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他说，“好久不见。”
“你……”他叫她绾绾，不是零号，也不是小蜜獾。她眼眶酸涩，却望着他笑，努力地笑，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她怕她一说话，眼泪就会不可扼制地落下来。
他仿佛早知道她想说什么，温柔望着她，慢慢眨眼：“是的，绾绾，我都想起来了……”都想起来了，年少时的相识，年少时的相知，年少时的抵死相爱，年少时痛彻心扉的分离，他都想起来了。
他艰难地抬手想要去触碰她的脸，时光隔了百年，他仍然记得她笑起来时唇角的弧度。
她便望着他，无声地笑，一直笑，笑着笑着，眼泪便落下来。
“对不起啊，绾绾。”他说，“经年一别，再遇见你，却让你看见我这副混蛋模样。如果早知道这一世能相遇，我一定会努力活成你喜欢的样子的。”
“你别哭啊，绾绾，”他说，“这一世的我，不值得你哭的，你看，我还要跟别人结婚呢。”
他说：“绾绾，其实我没有遵守诺言呢，尘世辗转的几世里，我也有喜欢过别人，和别的人结过婚呢。所以，绾绾，以后不要再等我了。”
她的泪便像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那时候他已不记得过往种种，没人能怪得了他，但他却怪他自己。
“你答应我啊，绾绾，”他眉头微蹙，仿佛十分痛苦，但仍然用尽全力向她笑，“绾绾，一百年，够久了，不要再等了。去做那个我心中快乐的无忧无虑的无所畏惧的女孩吧，不要再等我了。”
“绾绾……”他急切地说，“我走之后……”
她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的唇上，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他那样急切，仿佛要争分夺秒将心里的话都说给她听。
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心慌得不知所措，只能哭着笑：“我答应你，都答应你。别说话了，你需要休息。”
“绾绾，我不累的。”他努力抬手想要去够她的脸，却已然没力气伸不出去半分，“绾绾，你知道吗？这百年来，再也没有比现在更让我觉得轻松的时刻了。”
她俯身慢慢靠过去，用脸轻轻触碰他一直努力抬起的手，他的手指轻轻擦过她的眼角。
他如愿以偿地笑起来，甚至朝她调皮地眨眼说：“绾绾，一直以来，我觉得好辛苦，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见了你，才知道，这百年来，找得好辛苦。”
“绾绾，”他说，“能再见到你，真好。”
那么，再见了，我爱的绾绾。如果可以，多想一直就这样看着你啊。
他深深望她一眼，微笑着，慢慢合上眼睛……
心跳监护仪突然叫嚣起来，变成一条直线的参数仿佛利箭般刺进宋绾的心里，悲痛排山倒海般向她袭来，她紧紧抓着他的手，发不出一点声音，更动弹不了。
医护人员冲过来抢救，她被挤到了外围，木然呆站着，哀痛欲绝，却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来。
阿舟，你要走了吗？
阿舟，亲爱的阿舟，我还没来得及再叫你一次，阿舟。
阿舟，你可不可以不要走？隔了百年，再相遇难道只是为了告别吗？
阿舟，你看，我没有嫁人，所以，你也不可以走的。
她的内心痛至麻木，即便江娜疯狂地踢打着她，她也仿佛感知不到一般，只是呆呆地站着，任由江娜拳脚相加，仿佛只有这样，才可以稍稍抵消掉内心一点点痛楚一般。
“宋绾，真正该去死的人是你！你去死啊！你怎么不去死！”江娜打累了，停下来疯狂地笑，“阿舟要死了……死了好，死了也好，我得不到，你也别想要得到！哈哈哈，阿舟要死了，真特么痛快啊！”
“不要吵！”宋绾慢慢转头，看着江娜，目光如刀，一字一字轻极地说，“你会吵到阿舟。”
江娜怔住，此刻的宋绾陌生得让她害怕。不等江娜再说一个字，宋绾咬着牙，用力纠住江娜，将她拖离抢救区域，一直拖到急诊大楼门下，才将她重重推在地上。
跌在地上的江娜也毫不示弱，字字如刀扎着宋绾的心：“你知道阿舟为什么会出车祸吗？因为你在心里承认爱上了他，因为你们相互爱着对方，所以他也想起了一切。所以，他不顾一切地丢下我，丢下所有宾客，从婚礼上跑出去，要去找你。哈哈哈，宋绾，我这样说，你是不是很开心？可是啊，阿舟就是在去找你的路上出了车祸。所以，是你，害死了阿舟！”
“不是我。”宋绾咬着唇，再说不出一句话来，不过才是十月，她却冷得全身颤抖。她有千万句话可以反驳江娜，但又有什么用呢，阿舟再也不会回来了。
“心痛吗？心痛就对了。我也要让你尝尝痛彻心扉的感觉。”江娜站起来，盯着她，“可惜啊，害死阿舟这件事，你是赖不掉的。知道吗？你和阿舟相爱的结局就是——阿舟会因你而死！”
宋绾蓦地抬头，盯住江娜，仿佛想起了什么，她一把抓住江娜：“你说什么？”
“我说，阿舟会因你而死。你以为，当年，我骗取你的人生，只是为了能和阿舟在一起吗？”江娜猖狂地笑，笑着笑着眼里便生出哀婉来，“因为，我早知道阿舟跟你在一起会死啊。是，没错，当年我的手段是卑鄙了点。可是，那又怎样呢！为了不让阿舟因你而死，灭天毁地都在所不惜，只是卑鄙一点，又有什么关系。”
宋绾怔住，原来，竟是这样吗？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觉得江娜有点可怜，又有点可敬。也许是因为事关阿舟生死，她突然失去了指责江娜的立场。
“后来呢？”宋绾急于知道后来的事，她总觉得江娜在这个时候重提旧事，也许手里握有关于陆舟生死的秘密，“为什么你说，阿舟当年还是死了？”
“后来？”江娜的脸上看不出喜悲，仿佛只是在讲述着别人的故事一般，“骗取了你的人生后，我以为阿舟会理所当然地爱上我。可是，他没有。我想，那也没关系，只要他不因你而横死就行了。我自信早知道结果，一定会扭转结局不让阿舟死去。后来，阿舟确实没有横死，但他却爱上了乖巧甜美的富家小姐。为了跟那位小姐在落雪的上元节去猜灯谜，得了风寒，最后死于那场风寒……是不是很讽刺？这大概就是人生自有变数，而那些变数却因人而异吧。我以为我成了你，就能得到阿舟的爱。却不知因果循环，因为我变成了你，所以阿舟不再爱那个买不起一双长纱袜的人了。”
“宋绾，”江娜停下来，看着宋绾，脸上满是彻底绝望后的无所畏惧，“你如果想嘲笑我，就尽情地笑吧。但我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卑鄙无耻、不择手段，但那是为了我爱的人，我绝不后悔。你说你爱他，那么你问问你自己，你可以为他不择手段吗？”
“我可以。”宋绾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抓住江娜，“你是不是有救阿舟的办法？”
————嗯，男主死了……以及，晚上还有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