是还活着。
“和连就是养不熟的狼崽子……鄂白石向来支持和连,乌骨侯想必也投了他……回到王庭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你能找到刘丰,有他帮助或许还能试一试。”檀石槐受伤虽重,脑子还不糊涂,派乌骨侯跟随和连埋伏在这乌侯秦水之畔,如今既然和连杀回了弹汗山,那么乌骨侯不是被杀死了就是与之同流合污了。檀石槐双目浑浊,叹了口气道:“也是我对不起他……”
槐枞知道父亲的意思,柳城之战父亲确实有愧和连,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弑父啊!羊羔跪乳,乌鸟回哺,禽兽还知报父母之恩,和连那野驴真是禽兽不如!
檀石槐沉思片刻,对槐枞道:“大河拦路,我儿可由此往西,穿山而走。王旗你带走,我留在这里等汉军……”
“父王……”槐枞落泪嘶吼。
檀石槐也流下眼泪,缓缓道:“我不留下,你走不了。记住,汉人可怕,不要想着复仇了。若寻不到子文先生,就不要到王庭去了,可以往西,到极西之地讨生活。千万不要去找置鞬落罗和日律推演,他们也许能留你一条命,但是你绝不会想那样活着。”
槐枞咬唇出血,伏地叩头不止,半晌之后,起身带人急匆匆而走。
张胤的大军追到时,只见檀石槐躺在马车上,孤零零的停在河岸上,一些自愿留下的王帐侍卫手握刀剑,盘坐在马车周围。
张胤示意典韦派人上前查看。还没等典韦指派人,关羽自告奋勇,挺身而出。关羽艺高人胆大,区区数十个鲜卑侍卫他还不放在眼中。
关羽骑马到车前,青龙偃月刀斜指一名鲜卑侍卫,问道:“车上是何人?”
那侍卫不屑地瞥了关羽一眼,默不作声。
关羽微微一笑,也不与他置气,翻身下马,将青龙偃月刀插在地上,拔出腰间的蒲良刀,趋步向前。正当他要用刀尖戳一戳车上人试探的时候,那些侍卫突然大吼:“大王……”
关羽一惊,横刀护住身形,向后一跃。
“噗嗤……噗嗤……”声音不绝于耳,那数十名鲜卑侍卫一个接一个自尽在马车之旁。
张胤猜到车上的人就是檀石槐,也下了玉追马,走到近前,看了看檀石槐的尸首,摇头道:“你也算得上是一代雄主了,只是不能识人……”
关羽道:“他就是檀石槐?”
张胤点点头:“肯定是。”看出了关羽眼中的疑惑,又解释道:“他胸前呕出的鲜血还未干涸,想来死去并不久。他是故意留下等死的,是为了给其他人留条活路……我就答应他好了。”
不管逃走的是槐枞还是和连,对张胤来讲,都是有好处的。跋延忽勒绕河而逃,他也没有继续追。一个混乱分裂的草原,才是大汉之幸。不过,他还是派出斥候去通知张晟,命其沿赤山往西,直逼弹汗山,以窥鲜卑。
赵芳来到张胤身前,道:“恭喜将军。”是啊,这可是大功一件。还能有比俘获檀石槐更大的功劳吗?
张胤道:“将檀石槐的尸体好生保护起来,那些侍卫……都安葬了吧,他们才是真正的勇士。”
“诺!”赵芳尊令,然后问道:“可要返回玄水?”
“不!埋锅造饭,就地休整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我们去找丘力居算账。”张胤面无表情地道。
关羽听了大喜。他这次还没能立下什么功劳,谁让亲卫营根本就没有参战的机会呢!看着程普、徐荣等人一个个立下大功,他怎能不急?他和别人不同,出身太低,要想混出头,就只有靠着手中的刀了。
赵芳本想劝一劝张胤打消这个心思,想想又觉得算了。张胤意志坚定,说了也未必会听。而且虽然一日一夜的大战加追击,士卒疲惫不堪,但是士气极盛,也勉强有一战之力。
这里本来就是丘力居部的势力范围,大战发生后,很多牧民早已不知去了何处。丘力居的老巢离此并不远,张胤率军顷刻而至。
营地中只有两三千骑兵,其余皆是牧民和老弱妇孺。丘力居从玄水往南绕道而逃,又有崇山峻岭拦道,一时还没能赶回。这些丘力居部的族人翘首以待他们的首领和亲人从汉境带回战利品,可惜等来的却是汉军扬起的蒲良刀。
张胤命程普、徐荣各率千骑与典韦的亲卫营分三路杀进营地,其余大军在外围包围。亲卫营中,关羽与唐洛两人就像两位杀神,双刀挥舞,切人头有如杀鸡宰狗一般。关羽一心立功,唐洛却是因为玄水城中族人被戮,心中怨恨。他武艺本不如关羽甚多,但是状若疯魔的杀法,让他颇增几分勇烈。
留守的乌桓骑兵仅抵抗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击溃,丘力居的妻子和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子楼班,以及丘力居的家族亲近之人,几乎都被杀红了眼的唐洛杀死,其余部民只有躲在帐篷中瑟瑟发抖。
张胤命人游走高呼:“罪在丘力居一人,余者降即免死……”陆续有人拖家带口走出帐篷,跪地投降。
张胤早想好了如何处理这些乌桓部民,他准备将其都迁往辽西。程普被留下负责此事,张胤把整个破鲜卑营骑兵都留给了他,后续还会安排刘备率屯田兵过来辅助。
日落时,大军返回玄水城。
之前,鲜卑人攻破玄水城,将城中反抗之人都尽数杀了,后来又逼迫城中百姓修浮桥,其中绝大多数都死于非命。如今城中百姓已是十不存一。
望着满城萧索荒凉,对丘力居的愤怒在张胤心中不可抑制的疯长。这厮靠着与辽西的交易往来而渐渐壮大,竟然还是选择背叛,真是无可救药。
被张胤恨得牙根痒痒的丘力居,此时仍在慌不择路地逃窜,他深知自己肯定已经成为了张胤的眼中钉、肉中刺,哪里还敢在辽西附近活动,一头扎向了白檀之北的濡水上游,准备投靠右北平郡乌桓大人乌延。乌延自称汗鲁王,有众八百余落,势力范围阔及右北平和渔阳郡以北、鲜卑势力范围以南的广大区域。如果换到以前,拥有五千余落人口的丘力居看也不会看乌延一眼,如今却不得不低头,他在半路上汇合菸楼的残兵后也不过只有不到两千人。
乌延对丘力居的到来既喜又惧,吞下这两千人可以壮大他的实力自是不假,可是他很清楚丘力居就是吃人的狼,是否能制服他还得看自己的本事,要是被人来个鸠占鹊巢就得不偿失了。乌延麾下满打满算也就五六千骑兵,血拼起来未必能占多大优势。更何况,丘力居还是个烫手的山芋,收留了他,天知道张胤会不会带兵杀来。
张胤的大军就驻扎在玄水两岸,大战刚过,很多事情需要他梳理。粗略统计此战俘虏数超过万人,被圈禁在原来檀石槐所建的大营之中,收拢战马万匹,牛羊粮草更是不计其数,从冶炼厂中抢来的十数万斤精铁也被原封不动的收回。负责此事的齐周还在城中大牢中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公孙昭。公孙昭受了伤又被严加拷问竟然未死,也算是天之大幸。张胤命军中医兵仔细为其治伤,好生照料。公孙昭死战不退,与城池同进退,是难得的忠义之士。
还有一人因受了伤未能及时逃走,被齐周抓了起来。此人正是赵四,这家伙实在命大,竟然坠落高台而伤重不死,鲜卑人抢救檀石槐时,一起将他挖了出来。赵四之所以引起齐周的重视,只是因为他长着一副汉人面孔,在髡头的鲜卑人当中,实在是太抢眼了。齐周跟随张胤已久,多少对张胤怀疑有汉人与鲜卑勾结之事有一些了解,见到赵四的汉人打扮时突然意识到这个人可能有问题。
赵四和公孙昭一样得到了治疗和保护,因为齐周想从他的嘴里审问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