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胤回到阳乐,迎接他的是好大一摊子政事。张胤甚至几次想就这样甩手而去,不再管这些烦心的事。可是他不能,牢骚过后,还是要将佐吏递上来的公文一一批示处理。卢纨有孕在身,无法帮他提前阅览一遍,现今每份公文都需要他自己看,自然是辛苦了许多。
两位妻子在家中待产,张胤也不能将全部心思放到政事中。好在卢纨她们就住在桐园后面,可以时时过去探望。
将小山般的公文处理大半,张胤踱到卢纨房中。卢纨身子沉重,正斜倚榻上闭目养神。方才小西陆在榻上折腾了好久,这会儿刚刚被乳母抱走。这小家伙精力太旺盛,实在磨人的很。
张胤坐下来,见卢纨突然眉头微蹙,关心道:“怎么了?可有哪里不舒服?”
卢纨摸着小腹,露出一丝微笑:“没事,兴许是她见了父亲高兴,刚才动了一下。夫君去看过柔妹妹吗?她头次怀胎,难免紧张。”
张胤呵呵一笑,环住妻子,轻声道:“一会儿过去。宝贝儿她不乖?”
卢纨当然明白张胤嘴里的“她”指的是自己腹中的孩子,自家夫君喜欢将最心爱的人都称呼为“宝贝儿”。
“乖得很,没准真的是个女儿。”
“当然是女儿!我家瑾儿最乖。”
卢纨莞尔一笑,她对自己的夫君也是无奈了,不知道他怎么就那么想要一个女儿。
“阿丑已经回了信,同意迎娶蔡氏女,夫君当尽早计议。明年春天,把窈儿与赵君的婚事也办了吧!”
张胤一愣,随即点了点头。赵峻家世不比张家,现今也不过是个小小曲侯,但是因为有张胤的支持,已经勉强过了滕夫人那关。赵峻与窈儿的事,满城皆知,有人祝福,自然也有人非议,只是没人敢在张胤面前胡言乱语而已。看来,明年张家既要迎亲,亦要嫁女了。
卢纨又道:“恨奴在外已久,母亲常常思念他。夫君,什么时候让恨奴回来?”卢纨口中所说的母亲,自然是指张胤的乳母王蒲。
张胤轻叹一声,道:“快了……你要常去鹿园看望两位母亲。”
“嗯,纨儿知道。”
两人说了会儿话,卢纨明显精神有些乏了,强打精神支持了一会儿,便将张胤给推了出来。
张胤微微摇头,知道纨儿一半是困乏,一般是体贴他,要他雨露均沾。纨儿当然希望张胤宿在自己房中,可是她已经习惯事事为自己的男人考虑。在张胤看来,她这个主母当得实在是太过小心了。
任卞柔性子温柔似水,见张胤到自己房中来,依然是喜笑颜开,宛若春花初绽,秋水弄波。
卞柔挺着浑圆的肚子为张胤脱去外袍,搭在兰花屏风上,服侍张胤洗漱。
张胤轻轻搂住卞柔,柔声道:“莫要动了胎气,为夫可以自己来。”
卞柔摇头道:“妾为君做这些,都是应该的,夫君莫要乱动。”
这个女子向来如此,外表柔弱,内心坚强。她认定的事,很少会动摇,即使是夫妻生活中的小事,亦是如此。
“小秉近来的学业如何?”张胤一边享受爱妻为他擦面,一边轻声说。
“他啊,还那样,看不到他用心。”其实这是卞柔爱之深,责之切。老实说,卞秉现今在辽西学习算是极为用功的,他与赵节、徐邈同窗习读,颇有些意气风发,相得益彰。当然与卞柔相比,卞秉要逊色得多了。卞柔自从到了幽州就从没有放松过学习,即使有孕在身仍然坚持写字读经。卞柔偏爱《诗经》,张胤进来前她正在翻阅。
“你对小秉要求太严格了。”张胤坐到榻上,示意卞柔也坐过来,“小秉现今在经术上大有长进,只是身体偏瘦弱。改日,我到鹿园请鲜于司马授其武艺,可助其修健体魄。鲜于司马曾为我启蒙骑射,战阵谋略亦有心得。”
卞柔道:“小秉学业当以经文为重,学武之事可以延后。”卞柔向来反对弟弟习武从军,她只此一个胞弟,实在不愿意他吃那个苦,受那风吹雨洒,让她担心。
“大丈夫立于天地,当脊能抗天,肩担万石。岂能只知经书,不识兵略,手无缚鸡之力?所谓读书、习武、立志,小秉有毅力,有志向,你应该支持他。此事就这么定了吧!”张胤瞥见卞柔读的是《诗经•蒹葭篇》,逗问道,“想为夫了吧?”
卞柔本在琢磨张胤的话,哪里想得到夫君会突然转移话题,玉面微红,秀目含羞,娇嗔道:“哪里有?”
女人怀孕期间,体香浓郁。张胤只觉心血上涌,心猿意马,蠢蠢欲动。他当然知道不合时宜,遂到案上取了杯凉茶一口饮下。
卞柔看到自家夫君出糗的样子,大感好笑,道:“贱妾深有不便,不能服侍夫君。夫君可到诸位妹妹房中……”
张胤揽过卞柔,在她唇上狠狠一吻。卞柔火烫的身子,瞬时就酥软下来,自己取笑张胤不得,反而被惹得心慌意乱。
“夫君……”
两人腻乎了好一会儿,最终张胤还是不情不愿地从卞柔房中出来。
月光之下,张胤在小院中踱着步,心中好笑,没想到接连被两位妻子赶出了房间,看来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好享的。
张胤倒也不急着回去休息,也没准备到武脂虎或左师姊妹房中,而是寻个石墩坐了下来,在心中默默盘算事情。
屋檐一角,一个模糊的黑影轻轻晃动了一下,眨眼隐去。张胤知道那应该是女营暗中埋伏的护卫。桐园向来外松内紧,表面看没什么特殊,实际上护卫森严。除了徐隆麾下护卫府寺的郡兵外,还有张胤的亲卫营和武脂虎的女营在内院值守。
对于张胤的安保工作,辽西上下都不敢掉以轻心。
第二天一早起来,张胤便命人往柳城破鲜卑营召赵峻前来,他要和这个准妹夫聊聊。
赵峻来时已是两日以后,张胤开门见山便道:“明年春,汝可来迎娶窈儿。”
赵峻一怔,随即大喜,大声称诺。他与窈儿心心相印,一个非卿不娶,一个非君不嫁。自从遇到窈儿,就再没有其她女子能入他的眼了。
本来张胤还有很多话叮嘱赵峻,可是看到赵峻欢喜而坚定的眼神后,剩余的话也就没再赘说。
张胤让赵峻回去后,前往女营。他的宝贝妹妹窈儿几乎整日都待在女营,偶尔才回桐园。有时窈儿甚至会凭借自己是太守亲妹的特殊身份到柳城逛逛,暗中去与赵峻见面。这种做法,无异于掩耳盗铃,可是窈儿却乐在其中。
辽西女营独辟一地,在阳乐城南,与郡兵大营相距甚远。
营门之前值守的女将正是唐鸾,见张胤在典韦、敖山护卫下前来,赶紧上前行礼。
唐鸾单膝跪地,行的也是军礼。女营建制虽小,仅只三百余人,但是规矩法度与郡兵如出一辙。
张胤摆手让唐鸾起来,直入军营。
武脂虎与窈儿正在练兵,校场之中百余女兵排成方阵,舞刀持盾,叱咤吆喝,颇为壮观。
张胤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武脂虎才下令解散,与窈儿一道过来见张胤。
武脂虎和窈儿皆顶盔挂甲,腰悬佩刀,到张胤面前,抱拳行礼道:“见过将军!”窈儿没有像在家中一样扑上来撒娇,还真有些让张胤不习惯。
两女子明显晒黑了些,一身戎装,英姿飒飒。
张胤露出笑容,道:“你们两个做得不错。窈儿,为兄已经答应子山,许其明春迎娶你。”
“啊?”窈儿一怔,脸庞眨眼间爬上羞色。
武脂虎一手搭住窈儿的肩膀,调笑道:“这下称心如意了吧?”随后又低声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语出《诗经•桃夭篇》,意思是祝贺窈儿将要出嫁,早生贵子。
窈儿羞意更浓,轻啐一声,低头不语。
张胤道:“赵子山忠正有才,武勇出众,品貌皆佳,当是小妹佳配。常山离幽州亦不远,以后为兄也好去看望你……”
窈儿睫毛抖动,眼泪忍不住就流了下来:“阿兄……”
张胤笑道:“莫哭,哭了就不美了!”窈儿紧紧搂住张胤,心中悲喜交加。
张胤道:“我已经写信给阿丑,让他正旦前赶回幽州。今冬父亲祭日,你们俩随我回趟黍谷山。”
窈儿轻轻点头。
进入十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北疆大部分地方,树叶已落尽,野草渐枯。
关羽持新得青龙偃月刀,与尾敦一同返回阳乐,将同炉出的大戟呈给张胤。
这支大戟长一丈六尺,与青龙偃月刀同重八十二斤,戟锋清冽如月,戟柄上隐现纹路,朴实厚重。戟柄下端有两个篆字,曰:“子承。”
“以吾字名之?也好!”张胤擎戟在手,豪气顿生,“胯下马,掌中戟,天下之大,何处去不得?”
关羽毅然道:“兄长戟锋所指,虽山岳横阻,弟亦会为兄长摧破之!”
张胤大喜,遂以关羽为亲卫营假侯,由司马典韦直接统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