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顾渊没有离开,他坐在我的窗台,看了一夜的月光。
他说:“以前没有想过,现在,我就给你机会想。”
于是,我也没有睡觉,被顾渊逼着,想了一夜的他,一直,一直到最后,我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顾渊看着月光的样子,他闭上眼,他睁开眼,他微笑,他生气……
如此,直到天快亮的时候,顾渊终于不再逼我想他了,而是给我讲了个故事。
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故事里的每个主人公我都很熟悉,那个故事我却一点也不熟悉,可从当事人口中讲出,我便觉得,这个故事又熟悉了。
故事大概发生在一千年前吧,当时九州的十大上古神君也尚且都还活着,其中最像个不沾俗世,不离红尘的神君,便是那位隐居沧溟山,还一手创办了风流派的苏泽上神了。
听说苏泽上神因着性子冷淡,跟无妄海的女酒鬼苏酒上神一样,都是不爱出门社交的宅神。
仙界有一位小仙,叫桃夜,因暗恋苏泽上神,便想着蒙混进风流派,做苏泽的徒弟,结果好几次都被苏泽那位机智灵敏的大徒弟拦在门外,连见苏泽一次面的机会都没有。
于是,仙界很多人都开始嘲笑桃夜,说她觊觎苏泽上神,是不自量力,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还不肯罢休,便是死皮赖脸。一个不自量力死皮赖脸的小仙,自然是要受到许多人嘲笑辱骂的。
桃夜并不在意那些声音,依旧十年百年如一日地去沧溟山拜师,就连每次阻拦她的风流派大徒弟顾渊都有些于心不忍了。
“喂,你这蠢女人,我师父都不想见你了,你还来纠缠他,现在的女仙脸皮都这样厚么?”
彼时,桃夜正跪在沧溟山下,听见声音,她抬起头,看着山门之上,苏泽的那位大徒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里充满鄙夷。
这样的眼神她见多了,也早就习惯了,因此并不在意,只是固执地说道:“我愿意等,那是我的事,与你无关。”
顾渊耸了耸肩,不以为然,一抬头,便指着天上一片云道:“你看,那朵云都追了太阳快一百年了,还没追到太阳,你说她是不是傻?”
桃夜也顺着顾渊的手指,向那片云望去,点点头:“这样追追停停的,确实很傻。”
顾渊又道:“更可悲的是,太阳从来没把云放在眼里,云也不能离太阳太近,不然,很快就会蒸发掉了。”
“云追太阳,是因为云喜欢太阳,或许追的那一方,注定会卑微一些吧。追一百年又算得了什么呢?哪怕追一千年,一万年,也是值得的。”桃夜道。
“且不说能不能追那么久,就算追到了,云也会因为承受不了太阳的炙热而散去。云和太阳,终归不能在一起,既然知道那结局,为什么不趁早放弃?”
桃夜视线转向顾渊,目光坚定,一字一句地说道:“喜欢之情,哪有什么输赢荣辱?就像飞蛾扑火,明知没有结果,还是那么义无反顾,飞蛾就是那么傻,云也那么傻。”
“切,随你怎么想吧。”
顾渊大概也觉得从来没见过这么傻的神仙,不免有些扫兴,便任由她跪下去,自己则回去继续酿他的桃花酒了。
桃夜在山门外不知跪了多久,就在她昏昏欲睡时,天空一个炸雷突然将她惊醒,她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她飞升上仙的历劫之日,可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啊。
就在桃夜思付间,一道猩红色的天雷结结实实劈在她身上,直劈得她皮开肉绽,伤口焦黑一片,隐隐还能嗅到一股血腥与焦糊混合的味道。
桃夜痛得满头大汗,咬着牙,嘴里还能尝到一股腥甜。
上仙之劫一共只有七七四十九道雷劫,这只是第一道,便差点儿去掉她的半条命,若是接下来的四十八道雷继续下来,恐怕她真的过不去了。
可是,很不甘心啊……
云还没有靠近太阳,便要消散了,叫她怎能甘心?
她抬起脸,望着天空的云,狰狞的雷蛇在云中肆意穿梭着,闪电映在她苍白而绝美的脸上。
她张了张口,哽咽地对着天空说道:“云啊云,是你的卑微比我多,还是我的痛苦比你多。你还有很多时间,我却已经没有时间了,在我消散的最后一刻,你陪我,好不好,这样你不卑微,我也不会痛苦……”
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那个身影曾经是她最讨厌的,此时却成了她最期待,最渴望的。
“哎呀呀,打雷咯,下雨咯,赶紧收衣服吧!哎?你这小仙怎么还不回家?哟?被雷劈了?真是麻烦死了!”
顾渊一边骂骂咧咧地将被劈得半糊半焦的桃夜抱回门派,还要不停地躲避随时可能劈到他头上的天雷,有好几次电光打在他的脚边,把他的鞋都震破了,直疼得他哇哇大叫,边跑边叫唤。他向来风光惯了,还从来没这么狼狈过,因此对怀里这蠢女人的怨气也越发深沉起来。
正所谓“福兮祸兮,祸福相依”,桃夜虽在那场劫数下受了极重的伤,却也因此顺利入了沧溟山养伤。顾渊拄着拐杖,凶巴巴地说,让她养好伤就赶紧滚出沧溟山。
大概是天公作美吧,劫伤本就不易好,桃夜养伤期间,更是一连下了几个月的雨。尽管那之后,桃夜身上便落下了病根,一下雨浑身骨头就痛得快要散架了。可那几个月,她却能一直呆在沧溟山,还可以经常遇见她心心念念的苏泽上神。
苏泽素爱桃花,时常坐在桃花树下抚琴,可由于近来一直下雨,雨水也会淹没琴声。苏泽便只好静静地坐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雨,静静地等雨停。
而桃夜就远远的看着他,看他沉静优雅端坐的姿态,仿佛以一种天荒地老的姿势,从此一切似乎都变的不再重要,雨声不再吵闹,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