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多兵马一战溃散,黄祖仅仅带着几十个人逃回来,刘表怒不可遏。只是怒归怒,他却不能把黄祖怎样。江夏安陆黄氏不是他现在能动的家族,他现在还要靠蔡、庞、蒯、黄等豪族控制荆州。
刘表不仅不能处置黄祖,还要强压怒火,说上几句诸如“此战非汝之罪”的话,勉言安慰一下。
黄祖也知自己这次出了大丑,若不能找补回来,以后在荆州也不好混,一回到自己房中他便找来苏飞商议。苏飞献的守城之计已经被证明是对的,此时也许只有他才能想出好的应对之法。
苏飞见黄祖态度大变,就已经猜到他的来意,等黄祖的话问出来,更是暗中一笑。
苏飞道:“我今日在阵中观孙坚,勇则勇矣,然彼为一军主将却披坚执锐,临阵冲突,必不识计谋。我们若设计破之,其必败。”
黄祖急道:“君有何计?快快教我。”
苏飞道:“陈生、张虎驻兵江夏,在离此不远的绿林山中有一支兵马,君可前往求援。陈、张二人敬公威望,必能前来。先于岘山设下埋伏,多布弓箭手,然后可邀孙坚复战,佯败引其追击……”
黄祖大喜,道:“我亲自去做这个诱饵,孙坚有勇无谋,必会追来。届时伏兵四起,定能将其射成刺猬!”
苏飞道:“最好是报与使君知道,连夜出城,不出三日,援军即至。”
黄祖向苏飞深施一礼,转身去向刘表献计,自告奋勇要做那个诱敌的饵。刘表嘉其壮勇,许以江夏太守之位。
黄祖越发激动,连夜出城往江夏调集兵士。
孙坚虽然围了襄阳城,却不攻城,每日里派人到城下搦战。刘表闭门不战,一心等着黄祖赶回。
暗地里,孙坚命孙静、吴景带汉水北岸的一万士卒分批潜回豫州,往上蔡设防,拦截周昂。同时,孙坚派人四处收集船只,准备回渡汉水,他计划渡河后将所有船都凿沉,到时候刘表就是想追也不可能了,他可以全无后顾之忧地回豫州。
三日后,孙坚收集了附近数十里内的所有船只,乘夜潜渡汉水。一万多人马渡河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大军刚过去一半,渡河行动就被襄阳城中的荆州兵发觉。孙坚命黄盖督军加速渡河,亲自与祖茂、宋谦率骑兵断后,不过襄阳城上鼓噪一阵,却不见有兵出来。孙坚连道无趣,认定刘表胆小怕死,明知他要撤军也不敢追击。
豫州兵上下都放下心来,干脆大张旗鼓地点燃火把。有了光亮,渡河的速度快了不少。
步军过河之后,天色渐明。孙坚正要下令让骑兵也上船,忽然一阵鼓响,从岘山方向杀出一支人马,为首一将正是黄祖。
孙坚冷冷一笑。这支兵马也不知是黄祖从哪里拼凑出来的,衣甲简陋,兵器驳杂,人数也就千八百人,就这样还想捡他半渡而击的便宜?哪那么容易!
孙坚舞动长矟,纵马就冲了出去。祖茂、宋谦相视一眼,只得拍马跟上。
一千五百骑兵杀过来,黄祖装模作样地舞动长刀,嘶吼叫嚣一阵,还没等照上面就往回逃。这些出身江夏水贼的士卒一见主将都逃了,自然也跟着跑,兵器、铠甲丢了一地。
孙坚摇头不已,刘表竟然选了这样一个可怜的家伙来统兵,真是愚蠢至极,早知如此,还不如干脆攻破了襄阳城再回豫州呢!想必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孙坚马快,冲入逃兵群中砍杀一阵,狠狠出了一口恶气,然后驻马收兵,准备渡河,却不料襄阳城中也杀出一阵兵来。孙坚率军迎上去,三下五除二将其杀散,复要渡河时,黄祖又集结残兵败将杀来。
刘表和黄祖还真是死皮赖脸,不知深浅。孙坚气得大笑,心中的火气也是遏制不住腾腾地往上冒:“还真以为我杀不尽你们这千八百人吗?”
孙坚也不说话,一打马鞭,挺矟冲出。黄祖心知已经激怒孙坚,拨马往岘山方向一路狂奔。孙坚连杀数十人,杀散黄祖的残兵仍紧追不舍,却没注意麾下的骑兵早已经被远远甩在了后面。
黄祖一头扎进岘山的密林之中,眼见就要到自己设下的埋伏地点,孙坚又单骑追来,心中不禁暗喜:“恁你孙坚如何勇猛,今日也要亡于我手!”
孙坚堪堪要追入林中,祖茂、宋谦从后赶来,一左一右扯住他的马缰绳,同时劝道:“使君,黄祖不过是一鼠辈,何必与他纠缠不休?”
孙坚停住了马,祖茂说道:“骠骑将军寄信来,是要提醒使君提防周昂,我们还是尽快回豫州为好。如今,步军已经全部渡过汉水,若在此拖延久了,被刘表探明虚实,恐他将率大军追击,到时候我们想走都无法轻易脱身了。”
听到“骠骑将军”四个字,孙坚猛然清醒过来:“是啊,我追他作甚?”
宋谦也道:“荆州不缺水军,若江夏军顺汉水而来,亦难对付。再说,就算拿下荆州,也不是我们的。何况黄祖今日鬼鬼祟祟,其中定有蹊跷,这岘山林木茂密,使君不宜深入。”
孙坚心中一震,这背上惊出一片冷汗,他凝神看这岘山,越看越觉凶恶,觉得黄祖十有八九在其中设有埋伏,方才要是莽撞进入,没准就没了性命。
“你与大荣说的极是。”孙坚心有余悸,对宋谦道,“差点中了小人的毒计。我们走。”
三人调转马头,顺来路奔回,汇合骑兵,登船渡河。黄祖在林中见一只脚都迈进埋伏圈的孙坚突然被人劝回,愤恨不已,自己千般算计竟功亏于溃。
孙坚过河后再不停顿,率军迤逦向北疾行,他却不知自己阴差阳错地逃回了一条命。历史上,正是黄祖设计将他引入岘山,被黄祖的部将吕介射死。而如今,因为张胤的一封信,他最终悬崖勒马,逃得性命。
黄祖虽然没能杀掉孙坚,但毕竟是他向刘表进献了退敌之策,孙坚也因此退走,刘表大喜若望,嘉奖之余表黄祖为江夏太守。黄祖本就是江夏人,家族在江夏势力庞大,他为江夏太守可不跟别人一样,如果他愿意,黄家几乎可以割郡自立。
刘表此举显得颇为大度,他就是要向黄祖和其背后的江夏黄家表明,他用人不疑,只要黄家能助他收服荆州,未来他自有办法收服黄家。
孙坚退去,刘表腾出了兵力,转而将目标指向了荆南四郡。他命侄子刘磐、刘虎带兵两万,讨伐不尊号令的华容县长贝羽、长沙太守苏代,皆擒而斩之。武陵、零陵、桂阳三郡随即表示投附,自此刘表仅用不到半年时间就占据了荆州八郡中的七个,只有南阳郡还在袁术的控制中。
袁术得知因周昂偷袭,孙坚先胜后败退回豫州,刘表因此得了机会袭取荆南四郡,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内生烟,抬起一脚将正在给他揉腿的侍女踹吐了血。
他气的不仅是两面三刀的周昂,还有卑鄙龌龊的袁绍。天下人都知道孙坚是他的人,但袁绍却偏要另外举荐周昂为豫州刺史,这心思也太歹毒了。
前段时间,袁绍趁张胤回幽州的机会,筹谋拥立刘虞为帝,邀了曹操、韩馥、张歧等人,也给他寄了封信。当时,袁术看信后冷笑不止。庶子就是庶子,根本没有什么政治头脑。刘虞都舍弃了大司马的头衔,到张胤建的书堂中去教书了,袁绍竟然还想着立他为帝。就算刘虞同意,也身不由己地被张胤控制,不过是为张胤作嫁衣裳。这么愚蠢的事也亏袁绍能想得出来。袁术回信拒绝,还痛快淋漓地把袁绍羞辱了一番,叱他“不上讨国贼,下刷家耻,而图于此,非所闻也。岂不诬乎?”他料定刘虞会拒绝袁绍的提议,只是没想到这次袁绍竟然又弄出了个假的豫州刺史周昂来。
袁术在厅中像没头苍蝇一样转了几圈,突然停下,双眼赤红如火,恶狠狠地道:“袁绍,你这个竖子、家奴,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当下,袁术召来张勋、桥蕤,命张勋起三万大军攻襄阳,桥蕤率兵一万攻章陵。同时,派心腹往长安及各地散布袁绍欲另立新帝的消息。他又亲笔写了一封信给张胤,说袁绍并非袁家嫡子,还抢了冀州,希望张胤与他结成盟友,共同对付袁绍和刘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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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昂满头大汗,他没想到在上蔡这样的地方竟然遇到了孙坚军的主力。
眼前的旷野上,数万人在拼命厮杀,鼓声震天,角号齐鸣,斗大的“孙”字大旗晃得周昂的眼睛生疼。
“孙坚军不是在攻襄阳吗?难道也在这里?这些豫州兵到底是从哪来的?”周昂小声嘀咕着,心中琢磨了几个来回也没想清楚。
周昂率一万兵进入豫州,初时很顺利,因为军中有袁家子弟,汝南又是袁绍的老家,慎县、原鹿、富波、汝阴、新蔡等十余县望风而降,就算是汝南郡治平舆,那个县令是颍川陈家的族人,也只是守城三日做做样子便也降了。周昂收编各县郡兵、招募青壮,军队规模迅速翻了一番,在到上蔡之前根本没遇到大的抵抗。
周昂召来心腹部将周朗,吩咐道:“那些豫州降兵不顶大用,你带家乡的老兄弟们上去替下他们,只要此战胜了,咱们就可进入颍川。颍川人跟汝南人一样,与孙坚不是一条心,车骑将军名号所到之处,必诚心归附。汝南、颍川二郡定了,豫州也就定了。”
周朗沉声答应,转身来到阵中,将周昂从会稽老家征募来的两千老兵召集到一起,传达了命令,然后大吼一声,带头冲向前阵。
周朗也是会稽周家子弟,只不过是比较远的旁支,但这个人性格沉稳,天生勇猛,身躯粗壮得好似一尊铁塔,曾经游侠江湖十几年,名声斐然。如果凌操在此,必然能认得出他。
周朗用的兵器颇为古怪,是一支五尺来长的短棒,棒头上有一支像锥子一样的锋刃。没几个人知道这兵刃叫什么,但看模样就知道是杀人的利器。
周朗左手用一支铁牌遮身,右手的短棒每一次砸下都能将一名豫州兵的脑壳砸得粉碎,偶尔像短剑一样直刺,又能将人开膛破肚,端是厉害。
两千会稽兵的加入,让战场的形势瞬间扭转。孙静立于一座小土丘之上,看着周朗像头猛牛一样左右冲突,也暗暗点头。
“黄公覆若在,必能干掉此人!”吴景对孙静说道,“公仇称恐怕挡不住他,我带人上去帮忙。”
孙静道:“不要与他力敌,我们已经在此拖了周昂五六天了,兄长已经到了灈阳,伯阳(孙贲)和(文阳)孙香也渡过了水。我料周昂肯定想不到这点,只要你我坚持到傍晚,到时候三面夹击,他焉能不败?”
吴景点头道:“这个我明白。我去了。”
吴景下了土丘,带了三千兵迎了上去。这支队伍也是由孙、吴、朱三家族人和吴郡乡人为主,跟随孙坚南征北战这么多年,战斗力极为强悍。
情势又转为胶着状态,周昂军不能有寸进,豫州兵也没讨了什么便宜。
看着日头渐渐偏西,周昂心中焦急。在这都卡了这么久了,怎么就通不过去?若是退兵吧,他又不甘心,而且上蔡这地界属于豫州东南,是一马平川的平原,豫州兵防的困难,他退兵的话也不容易,很可能被敌人从后追击。
周昂想了想,决定将预备兵力都压上去。他不信靠着两万多人的兵力优势,拿不下眼前的万余豫州兵。
周昂命令亲卫将他的大纛插在大阵的最前方,然后登上高台亲自擂鼓。三通鼓罢,周昂翻身上马,疾驰到阵前,抽刀出鞘,亲临阵仗。主将临敌,周昂军全军振奋,士气陡然高昂起来,一个冲锋就将豫州兵杀退了数十步。
孙静微微一笑,也拔刀冲下土丘。两军主将皆披坚执锐,双方士卒哪敢退缩?一个个都卯起气力,疯狂砍杀起来,片刻之间就杀得血流成河,尸陈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