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伟崩溃地吼叫了起来：“我不是！老子睡过好多女人，老子不是性无能！”
司空把带血的烟灰缸丢进垃圾桶，露出男人之间才能明白的鄙视笑容，揪住软绵绵的方大伟，当头一拳砸了过去，方大伟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司空扶着墙，摇摇晃晃走到洗手间把脸上的血水洗干净，深吸了几口气，缓了缓神这才走到庄希文的面前，药效还未过，庄希文似乎还在熟睡中，紧蹙的眉头和满头的冷汗显示她并未睡得多舒服。
司空走过去，轻轻抬起庄希文的头放在自己臂弯中，轻手轻脚地躺在了她的身边，吻了吻她的眉心，心满意足地闭上了双眼。
庄希文呢喃了一声，缩进他的怀抱，眉心终于舒展开了。
“杨戬。”
司空眉心一跳，钻心的痛意再度袭来，整个大脑痛得仿佛要裂开了一样。
“杨戬——”
远远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带着稚气在夜空中响了起来，他看到了满目的红灯笼。
除夕夜，因百里香之托，杨戬去了客栈把一番话带给了猰貐，女丑自行请罪去了赤水以北，原以为捉拿猰貐会是一件棘手之事，却不料根本没动一兵一卒。天兵天将带走猰貐后，杨戬一个人留在了人间。此时街头的热闹已经褪去，只剩下半空中一串串寂寞的红灯笼，地上只留下了被抛弃的面具，灯谜，焰火的灰烬还有几个碎裂的小糖人儿。
哮天犬吐着舌头安静地跟在他身后，他的银色铠甲在夜色中泛着微光，一神一犬的影子长长拖在地上，天空中的雪越下越大。杨戬一抬头就看到了远处的不周山，青山不老，大雪在山头白成了永恒。
“杨戬——”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转角处跳了出来，吓得哮天犬两只前爪都离了地。
杨戬懒洋洋转身，又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半妖，小小的个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两侧编了两条细细的辫子垂在脸颊边，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腰间围了一圈雪白的狐皮，像个粗野的乡下丫头，偏偏那双眼睛水汪汪的蒙了一层雾气，像随时都会落下泪来，脸颊通红，呼吸间隐隐嗅得到浓烈的酒气，双唇像两片粉红的花瓣，是个美人儿，但杨戬对男女之事压根没什么兴趣，更何况神界的仙女一个赛一个的美。
哮天犬冲着她龇牙咧嘴，汪汪狂吠。杨戬拍拍它的狗头，示意它安静。
“活腻了？”杨戬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比冬日的寒冰还冷。
细辛一点都没怕的样子，笑眯眯凑到他跟前：“我还有千千万万年要活，哪里会腻。”俏皮地弯下腰，摸摸哮天犬的狗头，“你这狗儿，长得可真丑，还凶巴巴的。”
哮天犬生无可恋地看了主人一眼，只等他一声令下就把这个小妖怪撕得粉碎。这不要命的妖精，竟然敢说它丑！
杨戬看了哮天犬一眼，咳嗽了一声：“不许胡言乱语。”
细辛扁扁嘴，哦了一声，听话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两人一高一矮，看起来颇为般配，夹在中间的哮天犬龇牙咧嘴，心情烂到了极点。
“你跟着我做什么？”杨戬剑眉微蹙，虽然不讨厌，但也觉得难以理解，一个小姑娘为何这样大摇大摆跟着素不相识的男人在街头乱晃。他不过是心中抑郁，趁着这个机会在人间走走散散心。他不明白女丑和猰貐，好好的两个天神为何要私自逃到人间，那样艰难的生离死别，注定不会有好下场。
“我哪有跟着你，道路这么宽，还不许我走了？”细辛挑眉反问。
杨戬被她的伶牙俐齿呛得不知如何作答，只往左迈了几步，细辛也不紧不慢地往左移，他往右，细辛也往右，哮天犬的小短腿追得气喘吁吁。
“小妖怪，你到底有何目的？”杨戬终于不耐烦了。
细辛抿抿干涸的嘴唇，歪着脑袋笑眯眯看着他：“我的目的就是跟着我的如意郎君啊。算命的瞎子说我下山就会找到我的如意郎君，是个个子高高，穿着银衫的英俊男子，他呀，是个了不起的男人，还说我们有三世的姻缘，无论怎么躲都躲不掉。果然我刚下山就遇到他了，哪怕素不相识，但只是那一眼，我就认出他了。”
杨戬的脑子半天没有转过弯来：“和我有什么关系？”
哮天犬冲着主人露出了鄙视的眼神，它这只聪慧的神犬听懂了！
细辛捂着热乎乎的脑袋，搓了搓两只小手，深吸了一口气，鼓足勇气道：“那个人就是你！”
哮天犬假装看远处的母狗，实则竖起耳朵，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劲爆的字眼。此时此刻，装作不在乎主人的私事是最明智的选择。
杨戬难以置信地盯着她：“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天上的二郎神君，我的妻子只会在众仙中选择，怎会与一个妖怪有三世姻缘。你认错人了。”
细辛一直待在山中，哪里知道男女之间迂回曲折暧昧是怎么也不能由女子先说出口的，只是鲁莽地表达着自己的情感，一心一意认定了那万千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他。
“神仙又如何，妖怪又如何，成仙的方式千万种，鲤鱼都能跃龙门，怎知我再修炼个万儿八千年不能成仙？”细辛一把拽住他冰凉的大手，“喜欢就是喜欢，反正我相信那瞎子的话，我们的姻缘你怎么躲都躲不掉！”
杨戬的心像一潭死水，突然就被砸进来了一块不知好歹的巨石，他的手心准确传来了她小手的暖意，雪花落在手背上，眨眼就化了，他看着紧握在一起的大小手，愣住了。
细辛委屈地嘟着嘴，可怜巴巴地望着他，那小兽一般无助的眼神让杨戬心中一颤，急急别开脸，却红了耳根子。
“汪！汪！汪——”哮天犬愤怒地嚎叫着，干什么，你们在大街上拉拉扯扯手牵手是在干什么，男女都授受不亲，更何况神妖。它用圆溜溜的双眼怒视细辛，臭妖怪，休要轻薄我纯洁的主人！放手！
杨戬红着脸猛地甩开她的手，大步往前走。
哮天犬回头恶狠狠瞪了细辛一眼，小妖怪，再跟上来我咬断你的狗腿！
“你去哪？你要回天上吗？能带上我吗？”细辛厚着脸皮再度追了上来。
“你还没进南天门，就被踹下来了。”杨戬冷言冷语道。
“哦。”细辛叹了一口气，停下了脚步，坐在街边撑着下巴看着雪花发呆，两只脚踩着地上的积雪，整个人都焉儿了。
“小妖怪，报上你的名来。”杨戬一脸傲娇地回过头，面无表情道。
“细辛，庄细辛。”细辛知道杨戬一旦回了天上，肯定一堆漂亮的仙女儿围着他，没准再下凡他孩子都有了，就算细辛卯足了劲儿的修炼，没个几千年真没戏。
“庄细辛，你可听好了，自古神，人，妖，魔，都是不能通婚的，人且不说，他们单纯懵懂不识妖魔神仙，但妖怪和神仙是万万不能在一起的，一旦被发现，神会被革除神籍打落凡间，不老不死永世流浪，妖怪则会被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你若不想粉身碎骨，早早断了这份心思。神仙是没什么七情六欲的，我们的婚姻只能由天帝指定。世间银衫男子数不胜数，但肯定不会是我。你哪里来哪里去罢，妖怪里肯定也有你的如意郎君。”杨戬不忍看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只盯着她湿漉漉的靴子低声告诫。
细辛垂头丧气地听完了，原来还有这些破规矩，她不甘心地站起来看着杨戬，眼里已经噙满了泪水：“那算命的瞎子一定是算漏了那些规矩吧……或者，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骗我。即使我不怕天打雷劈五雷轰顶粉身碎骨，也是万万舍不得你被打落凡间永世流浪的。”
杨戬的呼吸猛地顿住了。
“我看到你的第一眼，心就砰砰狂跳，除了你，我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觉得你在那儿闪闪发光，是那样的耀眼。那一眼，就像是过了一万年。”细辛单纯如稚子，掏心掏肺地说着心里话，她甚至不明白从一个小姑娘口中说出的这番话对于一个木讷的天神来说具有多么可怕的震撼力。
他的世界是井然有序的，甚至是有些呆板的，他对姻缘的理解也不过是天帝的一纸诏书，他从未期待过另一半的模样，也从未想过心动的感觉，他的心就如同冰冷的天庭，冷漠的、雪白的、偶尔的金光灿烂也不过是仕途生涯的点缀。他漫长的生命中从未有过女人的停伫，他也从未真正明白过女人的眼泪和温柔。这个突如其来的莽撞少女，就像今夜的爆竹，在他压抑冰冷的心中炸出了一片璀璨的光芒，是触不可及，也是宛如灰烬。
“真傻。”他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握拳立于腹前，每一次他紧张万分如临大敌都会用这样僵硬的姿势来保护自己。
“是呀，真傻。”细辛噙着泪花笑了，“是我太不自量力了，没被您杀掉应该感激不尽了，怎么可以奢求一个天神的爱呢？”
她小小的肩头在大雪中瑟瑟发抖，伸出手，接过了一片鹅毛大雪，声音凄凄：“你看，雪突然下得好大了，是不是上天在警告我，不要痴心妄想？”
满心欢喜下山寻找的如意郎君，竟然是个神仙，那些规矩比远处的大山还要高还要冷，细辛满腔天真的爱意都碎成了手心中融化的一滩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