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分析
桃笺2017-05-15 21:003,399

  宫中这几个数得着的大太监,除了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之外,就没个好东西。就是汪直,嘴上说不计较杨复,心里也定然是不悦的,更何况看梁芳的奏对,就知道他是根本没打算放过杨复。

  “梁太监这话,可就太也过分了。”萧谨想到自己在锦衣卫里查到的那些消息,心下暗惊,“景泰年的时候,师兄怕还未曾出生呢。梁太监这般说,厂公可相信么?”

  果然汪直似笑非笑地道:“我倒不相信,不过看起来梁芳是挺相信的。”

  “无凭无证。”

  汪直嗤笑:“凭证还不好找?”

  萧谨也笑了一笑:“也是。东厂连李子龙死而复生的凭证都能找出来,何况我师兄一介书生呢?想来尚厂公刚在皇上眼前失了脸面,必定也愿意再把这脸面找回来。”

  汪直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眼睛又一眯;“听你这意思,是叫我保住你师兄呢?别以为搬出尚铭来,我就会按你划的道儿走。你师兄可是连本公一起告了,他死了,我也出口气。”

  萧谨面不改色地道:“厂公难道与尚铭梁芳之流是一类人不成?”

  “哦?”汪直又掀了掀眼皮:“莫非你觉得本公跟他们有什么不同?”

  “大有不同。”萧谨肃容道,“若是厂公与尚铭梁芳之流并无不同,我当日也不会向厂公进言了。”

  汪直嘿地笑了一声:“你当日来劝本公建西厂,难道不是为了让本公与尚铭相争,你谋渔翁之利?”

  他说话毫不客气,年纪虽轻,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一般,表情漫不经心,目光却紧盯着萧谨。

  萧谨倒笑了:“厂公与尚铭相争,我有何利?”

  “现在不就有了?”汪直上下打量萧谨一眼,“你升了总旗,宋家的官司也落在了我手里,若是扳倒了马呈,还能解了你师兄的后顾之忧,可是一举三得呢。”

  跟这种人打交道委实是吃力。萧谨面色丝毫不变:“这都在厂公一念之间,我得不得利,全取决于厂公。若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实在是事倍功半。”

  汪直往后靠了靠,又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这倒也是。看你不像个笨蛋,应该不会打这样靠不住的主意。那你说说,到底是为什么?”

  萧谨微微一笑:“我听说,厂公闲时常读兵书?”

  宫里有内书堂,就是教太监们识字的,如今这些有头有脸的大太监们,许多都是从内书堂出来的。闲暇之时,这些大太监们也还是要读书的,但因如今的皇帝能诗善画,所以大太监们读书也多是诗书画卷,力图能在皇帝面前多说上几句话。而读兵书的,却少之又少了。

  “如今天下太平,厂公为何要读兵书呢?”这次轮到萧谨一脸漫不经心的模样,而汪直却瞬间冷了脸色:“你说什么?”

  萧谨也肃了面色:“如今人人都说天下太平,可是大同一带,其实战事从未平息。”

  萧谨所说的大同一带的战事,就是指鞑靼袭边。

  鞑靼,乃是蒙古分裂出来的一部分,乃是东蒙古。西蒙古被呼为瓦剌,而当年的土木堡之变,就是瓦剌干的好事。

  土木堡之变,不但明军死伤惨重,连皇帝都被俘,这一仗,让明军对瓦剌产生了恐惧之心,虽然后来于振率领军民死守住了北京,迫使瓦剌无功而返,也仍旧没有能消除这种恐惧。

  今上登基,袭边的变成了鞑靼,可这种恐惧之心并没有变。大同一带的守军,大多时候都是龟缩城关之内固守,有些地方甚至是等瓦剌抢劫了附近村落之后自然退去,便向京城报捷,声称击退敌军云云,却连敢于带兵出城对敌的都少之又少。

  总之,鞑靼人虽未能如当年瓦剌一般攻入大同直抵北京,可是年年都侵扰不断,不过只要没打进关内来,大家就闭着眼说天下太平,至于边关那些百姓的日子,京城里反正是看不见的。

  汪直本来跟没骨头似的靠在椅背上,这会儿也不由自主地坐直了身子,面色却依旧阴沉:“那又怎样?”

  “厂公读兵书,是想着有一日领兵边关吧?”

  汪直脸上不知是个什么表情。大明倒是有宦官监军的习俗,就是各地的镇守太监,其实也是管得军务的。然而若说真正到边关领兵,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厂公与尚铭梁芳之辈,果然是不同的。”萧谨这句话,说得倒是真心实意的。如尚铭梁芳等人,奉承万贵妃,皆是为了钱权二字,然而说破了天,也不过是在宫里这一亩三分地打转。可汪直爱权,想的却是宫外之事,单从眼界上来看,他跟尚铭等人就有所不同。

  汪直嗤笑了一声,重又靠回椅背上,端起茶杯,用杯盖抿了抿茶沫:“本公自然与他们不同,那又如何呢?”

  “可惜,师兄并不知晓。”萧谨叹了口气,“不单我师兄,就是京城中人,只见西厂与东厂相仿,亦不知道厂公与尚铭有何不同。若是师兄知道厂公有如此志向,定然不会连厂公一同参奏了。”

  “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本公保你那师兄一命吗?”汪直一脸讥讽,“说这些废话做什么?”

  萧谨反问:“请问厂公,在下说的有什么不对吗?”

  汪直盯了他片刻,抬手点了点他:“只听说你在锦衣卫里是个锯嘴葫芦,想不到这么能说会道。”他当然也去打探过萧谨的底细,都说他平素并不多言,十分沉稳能干,如今看来,这消息还不怎么确切呢。

  萧谨知道他这就是答应了,起身行了一礼:“多谢厂公。”

  汪直哼了一声,大模大样地摆了摆手:“罢了,你师兄那样的书呆子,本公也懒得与他计较。倒是你——万通真是瞎了眼。”能言善辩,心思缜密,做事且精干周到,可在万通手里就是个无品无级的校尉,倒是可惜了。

  萧谨笑了一笑:“在下进锦衣卫不过两年,何况万指挥使事务繁忙,自是识不得所有下属。”

  汪直嗤笑:“本公还与锦衣卫无关哩,怎的又识得了你?”若是这个萧谨有意在万通面前出头,两年时间也足够了。

  萧谨含笑不语,起身告辞。出了汪直的宅子,他才微微吁了口气。汪直此人虽说与尚铭梁芳之流有些不同,可也是喜怒无常,跟他打交道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更何况还有杨复的事。

  杨复被贬,在萧谨预料之中。杨复太过刚烈,过刚则易折,早晚是要吃亏的。其实吃亏也未必就是件坏事,如果他真是萧谨所想的身世,那这般刚直有害而无益,倒是多碰几个钉子,学得机变些,对他日后只有好处。

  然而萧谨实未想到,杨复会将矛头直指皇上身边的一干太监,没放过一个。这下得罪的人可就太多了,倘若不是今上的确是个仁慈之人,恐怕这会儿杨复就不仅仅是贬职了。

  去杨复家中看看?萧谨才举步,又停了下来。这会儿过去,杨复未免脸面上不好看,且也未必想得清楚,若是话不投机,只怕又要有一番争论。倒是宋家那边——若是得知杨复被贬官,只怕要慌了神。更有一桩,杨复眼见帮不上忙,那宋端午在家中,日子只怕又要难过起来了……

  萧谨沉吟片刻,举步先去了宁慎家中。

  宁慎正在家里乘凉。日子才不过四月,他就嚷着热,在树荫下放个凉榻,衣冠不整地往上一歪,正吃井水里湃出来的李子,见了萧谨来才连忙系衣纽:“老萧你怎么来了?来尝尝这李子,虽还有点酸,味儿倒鲜。”

  萧谨随手拿了一个在手里掂着,道:“我从汪直家出来,听他说,明日倒有好消息。”遂将升职之事说了,“若是无甚变故,这次兄弟们就都没白辛苦。”

  宁慎立时乐了:“这位汪厂公,还真是本事不小,手都伸到锦衣卫里来了?”他家境富裕,当初进锦衣卫不过是图个出身。万通把持锦衣卫,下头人为升官少不得溜须拍马,行贿送礼。萧谨和宁慎不愿这么干,就被压在下头,将近两年了寸步未进。

  宁慎倒不很在乎升不升官儿,只是看不惯锦衣卫里的这股风气,如今能进一步,他当然心里也高兴,摸着下巴道:“这么着,兄弟们也该高兴了。”跟他们一起的,都是家境窘迫,拿不出银子来送礼的,都能跟着升个小旗,当然是意外之喜。

  “也别太高兴了。”萧谨淡淡道,“咱们是经汪直升上来的,万指挥使可未必高兴。”

  宁慎嗤了一声:“他想必是不会高兴的。不是我说,这两年锦衣卫都成什么样子了。今年过年我在京里多呆了两天,啧啧,每天那操练都没法儿看!”

  这个萧谨当然知道。锦衣卫初建时原是皇帝的脸面,不但要仪容挺拔,武功也要出色。如今到了万通手里,会拍马的就往上升,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这风气会好到哪里去?

  “总之,兄弟们升官当然是好事,可也得多长个心眼。”萧谨摆摆手,“这话,你都说下去。别费了半天力气,到头来反而吃亏。”

  “我知道了。”宁慎点头,随即眨了眨眼,“哎,老萧,你就为这事儿过来?”明天就能知道的事儿,为什么还特地跑一趟?

  “我师兄君前奏对不慎,被贬了。”

  “啊?”宁慎也不是个笨蛋,眼睛转了转就明白了,“因为——宋家那事儿?”他随即问出了萧谨现在最关心的事情,“哟,他要是被贬了,那宋家现在——宋姑娘会怎么样?”

继续阅读:第七十七章 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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