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六章 渡河
肥猫江湖2025-07-02 21:505,626

两万西凉精锐,六万余白波兵,一战即溃,说出来几乎没有几个人会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牛辅不仅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乱军之中,他砍断自己的大纛逃走,惶惶而至安邑,却见安邑城门紧闭,河东太守王邑负手立于城头,一言不发。

  牛辅心知王邑恐怕也已经反了。即使王邑不反,他也不敢进城,他背后有近万骑兵追击,安邑城池虽固,但孤城一座,守城也是死路一条。牛辅只得弃了安邑,转奔大阳县,拢兵据守茅津。他走后不久,王邑打开城门,迎张晟大军而入。

  大阳因在大河之阳,故而得名。茅津是附近百里内最大的渡口,若张晟占据茅津,则可以西击长安,东攻洛阳,或者据守而切断长安与洛阳的联系。牛辅可不敢再跑,丢了茅津他也肯定会死无葬身之地。他一面派人向驱民的李傕、郭汜和黾池的董越求援,一面收拢溃兵。虽然不断有零星溃兵赶来汇合,但牛辅依然欲哭无泪,他只有不到四千残兵了。而且,将校中,他身边也只有赵岑和胡赤儿两人,杨奉、韩暹、李乐、胡才四人皆降,左校、黄龙死于阵中,张济失踪不知生死,可谓损失惨重。

  张晟也没敢轻易攻击大阳,他自信能攻得下大阳和茅津,却未必能守得住。董卓军在黾池有两万人,在华阴也有重兵,一旦得知后路被断,洛阳和长安董军也必然不会坐以待毙,数路回援,再加上水路上的优势,也许能将张晟死死地围在茅津也说不定。而且,此战投降的白波军超过四万人,张晟必须及时进行抚慰和安置,否则不知道会生出什么乱子。好在有王邑在,这事不会有什么太大难度。

  四万降军的战心已失,张晟汰其三万,编为辎重兵,负责后勤运输,动迁白波谷百姓。而保留下来的万余人可以算是白波军中的精锐了,分别补充进白骑、先登、破虏和匈奴营。闻喜一战,各营都有损失,但经过补充人数不减反增,都达到了万人规模。郭贲所率五千匈奴单于庭精锐也并入匈奴营中。于夫罗未获得战兵补充,但却得了不少辎重,他本就是为此而来,也很满意。

  杨奉、韩暹、李乐、胡才等降将,张晟看不太上,这等反复小人用之无益。但他要稳定白波军之心,就不可能祭起屠刀,反而任四人为校尉,留在身边听用。

  牛辅逃得狼狈,留下了大批辎重,而安邑城中的粮草多达四十余万石,加上白波谷中的存粮,足够张晟大军一年所食用。俘虏中还有五千余西凉兵,这些都是老卒,精锐中的精锐,张晟舍不得全砍了,但又不能保证他们的忠心,只能驱使着做些挖沟修城的粗苯活,先磨一磨他们的性子。同时,他命军医救治张济,若能招降张济,或许就能收伏这批西凉兵。

  张晟要保持对牛辅施压,随后亲率大军进驻虞城,同时命严纲、张相率破虏营屯于安邑,韩当率先登营屯兵盐监,控制住河东盐池。大汉对盐铁管理的很严,通常在坑冶、铸钱、牧马、产盐等地设特别行政区划,称为“监”,并置专官管理。所谓盐监即是指产盐的行政特区。河东富庶皆因盛产盐铁,断了盐铁之税,董卓军必失根基。

  另一路,段煨分兵救皮氏,刚至汾阴就已得知牛辅八万大军溃败,他怔了一下,俄而破口大骂:“竖子不足与谋!”八万人一战而溃,真是闻所未闻。段煨麾下不足万人,本就守成有余进攻不足,此时侧翼有张晟大军威胁,更不敢继续孤军深入,只得回撤至蒲坂,背靠华阴驻守,白白将皮氏、汾阴、颌阳、解县等地拱手让给唐洛。而韩当又闪击猗氏,与唐洛构成掎角之势。

  至此,河东十九县已大部分被张晟控制,董卓手里还只有东垣、河北、大阳、蒲坂四县而已,而河东产盐铁之地绝大部分都在张晟的控制之下。

  ******

  河内,河阳。

  数月来,黄河南北两岸重兵集结。

  自河内进入河南尹,由东往西,依次有五社津、孟津、小平津、河阳津等数处渡口可供选择。王匡以从事韩浩为将,统兵万余人驻守于孟津,同时在五社津渡口设防,而张胤率军屯河阳和小平津,摆出大举渡河的战略态势。

  董卓虽然认为张胤不敢渡河强攻,却也没敢掉以轻心,他命杨定率军万人屯于平县和小平津关,监视各处渡口。但他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他以己度人,认为张胤也很有可能不顾百姓伤亡强行渡河一战。而蔡邕的复命也正好应证了他的猜想,张胤得了封官却并没有从黄河岸边撤兵。董卓不得不认真对待张胤的渡河打算,他决定征召洛阳驻兵主动出击。

  董卓征调洛阳驻军三万,皆北军五校与凉并精锐,他亲自率领虎贲中郎将李肃、骑都尉吕布等进击河内,留弟弟左将军董旻总领洛阳事。张胤乃天下名将,他麾下诸将未必有人是其的对手,他唯有亲自上阵。

  董卓率军出发的当晚,河阳津渡口也迎来了一个月色昏暗的夜晚。水面上没有了波光粼粼的景象,黄河好像一条隐于夜色之中的漆黑的巨龙,滚滚奔流,只闻其声不见其形。岸边的人,用尽力气也只勉强能辨识出黄河大致的轮廓。

  静静地停靠在岸边的十几条渡船几乎在同时都突然晃动起来,无数人影瞳瞳,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

  马略晃了晃手中的信号灯,见到回复后,转身将灯抛入船中,自己也跳上船,然后轻声命令道:“行动!”十几条船迅速起动,初时缓慢渐而加速如飞。

  马略紧紧抓住手中的短剑,默默祈祷不要让对面发现。如果是白天,就会有人发现马略长得与中原人迥然不同。马略高颧骨、大鼻梁、金发碧眼,完全是白种番人的相貌。其实,他本是自愿留在幽州的数百大秦雇佣兵之一,“马略”是汉兵们对他的称呼,多年不用,现在连他自己也不太记得自己冗长的本名了。马略很满意自己现在的生活,他指挥着五百勇士,包括那三百大秦人,官拜曲侯,若是在大秦应该是营长级别的将官。在大秦,一名奴隶可以成为雇佣兵,却永远也无法成为营指挥官,但在大汉、在张胤麾下就可以。

  像往常一样,他又一次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张胤的命令——夜渡黄河,在对岸建立登陆阵地。

  黄河在河阳津这里流速变得缓慢,但河面异常宽阔,顺利渡过这样的大河,马略没有一点把握,但他和他的曲的战士们却绝不愿后退。

  划水必须要很小心,避免发出任何哪怕一丁点儿的微小响动。只有不惊动对岸董卓军大营中的敌人,靠岸后才有可能保证攻击的出其不意。

  好在进展很顺利,看着快要靠岸了,马略取一柄长矛插入水中,试了试水深。只有五六尺深。马略再次用信号灯划了几个圈,这是告诉对岸的自己人,他们已经靠岸。

  五百人跳船下水,缓缓冲上河岸。不远处,董军大营隐有灯火,显然并没有发觉。这个时代能够在夜晚监视远处的手段太少,而幽州军选择渡河的地点也相对隐蔽。

  马略示意所有人蹲伏在岸堤下。既然敌人没有发觉,他自然也不会贸然发起攻击,不如等渡船再运更多的同伴过来。

  河内渔民不少,张胤手里的大小船只足有上百,但他不能一开始就全用上,规模太大能运送的人多,却也更容易暴露。趁着夜色多运几趟,等天亮了再百舟齐上也不迟。

  马略等人在河岸下潜伏,见有巡河的敌人过来,就突然冲出,以白刃格杀,如此两次,直到第三次才被敌人跑了一个。被发觉肯定就在眼前,马略也不准备再潜伏,他命令所有人冲上河岸,排列成密集阵型,以盾牌遮住整个大阵。他们要做的是保住这个登陆点,而他们身后,尾敦和敖山也率两个曲陆续靠岸。张胤也开始命令动用一切能够利用的船只,全力渡河。

  杨定接到斥候报告说幽州人大举渡河,大吃了一惊。幽州人真的敢过河不成?他连忙爬起披挂甲胄,抄起佩刀就冲出了大帐。早有部下牵来了坐骑,杨定翻身上马,率军赶往渡口。

  此时,天色也已经渐渐明亮。河阳津的北岸已经被紫驳营的勇士们冲上来了。幽州兵一上岸就开始清扫各种防御障碍,一个方方正正的大阵顶在最前面。

  杨定手下没有多少骑兵,但弓弩手不少,他命令弓弩手全力射击,延缓汉军渡河的势头。但发现幽州人的时机太晚了,敌人已经占据了河岸,不断有渡船靠岸,送上更多的士卒。弓弩手甚至已经无法威胁到河面上的渡船,杨定不得不改为防守,并且派出快马赶回洛阳求援。

  杨定急得满头大汗。他麾下只有一万人,偏偏还要分兵防守孟津、小平津、河阳津等数处渡口,顾此失彼,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肯定守不住了。

  “你个贱胚,敢后退一步,我砍了你!”杨定挥刀乱舞,呵斥露出胆怯之意的士卒,“给我拉弓,射击!幽州人也不是铜浇铁铸的,射死他们!”

  他嘴里骂着,心里自己都有些怀疑:“幽州人难道真的是铜浇铁铸的不成?”紫驳营的甲胄之精良,天下无出其右。凉州人的弓箭射上去,不是被盾挡了,就是被鱼鳞甲弹开,冲上河岸的紫驳营士卒死伤并没有料想中的那么大。

  当马略带人推进到与董卓军接近的时候,他的大阵陡然变成了巨大的刺猬,从缝隙中伸出了无数长矛和短剑。

  “冲啊!”一声怒吼,紫驳营的方阵撞上了董卓军的防守阵型。两相撞击,刀矛并举,各展杀心。

  “胡人?”杨定看到幽州人中有不少金发碧眼者,却绝想不到这些是大秦人。张胤当年收留这些海上的奴隶和雇佣兵时,也没有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他们。罗马战士擅长布密集的方阵进行步战,最适合这种攻坚。

  很快,仗着甲胄精良,刀剑锋利,紫驳营方阵很快就打开了一个缺口,后续登岸的人不断补充进去,继续扩大战果。当五千紫驳营锐卒都渡过了河,张胤的心也稳定下来,有这五千人,大事成矣!后面要做的就是尽快把战马和陷阵营、白狼乌桓营也送过去。

  “这就不是人类能做到的,简直是妖孽。”杨定在凉州纵横驰骋百余战,还从未见过如此勇猛的军队,他已经完完全全陷入了被动。他手里只有五千人,而对方登岸的人数已超过于他,这仗还怎么打?如果幽州人都是这等水平,小平津和孟津那里恐怕也凶多吉少。他现在担心的是,还能不能顶到董卓大军到来?他不知道董卓已经率军赶来他计算着洛阳到河阳津不足百里,一来一回,援兵最快也要到明天日落才能赶来。这两天一夜又如何防守?

  当获知张胤率军大举渡河时,董卓瞬间怔住了,转而狂笑不止,他没想到张胤真的敢开战。不过,他对自己能料敌于先也倍感自豪。斥候说张胤与王匡军自河阳津、孟津、小平津三处渡河,正所谓半渡而击,此乃天赐良机。

  “竖子敢尔!”董卓笑骂之余,命全军加速急行,“倍速而进,必要击敌于半渡!”此处离河阳津不过二十余里,半个时辰必至,张胤此次必败矣!

  见众将领命,董卓眼睛一转,又心生一计,转而对李肃道:“由平阴可往轵县,其处水缓,但多不为人知,敌贼未必重视,汝可引所部精骑五千,由那里渡河,袭敌贼之后。”

  李肃领命而去,董卓又对吕布道:“奉先可率并州精骑先行,寻着杨定,与他一起迟延敌贼渡河。”

  “诺!”吕布横戟抱拳,拨马回到本阵。

  吕布这坐下马名曰赤兔,可日行千里夜行八百,乃是不可多得的宝马,拜董卓所赐。吕布端坐马上,心情激荡,如今他终于可以独立为将,统领五千精骑,他的梦想算是实现了一小部分。想到高兴处,不由得仰头长啸,声震四方。

  吕布对麾下士卒投来的钦慕的眼神不屑一顾,脚磕马腹,当先纵马驰出。魏越、魏续、成廉、宋宪等人紧随其后。

  河阳津岸边。杨定已完全转入守势。当紫驳营的战马送过来一千余匹时,就宣判了杨定的溃败。

  尾敦、敖山各率一曲骑兵,从两翼攻入杨定阵中。紫驳营是张胤的亲卫营,士卒皆为千挑万选之辈,放到普通营中为屯将、队率亦不逊色。一千骑刮起两股旋风,在杨定的阵中驰骋纵横,骑弓、长矟、宿铁蒲良刀轮番上场,大开杀戒。

  杨定麾下士卒多半是跟了他很久的凉州边军,见被幽州人如此轻视也都发了狠,死命地挡了上去,但无奈装备上差的太多,又是以步对骑,劣势明显。董卓军的铁扎甲遇到宿铁蒲良刀就像是鸡蛋碰到石头,豆腐遇到铁刀,被轻易割裂、击碎,死伤无数。被尾敦、敖山几番冲击,杨定的防御阵终于崩溃。步卒对骑兵,一旦失去了阵型的保护,就只剩挨宰的命。整个北岸都是紫驳营骑兵扬刀追杀的场面,血腥且残酷。

  张胤见紫驳营和陷阵营已经全部过河,两营的战马也过去了差不多一半,便决定也过河去。华歆、齐周、沮宗、韩猛、刘备、樊秀等皆以北岸危险而相劝阻。张胤道:“我率紫驳、陷阵二营纵横幽并,何惧于此?”执意过河指挥。

  杨定奔回营寨,见寨门口都是拥挤的乱兵,后面追兵又追得急,只得弃了营寨,绕营而过,往洛阳方向而逃,身后只有百余人相随。

  张胤命卞秉和钦良带人攻下杨定大营,营中乱兵不降者皆斩。他将指挥所安置在营中,有斥候回报说,攻小平津渡口的公孙瓒部损失惨重,虽已过河,但尚未攻下小平津关。张胤哦了一声,没有说话。公孙瓒所部五千余人,基本都是涿郡的郡兵,装备尚不能跟紫驳、陷阵、荡寇等营相比,小平津渡口背靠坚关,本来就更不容易攻下,他也无法怪责公孙瓒。不过好在只要取得了河阳津,再派一偏师回军向东,小平津守将面临两面夹击,必不能守住。小平津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当乌延所率的白狼乌桓突骑也渡过了河,他心下更安,派出斥候远探二十里。他现在想知道董卓的大军到了哪里。洛阳城中大规模的军事调动,瞒不过许卓和田顺手下的潜龙死士,张胤正因为知晓了董卓的动向,才要趁夜渡河,他必须抢在董卓之前在北岸立住脚。

  杨定惶惶而逃,才逃出十余里,迎面冲过来一支人马。杨定心头一惊,以为是幽州人的埋伏,他却不想幽州人不过刚过河而已。待他看清了旗号,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是董卓军不错,那大纛上的“吕”字说明,这应该是吕布率领的并州军团。

  此时,吕布也看清了杨定,他命大军停下,等着杨定过来。

  杨定暗啐了一口:“这吕布没安好心。”但他无法可施,只能到吕布马前,腆着脸问道:“吕都尉如何在此?相国可曾知晓幽州人突然渡河攻击我部?”

  吕布沉着脸道:“此事义父早已料到,他只是不知杨中郎败得这么快!”话中讥讽之意显露无疑。

  杨定脸上青一块红一块,他与胡轸自董卓在凉州发迹时就跟在身边,是董卓麾下五大中郎将之一,论资格比吕布老得多,没想到今天竟然被吕布如此羞辱,偏偏又无话反驳。

  杨定叹了口气道:“幽州人凶悍异常,非常人可战胜之,请吕都尉告知相国,切莫大意……”

  吕布大声呵斥道:“杨定,你怯战而逃,竟然还要危言耸听,糊弄义父,该当斩首!”

  杨定亦怒道:“你区区一介都尉,如何能斩我?你不知以下犯上,军法如何吗?”

  吕布冷笑道:“你还配跟我讲军法?你丢了河阳津,罪当该斩。来人!先把杨定给我绑了,待我破了张胤,再将他交给义父处置。”魏越魏续二话不说,上来就将杨定扯下马,五花大绑捆了个结实。杨定身后的败兵也不敢言语。

  杨定怒极,破口大骂。吕布命人堵了他的嘴,收在军中,然后率兵继续急行。他自恃勇力,可不认为幽州人有那么难对付,那不过是杨定战败后找的借口而已。

继续阅读:第二百零七章 威慑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峥嵘志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