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回 阴风谷空祭香魂,降魔塔难敌血饮(2)
黄伟杰、潘晨2016-04-12 11:2916,838

  诸葛驭我也皱着眉头,岑寂片刻才道:“既然血饮刀无事,那便随我去天门峰巡视一番吧。”

  殊不知此刻公孙无我正伏藏在殿内石柱后的阴暗处,他远望着诸葛驭我三人离去的背影,口中发出一声狰狞怪笑。

  无人听见这声狞笑,诸葛驭我带着丹辰子和丁隐走出大殿,只见到伏魔谷上空已经猛然冒起一道冲天黑气。

  诸葛驭我面色一震,大喊道:“糟了,降魔塔的咒印被打开了!伏魔谷镇守着蜀山千年以来抓获的妖魔元神,被降魔塔内的咒印所压制着。有人破坏了咒印,那道黑气就是释放出的魔气!”

  丁隐闻言,脸色忽然大变,惊叫道:“妙一师伯一直在降魔塔坐镇,岂不是很危险!”

  话音未落,又一声巨响传来,紧接着一阵气浪扑面而至,凌云峰大殿旁种植的杉树亦被震得落叶纷纷,只见伏魔谷上方那道黑气愈发浓郁,好似群魔冲霄而去。

  诸葛驭我当机立断,凛然命令道:“事情比咱们想象的要严重,眼下当务之急,是赶紧压下伏魔谷的魔气。丁隐、辰儿,你们速速去伏魔谷协助妙一长老,绝不能让妖魔出逃。万一妖魔蔓延到蜀山四峰,甚至重回世间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丁隐、丹辰子转头就要走,诸葛驭我伸手一挥,以内力将血饮刀送入丁隐手中,他又说道:“群魔乱舞,情势紧急,辰儿有神木剑在手,丁隐须带上血饮刀。”

  丹辰子又问:“师父,您呢?”

  诸葛驭我沉吟道:“我去天门峰!”

  丹辰子不解其义,诸葛驭我又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破坏降魔塔咒印,是绿袍攻山的第一步。魔宗人马应该马上就会到了!”他又传令值守弟子:“赶紧去把情况通传给晓如真人和百草仙人,让他们召集弟子支援伏魔谷和天门峰!”

  众人纷纷得令,诸葛驭我又交代丹辰子与丁隐,助妙一安定伏魔谷之后,也来天门峰支援。

  看来此战的生死对决,并非在降魔塔,而在天门峰。这一劫,诸葛驭我知道。想必公孙无我也很清楚。

  整座剑林峰已经被魔气环绕,妖魔的嘶吼声直冲天际。丁隐与丹辰子疾奔而至,一路将破禁而出的各色妖魔击杀粉碎,所过之处,势如破竹。

  然而千百年来,降魔塔镇压的群魔数以万计,两人砍倒一批,身旁的魔气中又不断有新的妖魔幻化成形。这些妖魔前赴后继、咆哮扑袭,丁隐二人虽是勇猛,一时间也难以除尽。

  丹辰子当机立断,命丁隐速去降魔塔支援妙一,自己挥舞着神木剑,当即一声虎吼扑向群魔,要为丁隐清理外围。丁隐犹豫片刻,情知事态危急,不可延误,便狂舞着血饮刀自群魔间劈开一条血路,向着降魔塔狂奔而去。

  丁隐一路冲杀闯入降魔塔内,只见大殿中已经遍布魔气,几个弟子昏倒一边,妙一独自坐在咒印中,正在苦苦支撑。塔上咒印光芒时亮时暗,一股黑色的妖气在咒印下方翻腾,如沸如涌。再看妙一周遭亦是躺满了妖魔的尸骸,场景极为惨烈。妙一更是看来精疲力尽、奄奄一息。

  不久之前,五鬼天王悄然潜入降魔塔下,他先以恶鬼阵暗算妙一中毒,又以铁扇破坏了降魔塔的千年咒印,将塔内封印的千万恶灵尽数解咒。

  霎时间,数以万计的邪魔凶煞便如决堤山洪般喷涌咆哮,破印而出。先乘着黑气破出的,乃是较为低阶的魔怪,随着咒印完全毁去,更为恐怖的邪魔煞星亦将重现人间。

  五鬼见事已成,当下铁扇一收,身形一闪,便回山下营帐向绿袍尊者复命。绿袍不待五鬼回返,当见到这股冲天黑气升起时,便大手一挥,命众门徒开始攻山。

  此刻天门峰外,数不清的魔宗门徒正如潮水般向蜀山山门涌来,火箭、毒箭、巨石漫天飞舞,凄厉惨叫不绝于耳。

  张琪率了百余名蜀山弟子坚守在山门外拼死抵抗,一时间倒也杀得难解难分。张琪虽废了一目,骁勇却是不减,只见他持了一把长剑,跳入火海中大开杀戒,顷刻便卸下几人首级。

  张琪一边奋力砍杀,一边振臂鼓舞:“蜀山千年圣地,岂容邪魔来犯!各位师兄弟,快随我上!”

  忽然一阵号角声起,只见树林中一棵苍天巨木从中裂开,一顶大轿从中凌空飞来,直向张琪击去。那大轿来势奇快,张琪眼前一花,已是不及逃避,心中暗叫一声“我命休矣”,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剑光袭来,硬生生将大轿逼停。

  张琪睁眼一看,只见绿袍一脸狞笑缓缓从轿中走出。另一边,则是诸葛驭我自他身后的山门翩然飞至。

  张琪惊喜道:“掌门,您终于出关了!”

  话音刚落,战场西首又闪出一片剑光,只见公孙无我率何清等人也已赶至,公孙无我手起手落间连毙了数名门徒,向着诸葛驭我行礼道:“恭喜掌门出关!”

  诸葛驭我点了点头,公孙无我又喊道:“禀告掌门,晓如真人现已率栖霞峰弟子赶往伏魔谷增援!”

  片刻间,蜀山方面连增强援,众弟子霎时士气大振,正要一鼓作气与魔宗死战。公孙无我却示意稍停,他先扫视绿袍,又行到诸葛驭我面前,低声问道:“掌门,封印可好?”

  诸葛驭我点头道:“放心,尽在掌控之中。”

  公孙无我又道:“我听到警钟,就急急赶来了,未曾通知掌门,请掌门见谅。”

  诸葛驭我只道:“不必多说,大局为重。”

  这时对峙的绿袍大笑起来:“哈哈,好个大局为重!你诸葛驭我躲起来扮缩头乌龟,我还真不知找谁算账去。”

  诸葛驭我闻言叹息:“绿袍师弟,你我当日误会已解,为何还要如此步步相逼?”

  绿袍冷笑起来:“误会已解?恐怕是我又被你多利用了一次吧!”

  诸葛驭我无奈道:“所有事情我都向你解释过缘由,你为何听不进去,我真的是在帮你。”

  绿袍竟狂怒喊道:“好!若你真的肯帮我,就交出丁隐!”

  诸葛驭我不住摇头,痛心疾首道:“恕难从命!”

  绿袍一声狞笑,叫嚣道:“反正早晚得打一场,谁先动手谁就赢了!”

  一旁的公孙无我这时抢出一步,手指绿袍道:“输赢还未有定数!”说着他又向张琪喊道:“张琪,你速带领弟子结剑阵抗敌。”

  不料诸葛驭我竟是伸手一挥,谓绿袍道:“慢着!今日你既然来了,你我恩怨就一并了结,生死有命,切莫伤及无辜,就由你我二人单打独斗一场吧!”

  绿袍眉头一皱,转又笑道:“也好也好,你来找死,我便送你一程。”

  绿袍正待出招,却见诸葛驭我眼神一聚,袖口一抖,怒吼道:“祖师爷千百年来创下的基业,我今天绝不能让妖魔踏入一步!”

  霎时间,诸葛驭我身上竟腾起一股青色剑气,犹如一片气海般将他罩住。那剑气犀利无匹,又浑厚绵长,内里仿佛蕴藏着勃勃生机,剑芒及处,盛气非凡。

  “你竟参悟了乾坤万剑?有意思!那就让我领教一下你所谓的正道!”绿袍识得此时诸葛驭我身边的剑芒乃是蜀山极为高深的武学,他眼中寒光一闪,提着长刀便向诸葛驭我冲去。

  两道寒光相迎撞击,石破天惊,只见空气中飞沙走石,剑气乱窜,魔宗和蜀山弟子都不敢贸然上前,只得眼睁睁看两人殊死相斗。张琪有些担忧地看着掌门,凑到公孙无我身边道:“公孙师叔,咱们不能由着掌门这么拼下去。”

  公孙无我却从容一笑,谓张琪道:“别着急,掌门这是在给我们寻找战机,令弟子们随时准备。”

  这一边,妙一终于缓缓睁开眼,见是丁隐,不由惨笑一声:“幸好你到了。要是迟来一步,我恐怕就撑不下去了。”

  周遭仍有妖魔不断化身现形,它们将丁隐、妙一围在正中,张牙舞爪、蠢蠢欲动,又碍于血饮刀的威慑不敢上前。

  妙一此时已是口吐鲜血、毒逼脏腑,他看也不看周遭妖物,支撑着向丁隐说了五鬼暗算、绿袍攻山的诡计,又指了指不远处地面上一明一灭、光芒渐逝的咒印,只见咒印之下妖气已经聚成一团巨大的黑色实体,疯狂冲击着地面,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仿佛随时要破土而出。

  丁隐不解地道:“师伯,那是什么?”

  妙一道:“那是伏魔谷千百年来镇压的最凶恶的妖魔汇聚而成的元神,它是由妖魔相互争斗吞噬而生的,体内蕴含万千妖邪之力。现在它感到咒印被毁,企图挣脱出来。假使它逃脱……”妙一又吐一口鲜血,肃然道,“那就不止蜀山被毁,整个人间都将为之屠戮……”

  丁隐听得面色铁青,心知此番浩劫绝非一己之力可以阻抗,天门峰外,绿袍又已率众攻山,诸葛驭我势必陷入苦战。

  两端险境,丁隐全是无能为力,他握着血饮刀,望着眼前蠢蠢欲动的魑魅魍魉,陷入不知所措的窘境之中。

  这时妙一大喊:“丁隐,我需要你帮我,我会汇集毕生之力将这股元神封住,你快来为师伯护法,莫让那些妖物伤我。”

  丁隐连连点头,将血饮刀牢牢持在手中警戒,却见妙一闭上双眼,双手盘印,直对苍穹。这时一个个古朴咒印在他指下成形,妙一随之将体内真气全数注入封印,与那股黑色元神相抗衡。

  周围的妖魔霎时大乱,嘶吼着向两人扑来,丁隐不敢怠慢,挥舞着血饮刀在妙一身边筑起一道屏障……

  降魔塔外围,丹辰子仍旧在疯狂地砍杀群魔,神木剑芒所及,便是群魔神形俱灭之处,整个剑林峰已是哀嚎连连,形同炼狱。然而群魔仍是杀之不尽,前赴后继。

  丹辰子浴血奋战,气喘吁吁,体力也在一点一滴消耗殆尽。

  千钧一发之际,却是晓如真人带着紫英、青云增援,四人背对而立,互为守卫,妖魔一时间竟不敢上前。

  丹辰子原本对紫英有所介怀,此番生死一线的危机中,两人竟是久违地相视一笑,还来不及彼此慰问,却听晓如一声令下,命紫英、青云双剑合一,扫荡群魔。

  刹那间,紫英、青云二人便与紫郢、青索双剑化为两道剑气,长虹贯日般冲霄而起,剑光所到之处,群魔无不尽碎。两把长剑爆发出清脆剑鸣,剑光汇聚在一起形成一道巨大的旋涡,将两女护在其中。妖魔被剑光绞碎跌落,剑光扫开了一条通向降魔塔的血路。

  晓如大喊一声:“快走!”便跟在两女身后,向着降魔塔赶去。

  然而丹辰子看向空中,先是一愣,继而大喊道:“怎么回事,紫郢剑的剑光变淡了!”

  晓如神情大变,看向天空,只见紫郢剑剑光忽变得若隐若现,剑流的旋涡之中,紫英正面色苍白地捂住腹部,表情十分痛苦,她周围的剑芒已逐渐衰弱暗淡。

  紫英终是闭上了眼睛,紫郢剑芒随之彻底消失,剑流的旋涡立时被周围的妖魔冲散击溃。她苦笑一声,一把将青云推向晓如的方向,自己从空中跌落,落入周围虎视眈眈的妖魔群中。

  丹辰子失声吼出,疯了一样地扑向前去想拉住紫英,却无奈与紫英在空中失之交臂。紫英惨淡一笑,身影已被妖魔黑气吞没。丹辰子落回地面,唯有颓然跪倒,晓如也接应青云回到地面,两人亦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

  这时紫英被黑气缠绕,悬浮半空若隐若现,先是小宝感应危机,从她袖中钻出,正咧着嘴“叽叽”大叫。与此同时,从紫英腹部缓缓亮起一点红光,看来诡异莫名。众人惊愕间,却见那点红光“嗖”一声射入小宝体内。

  接下来,漫天乱舞的群魔中间,忽然红光炽盛,随后响起一声震天响的嘶吼低鸣,只见一头身有双翼的巨大凶兽凭空杀出,所过之处,群魔尽毙,随着一阵金光四射,滔天的魔气已尽数驱散,只见紫英已安然躺落地上,看来并无大碍。

  晓如、青云被这异象惊得目瞪口呆,丹辰子却是惊喜交加,赶紧上前抱起紫英。而那凶兽在空中盘旋一圈,巨翼一扇,又发出了一声狮吼般的长啸。

  青云仰头望着凶兽许久,忽然惊叫起来:“是小宝!它是小宝啊!”

  可那凶兽仿佛已经不认得众人,在空中扑腾了一下翅膀,径直飞走了。

  丹辰子一时顾不上探究小宝的秘奥,不断摇晃着紫英肩膀,希望将她唤醒,而紫英仍是双眼紧闭,神志不清。

  却在此时凌云峰急迫的钟声再次传来,一声接着一声。丹辰子凝神一听,神情大变:“这是第二阵警钟了,三声长鸣,要求其他弟子全数前往支援!”

  晓如面色严峻,迟疑了一瞬,立刻下定了决心,当机立断道:“现在剑林峰妖魔已除,辰儿,你先送紫英回去,然后立刻去天门峰支援掌门!我去降魔塔助妙一一臂之力。青云,你没事吧?”

  青云点头道:“师父,弟子仍有余力一战,愿意追随师父左右!”

  丹辰子抱起紫英,转身就向天门峰御剑飞去。晓如与青云则向降魔塔疾奔而来。

  此时降魔塔下地面的咒印已彻底失去光芒,被妖魔元神侵袭,黑气逐渐升过地面,蔓延过丁隐与妙一身侧。

  周围的妖魔都对黑气恐惧万分,纷纷退开,凡是沾染到黑气的无不痛苦嘶叫,化灰湮灭。血饮刀的结界护着丁隐、妙一两人,在黑气中留下最后一小块净土。适才紫青双剑功亏一篑,令妙一集毕生之力的真气灌注前功尽弃,丁隐看得心焦如焚,却是无计可施。

  妙一早已元气大损,加上此前毒气攻心,他硬是凭借一口真气支撑,如金刚神佛般傲立在丁隐之前,慨然说道:“掌门将降魔塔交给我,我万不能让他失望,给蜀山添乱。”

  他抹了抹嘴角黑血,豪迈一笑,只见心口已经被按下了一个金色咒印。他抬头望望不远处的法阵,谓丁隐道:“我要你动用赤魂石之力,帮我将这个咒印送入降魔塔。”

  丁隐当即点了点头,周身红光缠绕,他运转赤魂石力,一掌推在妙一背上。妙一猛然皱了皱眉,又定了定神,便运掌将那金色咒印竭尽全力送入降魔塔中央的法阵之内。

  晓如与青云这时赶至,只见滔天的黑气之中一阵金光忽而炽盛,紧接是一股摇撼天地、排山倒海的巨力扑面而来,将所有人震倒在地,再看那金光扫过之处,黑色元神顿时湮灭,妖魔也随之灰飞,降魔塔下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晓如与青云分别喊着妙一和丁隐的名字扑上前来,只见那初升的阳光和金色光芒交叠之中,丁隐和妙一互相搀扶着,缓缓走出,两人沐浴在一片金光之中,似乎是从天而降的英雄一般。

  青云和晓如脸上都是一喜,各自上前扶住两人。妙一顾不得多言,便命丁隐立即驰援天门峰。丁隐正待告辞,妙一却又叫住他,缓缓交代道:“丁隐,本来师伯答应了你替你求掌门取出赤魂石,但现在危难之际,师伯还是觉得你应该站出来。绿袍堕入魔道甚久,此时早已无法回头。你是蜀山百年难遇的人才,一定要坚守正道,保护蜀山。战胜绿袍,若不然,天下无太平。”

  丁隐见妙一身负重伤、元气大耗,却仍不忘关心他人,不禁十分感动,当下躬身拜道:“是,师伯,弟子必当竭尽全力!”

  妙一见丁隐说得如此郑重,又是哈哈一笑,口中道:“你我二人,亦师亦友,有幸让你叫我一声师伯,又能成为你的朋友,也算是值了。”

  丁隐反而让妙一弄得有些不解:“师伯,您这是……”

  妙一竟有些不耐烦地摆摆手,催促道:“没事,一时感叹而已,你快去吧!”

  丁隐便点了点头,转身向天门峰飞奔而去。一路上,丁隐还在寻思,待此番击退魔宗,定要来伏魔谷多尝一尝妙一的烈酒。想不到这一去,竟成了他与妙一的生死诀别。

  原来刚才丁隐以赤魂石力替妙一推出咒印时,妙一的心脉已然大损,却硬是凭着多年修为吊住最后一口元气,支撑等到晓如真人来见最后一面。

  此刻妙一向丁隐交代遗言,便安然倒在晓如怀中,油尽灯枯。

  妙一的骤然圆寂,晓如与青云均是难以接受。丁隐此时已奔出数里,仍听到伏魔谷中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他脑中,浮现出与妙一相处的点点滴滴,最后化为妙一的遗嘱……他攥紧血饮刀,双瞳已泛红光,迎着扑面而来的血雨腥风,直向天门峰奔去。

  此时天门峰上,绿袍明晃晃的长刀正从诸葛驭我肩头穿过!

  观战的蜀山弟子与魔宗门徒,俱是目瞪口呆,大惊失色。因为这一刀,竟是诸葛驭我不躲不避、不防不退,硬生生受下的。

  就连绿袍也大为错愕,他情知即便击败诸葛驭我的乾坤万剑,也需在三百招开外,何况此前诸葛驭我丝毫不落下风,他一时不知诸葛驭我甘心受戮的原因,唯有冷冷相向,维持着对峙。

  公孙无我、张琪等人正要上前护住掌门,诸葛驭我却一挥手,示意谁都不要上前,他挥手时牵动肩头刀口,顷刻间大片大片的鲜血汩汩而下,染红了大半身衣袍。

  只见诸葛驭我向绿袍惨然一笑,缓缓道:“师弟,我从始至终都希望与你化解积怨,冰释前嫌,我定设法让你与素因重聚,你却总说我在欺骗。如今,我愿以血示诚。”

  绿袍冷眼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诸葛驭我艰难一笑:“这是我欠你和素因的,二十四年前就该还给你们。”

  绿袍冷哼一声:“你以为凭着这一刀,我就能原谅你吗?”

  诸葛驭我又从容说道:“当然不能。我知道你们这些年来的苦,远比这一刀来得更深,更痛。”他嘴角缓缓有血丝流下,却依旧言辞恳切,“我也不奢求你和素因的原谅,如果这一场祸事必须有人流血的话,就让我成为那个人好了。师弟,我知道事情已无挽回余地,我只希望你能够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帮帮你和素因,让一切回到原来的样子……”

  绿袍微有动容,他看着诸葛驭我的脸色有些惨白,但目光恳切。绿袍恍惚间仿佛看到屠媚,就在不久之前,屠媚也是这样生生接了他一刀……

  诸葛驭我看到绿袍动容,咬咬牙,又劝了一句:“师弟,不要再错了!”

  却在此时,绿袍忽然暴起,目露凶光,竟恶狠狠对着诸葛驭我心口拍出一掌,口中更如疯虎般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要装好人,装软弱,到头来好像全都是我的错!明明是你们对不起我在先!伪君子!你们都是伪君子!”

  诸葛驭我猝不及防,一口鲜血狂喷,远远摔了出去。张琪惊叫一声,连忙上前扶住重伤的诸葛驭我。

  与此同时,绿袍已彻底丧心病狂,只见他面孔扭曲,眼神疯痴,狂笑不止:“你不是说过,很对不起我和素因吗?我要你死,我要你用命来赔偿我们!”绿袍长刀一扬,就要给诸葛驭我最后一击。张琪护住诸葛驭我,准备拼死接下这一刀。

  却在此时,绿袍的身子忽然一顿,嘴角有一丝鲜血流下,身子缓缓软倒。在绿袍身后,公孙无我手中软剑刺中他后心,白刃穿膛,鲜血滴落。

  绿袍狞笑着回过头来:“我何德何能,这天下所有人都要在背后捅我的刀子!”随后他怒视着公孙无我,咬牙道:“公孙无我,你这个小人!你早就算计好,让我和诸葛驭我两败俱伤,然后渔翁得利!”

  公孙无我面不改色,大义凛然:“我这分明是为天下除害!警我师弟,你执迷不悟,今日我便替掌门清理门户!”

  他随之手腕发力,想要旋转刺入绿袍胸膛的软剑,割绞绿袍的心脉脏腑,谁知绿袍发怒之下,周身瞬间爆发出巨大的真气,软剑竟被他一寸寸由体内逼出。

  绿袍发力一掌,当胸击中公孙无我。公孙无我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正当此刻,丁隐一声暴喝杀入战团。他回头看看倒在地上的诸葛驭我,赤魂石的红气更强烈地爆发出来。

  “绿袍!拿命来!”丁隐怒吼一声,挥刀冲向绿袍,血饮刀煞气盘旋,宛若数条红龙,护在了丁隐身旁,逼得绿袍连退几步。

  绿袍眼神一闪,猛然改变战术,他扭身一转,往山外冲去,再以内力传声道:“你想要报仇,就来阴风谷一战。”

  丁隐先是一愣,随即虎吼一声,挥舞着血饮刀立刻追了上去。

  诸葛驭我阻止已来不及,他想要支撑着站起,却又喉头一甜,吐出一口鲜血。从诸葛驭我身后闪过一个人影,一把扶住他,原是丹辰子及时赶到。

  诸葛驭我不顾询问降魔塔战况,当下指着丁隐去向,一把握住了丹辰子的手吩咐道:“辰儿,丁隐戾气太盛,绿袍这是想利用他……快……快去把他追回来……”

  丹辰子见诸葛驭我受伤极重,已成血人,不由担心道:“师父,可是您的伤……”

  诸葛驭我却挥了挥手,大喊道:“先别管我,必须把丁隐带回来,别让他被仇恨乱了心智,被赤魂石吞噬。这是命令!”

  丹辰子只得一咬牙,将诸葛驭我送到张琪手中,便化为一道剑光,奋力向丁隐追去。

  一路上,丹辰子想到师父受伤不轻,需由百草仙人全力疗治;想到山门外的魔宗门徒仍待肃清;想到“山中人”或恐趁乱作祟;想到紫英昏迷情势不明……他却万万想不到,这一路他直追到了阴风谷,才算见到丁隐行迹。

  却说丁隐势如疯虎般追击绿袍,眼看便要追上时,却在蜀山脚下太原湖边撞见一座高高筑起的祭台。

  祭台之下,十数名魔宗门徒正堆起干柴,手举火炬,即将点火献祭,再看那祭台上捆绑着的,赫然是他朝思暮想的玉无心!

  绿袍几次三番戕害自己、为祸蜀山本已不共戴天,而今竟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不放过,丁隐心中早已怒不可遏。

  他狂吼着将门徒尽斩刀下,又飞身上台,割断了捆绑玉无心的绳索,将她揽入怀中。却不料怀中的玉无心竟炸裂开来,溅起一大摊浓浓的黑水,尽数打在丁隐身上、脸上。

  丁隐暗叫不妙,却哪里还来得及,当即便昏迷过去,再重重摔落高台。显然,这是恶鬼阵的幻术设局。

  血饮刀发出微弱的光芒,正漂浮在雪池上方。一滴滴鲜血落入雪池,激起一阵涟漪。丁隐再次睁开眼时,已被绑在雪池上方,浑身是伤,鲜血直流。

  雪池旁只有绿袍一个人,他望着丁隐,就像望着一件渴望已久的战利品,口中缓缓说道:“没想到你的进步会这么快,让阴风谷损失惨重,连带我也受伤不轻。”

  丁隐也不惧怕,反而破口大骂:“你这个魔头,别妄想只手遮天。你作恶多端,总有一天,会有正道之人将你打入地府,永世不得超生。”

  绿袍轻蔑一笑:“正道?丁隐,我告诉你,许多事,全仗‘山中人’鼎力相助,我只用动动嘴皮子,都不用亲自动手,是你们蜀山的人自己心志不坚,自取灭亡!这一切都是天意,正道已亡!”

  丁隐知他所言非虚,仍硬气道:“我今天就算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得逞的。”

  绿袍突然大笑起来,那笑声令人毛骨悚然,笑完之后,才缓缓说道:“事到如今,我突然想起来,还欠你一个真相,帮你认清自己。丁隐,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正道?你现在还会做噩梦吗?”

  丁隐心中一震,没想到绿袍会这么问。

  绿袍尊者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丁隐的表情,接着说道:“你以为屠杀卧云村是我做的吗?我只不过在替你遮掩你自己犯下的罪恶,卧云村的血案可是你丁隐一手造成的!”

  丁隐错愕地道:“你……你在说什么?”

  绿袍冷冷一笑,贴近丁隐面前,又轻声道:“你以为,你是六星之子这件事,是诸葛驭我那老东西偶然发现的吗?”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其实早在二十多年前,我就找到了你,并将你从小带在身边养大,你可是在烈影神宗的庇佑之下长大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绿袍见丁隐眉头紧锁,似在痛苦地搜索记忆,他的神色更加得意:“嚯,你只是嘴硬,但你心里知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你记不起来了吗?没关系,让我帮帮你,这血饮刀上的赤星百炼珠,能够聚集你体内的力量,帮你记起一切。你好好看看,这里的一切,是不是很熟悉?”

  绿袍说着一挥手,血饮刀上的赤星百炼珠突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笼罩着丁隐,令他感到头痛欲裂……

  剧痛之中,丁隐脑海中猛然闪过几个画面,是年少的自己被绑在雪池里,不知过了多少个日夜。一个样貌模糊的少女向他跑来,替他抚平身体的创伤,他却怎么也看不清那少女的模样……

  丁隐猛然摇了摇头,想要将这些画面甩开。他对着绿袍怒吼道:“这不是真的,拜你所赐,我失去了记忆,你现在当然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想操控我,没那么容易!”

  绿袍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沉吟道:“你是叫丁隐,只不过并不是含明隐迹的隐,而是万恶之引的引。”

  这句话如同一把利剑般刺中丁隐的心,他浑身一震,之前的坚持一击即碎,两眼大睁。

  绿袍看到丁隐的反应,似乎很满意:“也好,让我慢慢讲给你听……当年一战,其中一颗元神被打散,失落人间。既然暂时得不到赤魂石,我当然第一时间去寻找这个元神所在,却没想到,发现了六星之子……那时你还是一个婴儿,什么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你是赤魂石的天然容器,不用你来吸收活人元神炼就一块新的魔石,那才是暴殄天物。”

  绿袍不顾丁隐的痛苦神情,继续说道:“我拿你来炼赤魂石,炼了整整十七年。你以为你的一身神力真是天生的吗?还不是因为你身体里藏着成千上万孤魂野鬼的鲜血!只可惜啊,我还是低估了赤魂石的神秘力量。因我常年拿你来练功,导致你体内魔性大发,最后竟然走火入魔,从雪池逃了出去……”

  绿袍顿了一顿,玩味地望望丁隐,询问道:“现在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七年前的那天晚上,你做了些什么?”

  绿袍猛然对血饮刀施力,笼罩在丁隐身上的光芒更盛,他痛苦地闭上眼睛,发出一声嘶吼,他体内的赤魂石已经翻滚了起来,雪池中的红莲亦随之沸腾。

  丁隐猛然睁开双眼,脸上满是惊愕表情,在他充血的双瞳之中,分明映出了当年屠杀卧云村的场景——原本一个静谧安宁的小村,竟在一夜之间被丁隐弑成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间地狱。

  “我杀了他们,真的是我杀了他们……”丁隐神情痛苦,五官扭曲,口中却在念念有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完全不敢相信,唯有拼命摇着头,直至嘶吼起来,“不会的!不会的!我没有做过这种事!一定都是你编造的!”

  绿袍仍是不停地冷笑:“发生过的已然是事实,想起来了也好,记忆是骗不了人的。我素来自诩心狠手辣。可是比起你那一夜所做的,还是自愧不如。”

  绿袍看向丁隐,只见丁隐此刻已是面如死灰。绿袍嘴角翘起,故意凑到丁隐耳边,轻轻说道:“怎么?想不透?也不妨告诉你,早在当年你走火入魔之后,我遍查神宗古籍才渐渐参透,你虽是赤魂石的容器,可真正的赤魂石不可代替,血炼只会致人走火入魔,对我没有一点好处。但只要我掌握了六星之子,等二十四年活跃期一到,不愁得不到赤魂石。为此,我设了一个局,而你,就是我那枚最重要的棋子。”

  “我是棋子……”丁隐机械地重复着绿袍说的话,情绪越加激动,眼中的红光也渐渐闪现。他猛地摇头,面带绝望地看向绿袍,声音沙哑地问道:“所以……卧云村那些村民呢……”

  绿袍一挥手,几个魔宗门徒随之鱼贯而入,他们纷纷摘下面具,竟是卧云村的胖子、秦阿守、木头和双喜。

  丁隐看得瞠目结舌,后脊发凉,换作任何人也无法接受这戏剧性的一幕他不住摇着头,哑然失笑,充血的双眼变得痴呆无神,若非面部肌肉轻微抽搐,他整个人便如同没有生命的石雕。

  良久,丁隐猛然想起最为重要的关键,他死死盯着绿袍,嘶声吼道:“小玉,那小玉呢?”

  绿袍异常开心地笑了起来,似乎对丁隐的推断力颇为赞许:“问得好啊。小玉嘛,她一直陪在你身边啊。”

  绿袍含笑看着丁隐,开始得意地讲述他多年前设下的那个大阴谋:“你走火入魔之后,便失去了所有记忆,我索性将计就计,让魔宗门徒扮作村民,玉儿扮作你的妻子守在身边监视你……而你很快相信了这一切,并在卧云村安心生活了下来。但发生过的事情,并不能完全抹去,每个月总有几天,你都会魔性发作……”

  丁隐双眼大睁,浑身剧颤,卧云村内的许多前景此时在他面前一一浮现,他与小玉相爱相守、每月里失控发病、上山打猎、修造篱笆、放天灯、许心愿……这些画面与此前他屠村的景象彼此交织、相互层叠,此后又是蜀山、谪仙潭、陶然居、青崇山的许多片段先后涌来……

  刹那间,丁隐所有的记忆贯联成线,这些记忆如雪片般纷呈而来,虽是迷乱,片片又在心间铭刻得如此清晰,而最令他挥之不去的,仍是玉无心的苍白面相,凄丽容颜……

  绿袍不忘在旁添油加醋:“现在明白了吧!每次失忆都换来一个新的名字,但换不掉你喝血长大、屠杀村民的事实。不管是卧云村的丁大力也好,或在蜀山的丁隐也罢,你都只是被人操弄于股掌之间的一颗棋子。醒醒吧!所谓的正道与正义,都是和你的命运背道而驰的东西。与你相辅相生的,正是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曾经!”

  此时丁隐身体内的赤魂石已然活跃至极,巨大的力量正顺着他周身经脉游走。

  “愤怒吧!你是应该愤怒的,赤魂石才可离开容器,重归魔道!”绿袍见势,在一旁挥舞着双臂,如颂咒般蛊惑着他。

  丁隐凄厉的嘶吼声在整个阴风谷内回荡着,即便最为凶残的守卫听到,亦为之毛骨悚然。不过他们的恐惧不会持续太久,因为很快他们就被神木剑结果了性命。

  神木剑握在丹辰子手中,他站在阴风谷大殿之外,与雪池一墙之隔。丹辰子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身边的玉无心,而玉无心能够脱身,则是因为五鬼天王。

  痴情一念也罢,良心发现也好,总之绿袍擒获丁隐之后,五鬼将玉无心放出地牢,并告诉她若想救出丁隐,唯有趁赤魂石离体一刹……

  玉无心逃出地牢,顺手毙了几名魔宗门徒,正寻思如何搭救丁隐。丹辰子此时恰好追寻丁隐而来,正凭记忆摸索着通往雪池的道路。

  两人立场相异,目的却是一般,当即合兵一处,决定硬闯雪池。

  此时雪池上方,丁隐无力地垂着头,汗如雨下,体内的红光忽明忽暗,口中犹在念念有词:“不可能……我不相信你……玉儿不会这样对我……”

  绿袍则是袖手而立,静待其变,准备伺机取出赤魂石。

  忽然“砰”的一声,雪池大门被撞开,乃是玉无心和丹辰子闯了进来。玉无心甫一入内,便大喊道:“爹!不要伤害丁隐!”

  绿袍冷笑一声:“你还有脸叫我爹,闯来这里做什么!”

  “当然是叫你放人!”丹辰子不由分说,直冲向雪池上方的丁隐。

  绿袍大袖一挥,洞顶的水晶柱如同被控制一般,纷纷掉落在丹辰子四周,水晶柱错综交叉,如同牢房般将丹辰子困在其中。

  玉无心见状,想上前帮忙,却被绿袍回身一指,隔空点住穴位,动弹不得。

  玉无心奋力挣扎,口中大声哀求:“爹,丁隐他身为六星之子,赤魂石本就该在他体内,我求求您,不要再逆天而行了。”

  绿袍冷哼一声:“我逆天而行?明明是天在逆我!你不要太得寸进尺,别以为是我女儿,我就不敢杀你!”

  “玉儿……”这时丁隐虚弱的声音传来,玉无心望向他,发现丁隐正抬头看着自己,眼神中满是痛苦和绝望。却听丁隐问道:“你曾经答应过我,彼此之间不再有欺骗,不知还算不算数?”

  玉无心噙着泪,不住点头道:“当然算数,我不会再对你有任何隐瞒。”

  丁隐痴痴望着玉无心,又发问道:“那你告诉我,你真的是小玉吗?那么多年,你一直都在假扮我的妻子吗?”

  玉无心心中一惊,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向绿袍,厉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告诉他?”

  绿袍怪笑一声道:“我不过是和他叙了叙旧,讲讲往事。玉儿,爹让你服下断情丹,你没有听,爹今天让你离开,你也不听。如果你肯听爹的话,事情也不会是这样。”

  玉无心痛苦地摇了摇头,已是泪如雨下:“不,爹,您以为所有人都像您一般狠心绝情吗?从一开始您对我隐瞒娘还活着的真相时,您就错了!”

  她泣诉着,又急切地望向丁隐:“丁隐,你听我说,许多事情都是情非得已。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担心真相太残酷,你接受不了。”

  丁隐哑然失笑,万念俱灰道:“所以,你是承认了……原来都是真的,原来我的一生都是一场骗局……”

  “不!”玉无心撕心裂肺地叫喊,震得周遭的水晶亦作共鸣,她噙着泪,逐字说道,“我的确曾经犯下错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失去判断和选择的能力,可是你改变了我,让我决定拿回生命主导权,让我不顾一切,勇敢去爱的,是你!”

  可是丁隐却绝望地大笑起来,在他体内蛰伏多时的赤魂石终于爆出持续不断的耀眼红光。

  “丁隐!不要!”玉无心绝望地嘶吼着。

  丹辰子也在高喊呼叫:“丁隐你要坚持住,别被心魔吞噬!”

  却听绿袍怪叫一声:“时候到了。”随即他飞身至丁隐旁边,卷起一团绿雾将丁隐包围在内。

  丁隐依旧仰头狂笑着,只见他胸口的红光渐强,在绿袍功力的推动下,他的身体一阵狂颤,赤魂石在胸口忽隐忽现。

  绿袍望着期待已久的赤魂石,眼中露出狂喜之色。当他伸出手,想夺取赤魂石之时,一阵强大的内力从丁隐体内爆出,本来紧紧绑住他的铁索瞬间断裂。

  同一时间,血饮刀也因赤魂石力量的吸引,从雪池中腾腾升起,随即猛地脱离水面,飞入丁隐手中。

  绿袍大惊,虎吼一声,将内力发挥到极致,化作一道刺眼绿光猛地向丁隐袭去。丁隐也在同一时间挥动血饮刀,将赤魂石的巨大威力幻化为一道血红光芒,向绿袍的绿光迎击而去。

  只见红绿两道光芒在空中相撞,引发极大震动,整个雪池轰然炸开,而丁隐和绿袍也各自受到巨大的反弹之力,双双急急后退数步,堪堪停下,各自吐了一口鲜血。

  玉无心无奈穴道被制,只得看看丁隐,看看父亲,同时为两边担心着,即是左右为难,却又无可奈何。

  丁隐与绿袍斗得毫不停歇,两人同时飞身,在空中缠打在一起,如两道旋风,于交缠间冲破山洞而出。二人所过之处,皆是石崩山裂,整个阴风谷霎时间一片腥风血雨,化为了修罗道场。

  丁隐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连连出掌,招招夺命,硬逼着绿袍正面相击,每每四掌相碰之时,两人唯有生受对方掌力,顷刻间这场对决变成了两败俱伤、步步喋血的死战。

  这边雪池旁,神木剑的十道剑光轮番击向困住丹辰子的水晶柱。一片晶莹的碎屑中,丹辰子终于找到缺口,得以从中脱身,他正要飞身相助丁隐,却听玉无心喊道:“丹辰子,帮我解开穴道。”

  丹辰子扭身看着玉无心,一时有所顾虑。

  玉无心见状,心里也明白了大概,便向丹辰子说道:“我明白自己曾经的所作所为很难让人理解,现在再怎么解释也没有用。但我请你相信我,我现在真心想要救丁隐,绝无其他恶念。”

  丹辰子思量一番,走到玉无心身前,开口道:“两人间最伤感情的就是谎言,若救下了他,一定要好好解释清楚,不得有任何隐瞒。”

  “我明白,我会用我的后半生向他赎罪。”玉无心轻咬朱唇,眼角滑下一滴泪水。

  丹辰子见玉无心态度诚挚,也打消了疑虑,便以剑柄替她解开穴道。

  丁隐和绿袍在无数次正面交锋之后,又一次发动全身内力,双掌相击。一时间,红绿两道光芒在空中呈胶着之状,两人又都在死命对抗,此时若谁退一步,便是前功尽弃。

  地上众魔宗门徒团团围在两人周边,却无人可以近身。绿袍本就在天门峰一战中受了伤,此时面色惨白,越来越呈虚弱之势。

  丁隐则是红光正盛,他催动内力,赤魂石竟然真的从他胸膛中闪耀而出。只见一枚赤红色的晶体高悬在空中,发出耀眼的红光。

  丁隐眼泛凶光,面露狰狞,向绿袍喊道:“赤魂石在此,你有本事就过来拿啊!”

  绿袍看见赤魂石,顿时双眼发亮,狂笑起来:“赤魂石!我终于等到这一天了,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像是疯了一样,腾空而起,奋不顾身地去争夺赤魂石。

  丁隐见状,挥起血饮刀,灌注了全部内力,排山倒海般劈向绿袍。但此时绿袍眼中只有赤魂石,全然不顾身后危险。

  丁隐刀锋扫过,只见一道红龙破空而来,咆哮着扑向绿袍。绿袍刚伸手触碰到赤魂石,红龙便已破空而来,重重将他击落在地。

  就在绿袍跌落在地的一刹,他与素因终于分离开来。与此同时,丁隐也为赤魂石的力量反噬,一声痛苦的嘶喊后,也重重跌落,赤魂石又因为宿主吸引,再次飞至丁隐身边,倏地融入他体内。

  绿袍和素因双双倒在地上,两人浑身筋脉尽断,再难动弹。但他们却视线交缠,眼中都是无尽的欣喜和激动。

  他们不顾一切,支撑着身体,苦苦向对方爬去,仿佛此刻天地静止,山川融化,彼此眼中唯独映着对方。就像二十四年前蜀山的桃林中,那两个双剑合璧、衣袂翩翩的少年。

  绿袍和素因的两双手一寸寸接近,却是越显艰难。就在这时,另一双手伸了过来,将两人双手紧紧合在一起。

  “爹……娘……”玉无心伏在绿袍和素因身前,已是泪流成河。

  绿袍挣扎一笑,努力坐了起来,又将素因扶起,揽入怀里。他抬手轻抚着素因的脸颊,用指腹触着素因的眼泪。

  良久,绿袍竟幸福地笑了起来,之前的阴冷暴戾、悲苦疏离,顷刻间全都消散冰释——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阴狠魔枭,此刻竟笑得单纯干净,热泪盈眶道:“素因,这不是梦,我终于又见到你了……”

  素因颤抖着伸出手,擦去绿袍嘴角的血迹,向他努力一笑,又似扮起娇嗔:“傻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啊。流了这么多血,疼吗?”

  绿袍大摇其头,面上满是幸福笑容:“见到你,就不疼了!都不疼了!”

  素因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是啊,你看女儿都这么大了,别让她笑话。”

  这段言谈,就像寻常夫妻茶余饭后的亲昵逗趣。而谁又可知,这场重逢背后经历了多少死生契阔、血雨腥风。

  或许人世间最美好的情缘,并非战胜立场、超越善恶的绝世之恋,而是一场稀松平淡,甚或乏善可陈的安稳相伴。

  玉无心早在一边看得泪流满面,泣不成声:“爹、娘,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为什么不让女儿替你们做点什么?”

  素因望了望玉无心,想要抚摸拥抱她,却终究没有气力。她叹了口气,用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傻丫头,你爹是心疼你,不想让你在爹娘和丁隐之间选择。娘也是一样,这么多年,苦了你了。”

  绿袍压抑着眼中的泪水,抱紧素因,素因又咳了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绿袍也随之力竭,再次跪倒在地。

  素因摇头一笑:“警我,别伤心,我们到死也在一起,不是很开心的一件事吗?”

  绿袍却大喊道:“不!素因,你别怕,我一定会想办法,让我们两人都活下去,我们要在一起,在一起!”

  素因此时已如风中残烛,她支撑着说道:“师兄,有件事,我想求你……你恨了一辈子,到这一刻,可不可以都放下,素因任性,我要你心里不再恨,全心全意都是我,好吗?”

  “好!好!上官警我来世上走一遭,管他什么红尘悲苦,什么恩怨牵缠,心中永远都只有素因一人。”绿袍不住点头,声音已然沙哑。

  素因又道:“师兄,那素因这一辈子,便不后悔了。”随后她闭上眼睛,露出微笑,轻轻凑到绿袍耳边,气若游丝道,“咱们说好了,天上再见……”

  绿袍低头一看,发现素因已经合上双眼,原本扶在他胸口的手也轻轻滑落下来,他再也忍不住,呕出大口的鲜血,又用尽最后力气,将素因牢牢拥在怀中,轻轻对她诉说:“素因,你等我,从此上穷碧落,下彻黄泉,我都绝不与你再分离。”说完此句,绿袍也平静地闭上了双眼。

  绿袍的头轻轻垂下,一颗幸福之泪从他的脸颊滑落——一代江湖枭雄,就此离开了人世。

  玉无心早在一边失了神,她见到爹娘这般,万不忍心打扰,只是痴痴地看着两人。随后赶到的五鬼天王拨开人群,一把搂住玉无心。玉无心似未看见五鬼,仍是呆呆地望着相拥死去的父母,脸上竟也挂着一丝笑意。

  五鬼惊愕道:“玉儿,你别吓我。”

  玉无心却不应他,一阵失神自语道:“爹和娘在一起多幸福啊,幸福得连我都有些嫉妒了呢!可是我没有爹,也没有娘了,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人对我宠爱呵护,我变成孤儿了。”

  五鬼心中一痛,他狠狠将玉无心拥在怀里,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丁隐!丁隐!你醒醒!”不远处传来丹辰子的喊声。

  玉无心听到,微回过神来,抬起头望向倒在一旁的丁隐。只见丁隐此时口中吐血,全身血脉竟慢慢崩裂。

  与此同时,丁隐、绿袍以及素因的身上发出淡淡的红光,几道血线从他们身体上延伸出去,在空中旋转交融。下一刻,那些血线竟逐渐变成黑色,再慢慢凝固冻结,直至消散化开。

  众人惊骇变色,却听五鬼一声大喝:“是溶血之阵!定是早前夫人为保全丁隐性命,在他与宗主身上设下了同命相连的溶血之阵。如今宗主身殁,丁隐也在劫难逃!”

  “不!丁隐,你不可以也离开我!”

  玉无心双眼大睁,情绪已然崩溃,眼泪猛然间倾泻而出,她不由自主地站起来,想向丁隐奔去,可没走两步,脚下已经发软,她只觉天旋地转,向后倒去。五鬼天王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玉无心。

  就在黑线消散之时,丁隐吐了一大口鲜血,浑身瘫软,倒了下去。

  丹辰子大惊,用手探丁隐的鼻息,发现全无动静,不禁僵在原地,大摇其头,口中仍对丁隐说道:“掌门派我来救你,我绝不会让你死在这里。放心吧,丁隐,我带你回蜀山。”

  丹辰子说完,便将丁隐扛在肩上,飞身离开。一众魔宗门徒本想要追,却被五鬼厉声喝住,想来这场人伦惨变,亦令五鬼心中戚戚。

  丹辰子背着丁隐,行至太元湖旁,突然感觉到丁隐身体发热,隐隐有红光闪现。他忙将丁隐放在湖边,靠石而坐,探查他的心脉。丁隐的心跳确已停止,而身体竟还带着温度。

  丹辰子随后运功,试图将自身真气打入丁隐体内。只见丁隐身体里有几个隐约红点,在周身来回游走。

  丹辰子注入的青色真气,竟全数为红点吸纳。他猜是赤魂石的神奇功效,不由面露喜色,当即竭尽全力,试图重新打通丁隐脉络,刺激他的心脏。

  不一会儿,果见丁隐猛然回过了一口气,呻吟了一声。

  丹辰子大喜过望,不住喊道:“丁隐!丁隐!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这简直是奇迹,你死而复生了!”

  丁隐神志不清,口中喃喃自语:“回……卧云村……家……卧云村……”

  丹辰子思量一番,猜是丁隐尘埃落定,想要落叶归根,当下便扶起他来,微笑道:“放心吧,师兄带你回家。”

  丹辰子便带丁隐来到不远处的卧云村中,寻到小玉墓碑,又将昏迷的丁隐放落在旁。这时丁隐双眼紧闭,身体中的赤魂石元神依旧在来回游走,未趋稳定。

  小玉墓旁的大树枝叶茂密,郁郁葱葱,丹辰子一阵伤怀,又望向远处昔时村落的所在,只见曾经的一排排土屋,如今只剩下残垣断壁,蔓生的野草爬上墙头,似要将整个废墟掩盖。

  丹辰子深吸一口气,不禁感叹道:“时间的力量,果真比人强大,或许真的可以掩埋一切。”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木头碎裂的响声。丹辰子慌忙回头,看到丁隐已经苏醒,正发疯一般毁坏小玉的墓碑,将其断为两截。丹辰子冲上前,从身后紧紧拉住丁隐,大喊道:“丁隐,你冷静一下!”

  丁隐却声嘶力竭地咆哮着:“骗子!骗子!一切都是谎言!”

  丹辰子从身后奋力抱住丁隐,感同身受道:“我明白你难以接受过去的骗局,但你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趟,现在千万不要激动,以防又触动赤魂石元神。”

  丁隐仍在嘶吼咆哮:“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骗我!都要利用我!”

  丹辰子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样的痛楚,唯有出言告慰:“恶有恶报,绿袍已经死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从此以后,在蜀山之上,你是自由的!”

  丁隐愣了一下,随后浑身一软,坐在地上,头埋在两膝之间。

  丹辰子又道:“过去的事已成定局,你现在起死回生,也算是上天又给了你一次生的机会。我们一起回到蜀山,重新开始,好吗?”

  丁隐一直低着头,丹辰子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很快,丁隐轻轻地点了点头。

  丹辰子微笑了一下,说道:“我去村口等你,给你一点时间平静。”说完,又拍拍丁隐,起身离开。

  丁隐这时才抬起头,眼中却闪着一抹诡异的黑气,他的眼神也不再是曾经的敦厚善良,而是变得阴邪冷漠、乖戾莫名。只见他面露狰狞,兀自低语道:“是啊,师兄,我生不如死,死而不能,既然老天又给我一次机会,这一次我一定会好好地活。”

继续阅读:第二十四回 山中故人起祸端,百草神医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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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战纪之剑侠传奇·第五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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