溯夕看了看四周,发觉自己已经不再悲鸣谷中,而是在一处装潢地很简单的小阁楼里。
“醒了?”依旧桀骜的声音响起,溯夕偏过去一看,是坐在窗台上喝茶的威凤。
“我怎的出来了?”
威凤翻了个白眼:“自然是我救你出来的。”看溯夕一张口又要说什么,威凤放下杯子接着说:“放心,你心尖儿上的人也没事。”
溯夕一听,立即跪在床上,双手合十高举头顶:“凤凰大士!小仙有眼不识泰山,先前多有得罪!麻烦您施舍个凤凰血,然后将我当个屁给放了吧!”
“少贫,”威凤很不屑地弹指打了一下溯夕的额头,随即眼神暗了一分,“方才在梦中,你可都看真切了吧。”
溯夕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虽说是威凤硬要他看的,可是仍是有种窥探了别人的秘密的感觉:“为何要叫我知道你的事情?”
威凤又坐回了窗台上,伸手去接飘洒的雪花:“因为,我也窥探了你的记忆。想不到你这小兔子,竟然也藏了个秘密,你说,我们算不算是惺惺相惜?”
一瞬间心脏像是被收紧,威凤看见溯夕的脸色唰得一下变得死白,像涂了一层石灰般,那种寂寥与悲怆都从眼眶里溢出来,只得叹了口气:“你放心,我没有那种闲工夫四处乱嚼舌头。只是……你为何不告诉那个人呢?”
溯夕抓了抓被单,很小声很小声地回道:“当初,你为何不向紫薇大帝坦白,便是我为何不坦白的缘故。”
威凤的手一僵,讪讪地收回来,脸色皲裂了几分,随即轻轻咳嗽两分,换了个话题:“你们进太仓之都的时候,我本以为是他气消了,终于肯见我了,谁知竟是我自作多情了。罢了,你告诉我,帝君他…现今可还安好?”
好与不好不过一字之间,三界太平了这么多年,哪里来的不好呢。便是听溯夕说一句“好”,也不过是安慰他数万年来苦等的寂寥。
只是他等了半晌,看溯夕的脸色又是勉强又是揪着,手指抠着袖子,为难地迟迟不开口,支支吾吾地说:“要么……还是等何时,紫薇大帝气消了…他亲自告诉你吧。”
威凤眼皮一跳,上去就把溯夕从床上拎起来,恶狠狠地逼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溯夕涨红了脸,不知该如何作答。
下一刻,就听砰得一声,一道金光破了门而入,往威凤身上砸去。威凤一挥手就灭了那道攻击,自然也就放开了溯夕,抬头看去,是逐琊。
逐琊站定,冷眼看着威凤,淡然说道:“紫薇大帝数万年前就已经羽化,你再也见不到了。”
房中有一瞬间的安静,溯夕瞪大了眼看威凤的反应,就见他目眦欲裂,像是整个人要爆炸一般,下一瞬间,还未等溯夕反应过来,他便通体像燃着火一般,如流星之速冲到逐琊面前,一手就掐住他的喉咙,将人摁在墙上。
“你竟敢诅咒帝君!信不信我叫你登时灰、飞、烟、灭!”
逐琊平静地像是在同友人聊天一般,眼皮都没有抬高一丝一毫:“满天宫都知道的事情,只有你在这孤陋寡闻的极北之地才不知晓罢了。”
“混账!”威凤气得眼尾的斑纹都闪着熔岩的光,另一只手一抬就凝成一个火球,“我现在就灭了你,给帝君赔罪!”
“且慢!威凤,你不信他总该信我!我没有骗你的必要,紫薇大帝真的早已羽化,如今天宫是以天帝为尊啊!”溯夕急得大吼。
大约是溯夕这一喊让威凤顿了一刻,逐琊趁着间隙灵犀一指,点在威凤的大穴上,逼得他退了数步。
他咳了两声,再抬起头来,已经是连眼白都变成了黑色,看着瘆人。逐琊立起两指,在面前画出了个五芒星阵,冲溯夕一喊:“他已经怒急攻心魔怔了,快设防!”
溯夕后知后觉比了个三角结界罩在自己面前,只是刚刚设好,就见威凤怒吼一声,结界瞬间碎裂,威凤双手凝成火球,正要砸向自己,溯夕吓得一闭眼,可预想中的并未降临。
抬头一看,一个五芒星的屏障挡在自己面前。屏障之外,逐琊同威凤已然对起招来,小小阁楼哪里敌得了这么大的威力,整个穹顶分崩离析,二人也打到了半空之中。
即便再不济,那也是只凤凰,逐琊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溯夕看着渐渐处于下风的逐琊,一时情急,眼珠子转了转,便有一计上了心头。
威凤脑子混沌不堪,只知要杀掉眼前人,杀了他们,杀了他们,那么帝君,帝君就不会死……
他蹬腿往逐琊的方向冲了过去,手上捏着杀招,却见眼前冷不丁窜出一个人影,挡在逐琊面前,仔细一看,他浑身血液冰凉!
紫衣束发,长风将衣摆撩起,淡然的眉眼处是熟悉的温润。
数万年都不曾见过的脸,却一瞬间就能认清。
那人开口一句话,可敌过千千万万:“威凤,你辛苦了。”
猛地将术法往回一收,因为强行逼回引得仙术反噬,震得内脏一伤,可威凤顾不得太多,只喃喃地唤道:“帝君……”
“啪”得一声,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这一巴掌将威凤彻底打醒,眼中的黑气也一点一点褪去,周身火焰渐渐熄灭,人也吃痛地落到地上。
“咳咳……”他咳了口血,看了看四周,哪有什么帝君,那不过是溯夕幻化的影子罢了。
溯夕千钧一发之际的举动到底起了作用,如今正一阵后怕,慢慢地才走到威凤面前站定,带着歉意:“对不住了,我只是想叫你清醒一些。”
威凤像是身心交瘁,他缓缓看向溯夕,声音更哑,几乎是用气音说话:“帝君执掌天经地纬,告诉我,他怎会无端羽化?”
溯夕回头看逐琊,逐琊走上前来:“此事远在数万年前,且天帝下了封口令,无人知晓。”
“他还未曾原谅我,他怎可一走了之!”威凤用力朝地上一捶,在地上捶出大洞来,“还是说,便是到了羽化湮灭之际,他也不肯见我一面……”
他顾自说了一阵,继而仰天长啸一番,像是要把自己的喉咙都撕裂似的,整个太仓之都因着这震吼抖动了一番,如同被这哀怆所伤。
他是真的情痴,溯夕心想,威凤说得不错,他们二人的确是该惺惺相惜的,爱而不得的模样都如出一辙。
如此一想就叹了一气:“威凤,我若能让你见到帝君,你可否将凤凰血给我呢?”
大惊之下,威凤猛盯着溯夕,像是看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种渴望是能将人烧穿的,就连逐琊也震惊了一下。
溯夕又叹气:“只是并非是真真切切的帝君本人,我也只能像方才入梦一般,让你去见帝君的记忆。”
逐琊皱了眉头打断他:“记忆是烙印在魂魄上的,紫薇大帝已经羽化,魂魄灭尽,你到何处去寻?”
难得有将逐琊也难倒的时候,溯夕暗暗地生出一点自豪的味道来,便装了装深沉模样,其实颇有一分得意:“你大抵是忘了,帝君本名伯邑考,当初在人间被纣王剁成肉饼赐给姬昌所食,后回朝歌,呕出三只兔子来,那三只兔子便是他三魂所化。”
看着威凤一点一点亮起的眼睛,溯夕的声音越发地响亮:“我们兔子一族素来弱小,却仍是繁衍至今,那是因为魂魄上就带着紫薇大帝的印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