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二十四年前，屠媚就很爱笑。
那时西域魔地的男子说，屠媚那婉转的身姿、妩媚的笑容，总是隐在伞下，就像江南早春细雨中朦胧的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这株妍艳的桃花，却从来无人敢去采撷。
究其原因，有三：一是屠媚武艺超绝，魔地男子相形见绌，唯有仰止，不敢高攀；二是屠媚兄长屠霸，人称“赤手天尊”，乃是西域雄霸一方的魔头枭首；其三，因为屠霸手中的白骨吹。
白骨吹是上古宝物，由蚩尤胸骨制成，有聚灵之术，可驾驭魑魅魍魉、妖魔鬼怪。屠霸在机缘巧合下取得白骨吹，不仅制霸魔地，还因此感受到了莫名的召唤，那是亘古魔神蚩尤的精血，来自蜀山赤魂石的共鸣。
屠霸以白骨吹召唤出数万怨灵，意图踏足中原，夺取赤魂石。屠媚就成为此次远征的先锋，那时屠媚满心欢喜，因为她想去看一看中原的桃花。
白骨吹的神力，助屠媚穿过两重封印抵达中原。
随后短短数日，秦岭汉中一带便消失了十一个大小门派。劫后余生的活口逃出来，只说先是看见一柄绣伞，听见一阵醉人的笑声。
接着听见一个银铃般的声音在说：“蜀山一日不交出赤魂石，我便一日灭一个门派！只看这中原武林，到底能撑到几时！”
2
那年的蜀山，诸葛驭我的两鬓犹未泛白。
掌门白眉真人正闭目端坐在伏魔谷的一片岩壁之前，双眉紧皱。他身前的岩壁中空，金色封印里面悬着一颗血红宝石，蠢蠢欲动。
听完诸葛驭我的讲述，白眉真人猛地睁开眼睛，怒道：“蜀山世代守护赤魂石，就是为了天下苍生安宁，如若让这邪物落在妖人手中，才是真正的武林浩劫！”
赤魂石似通人语，岩壁内一片红光陡然亮起，它乘着戾气猛地冲击岩壁，却被一道金色封印挡了回去。白眉真人脸色一白，身子一晃，被诸葛驭我扶住。
诸葛驭我道：“师父，眼下武林受难，蜀山绝没有袖手旁观的道理。可如今赤魂石正逢二十四年活跃之期，亦是戾气最盛之时。您为了守护赤魂石已经耗费诸多修为，这个时候去对付屠霸，您的身子怕是支撑不住！”
白眉真人看了看他，肃然道：“驭我，为师知道你孝顺，但身为蜀山传人，苍生之福远胜于己，这是责任，也是命数使然！”
诸葛驭我闻言退后一步，跪在白眉面前，朗声道：“弟子愿为师父分忧，下山除魔！”
众弟子唰地一起跪下，同声道：“弟子也愿随大师兄一起下山，匡扶正道！”
白眉真人看着一众弟子，甚是欣慰，忽又想起什么，脸色一冷，问道：“警我呢？”
一众弟子顿时一脸尴尬，谁都不敢回话。
白眉震怒，厉声斥喝：“荒唐！警我身怀魔地血脉，我一直想将他引向正途。谁知他野性难驯，竟然三番两次私自下山闯祸滋事，如今大敌当前，竟还我行我素，成何体统！”继而长叹一声，对着一众弟子传令道，“驭我，你和无我一起，立刻下山查探屠霸的消息。妙一，你回天门峰，将各位武林同道迎入。百草，你亦全力配合妙一救扶伤者。晓如和素因，你二人留守蜀山，助我护阵，以保赤魂石不失！”
众弟子各个得令，依次御剑飞出。
蜀山秘境，紫气升腾，群峦坐落于青葱苍翠之间，四条铁链直通主峰，凌云峰恰如众星捧月般悬浮于云海之上。众人自绝壁间披云穿雾，御剑飞行，足底掠过蓝天碧树，宛如天人行迹。
3
大抵修真的圣境，都有这般出尘的景致。
就连武当山脚下一间小小的茶酒肆，也因为靠近本宗，显得分外清宁别致，不染纤尘。
蜀山同门御剑出云的同时，上官警我在这里点了一壶酒，三两口喝得微醺，不待小二将下酒的花生米呈上，索性趴在桌上休憩，将戴着面具的半张脸伏在案上。
这时来了一个武当弟子，带着几名小弟子，经过他身边，向邻桌一位独自饮茶、仙风道骨的老者齐齐一拜：“弟子佟元齐，恭迎贾长老云游归来！”
那老者虽然年暮，话音却很清朗：“老朽虽已闲云野鹤多年，但老骥伏枥，希望能助掌门一臂之力，斩妖除魔。”
佟元齐施礼道：“贾长老过谦了，您是督练七星剑阵的最佳人选啊。”
姓贾的老者颇有豪情，只说道：“元齐师侄何必多礼，你们且去迎接其他长老吧，我自行上山就好。”
佟元齐携着几位弟子又是一揖，躬身退下。那姓贾的老者见他们一行走出酒肆，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上官警我这时一脸醉相，傻笑着端过酒坛，坐在了老者对面。老者面上有些厌恶，旋即笑脸相迎：“年轻人，你带个面具，可不是喝酒的好习惯！”
上官警我压低声音，凑上前去，悄声说道：“可怜贾长老云游归家，都走到家门口了，却冤死他人之手，连尸体被藏在哪儿都不知道。”
那老者闻言先是一惊，接着眼中露出杀机，眼看上官警我还没反应过来，便一把抓起桌上竹筷折断，就要插向他的后心。
上官警我依旧趴在桌上，忽然哈哈大笑，一个轻描淡写的动作避开竹筷的来袭，仍奚落道：“哈，你自己学得不像，怎么反要迁怒于我？”
不待老者反应过来，上官警我手中酒坛里的酒水全部向他泼来，老者赶忙避开。上官警我趁此机会，轻巧一跃，翩然出了茶楼。
“你别走——”
老者牙关一咬，竟是越窗追了出来。他施展轻功，毫不费力就在后巷口的一处死角将上官警我截了下来，老者也不多言，一柄长剑“嗖”地刺向上官警我。上官警我不慌不忙闪身一躲，单手一扣，也不知道是无心还是有意，正将那老者的外衣撕破，只见宽大的袍子中间露出一个少女之躯，胸口虽用纱布缠着，却遮不住雪白娇嫩的肌肤。
“哎呀呀，原来是个姑娘，真是得罪了。”上官警我佯作自责，嘴上分明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
“老者”脸色绯红，也顾不得呵斥，便转身将袍子一裹，勉力遮住香肩，随后转过身来，凭空取出一把绣伞握在手中，再将那绣伞盈盈一转，只见她面上的易容伪装悉数祛除，露出一副娇艳绝伦的面庞，正是屠媚。
原来真正的贾长老已遭屠媚毒手，适才答应上山督练武当弟子的这位，正是屠媚易容假扮的冒牌货。上官警我暗中察觉，却非但不与武当弟子当面说破，反而避开佟元齐等人，跑来寻她屠媚的开心。
屠媚为这神秘男子撞破真容，不免羞愤交加，转动绣伞，一阵凌厉急攻，袭向上官警我，一面逼问：“你究竟是谁？既然看了我的脸，就别想活着离开！”上官警我一边应对，一边笑道：“我是谁不重要，只是觉得姑娘此去凶多吉少，好意提醒一句罢了。”
屠媚听他语气戏谑，更加光火起来，“噗”一声，自伞尖放出一股黑色内力，直冲上官警我。上官警我一笑，转手运掌，竟然也放出一道相同黑气，两股气息在空中碰撞，竟然融为一团。
屠媚见状大吃一惊：“你……你是西域魔地之人？”
上官警我不置可否，淡淡说：“我只是怜惜姑娘之人。”说罢佩剑出鞘，剑锋轻轻一引，牵动两股刚刚交汇的魔气挥向屠媚，那魔气来势汹汹，速度快绝，屠媚暗叫不妙，下意识举伞一挡，却发现对方并未使任何攻击之力。她收起伞来，只见那团黑气在空中汇成“切莫大意”四个字，而上官警我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屠媚一撅嘴，一挥伞，将那些黑气汇成的字型打散，随后将绣伞撑开，自面前旖旎一转，再次露出面庞时，已恢复成之前扮成贾长老的模样。她取出铜镜一照，只觉自己易容之术天衣无缝，就连武当弟子也休想识破，不禁一阵得意。
“贾长老”又望了望上官警我消失的巷陌，轻叹口气，便向着武当山翩然而去。
4
武当掌门左景偕众弟子已在山门外恭迎多时，与“贾长老”简单见礼后，左景便直入主题，凝眉说道：“如今西域邪魔兵临城下，匡扶正义，义不容辞。武当弟子正待操练破敌剑阵，斗胆邀请贾长老与晚辈同入剑阵。”
“贾长老”不住点头，望着左景，目光中颇有嘉许之意。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演武场的剑阵前。这剑阵由四十九名武当弟子组成，七人为一股，皆按照天罡北斗方位排布，又依据临、攻、御、协、围、缠、诛等情势，蕴藏了数百种机变，临阵施展起来，四十九枚长剑各施其位，有莫测之能。阵法威力之强，足以对阵两百名魔地高手。
如今这剑阵已近大成，所欠只是火候。所谓“行百里者半九十”，在左景看来，尤是到了最艰险的关隘，唯有找人模拟强敌，方能以战代练，铸成大器。然而武当山上，同辈之间，鲜有人与自己功力相当，此番“贾师叔”云游归来，确是给自己增添了一个强援。
佟元齐长剑一挥，下令道：“起阵！”四十九柄长剑齐齐上扬，道道寒光出匣，伴着剑身震颤微鸣，看来煞是威严。
“叔侄”二人也不多言，纵身跃入“天璇”阵位，七名武当弟子却不让二人入内，七柄长剑织出一张剑网，将二人笼罩在剑光之下。左景反身一剑，挑向西首的一名弟子，迎面又是一道剑锋袭来，他赶忙闪避，去路却被另外双剑封住。
“贾长老”在左景身侧三步，甫一入阵，即为三道剑光罩住，武当弟子的剑招凌厉无匹，操演中虽不会真正杀伤，但弟子们身负大业，因此练得分外认真，招式间力求快疾，模拟成殊死搏斗般的境况。却不料“贾长老”更加严厉，“铛铛”，两剑就将东首一名弟子的腕骨震碎。
阵外观战弟子议论纷纷，有的说：“只是请贾长老试个剑，怎么下手这么重？”有的却说：“到底是前辈高人，唯如此才能练就大器！”
却看左景用一记“伏雀尾”隔开三柄长剑，挑开了身前攻势，背后空门随之打开，两名“天玑”位的弟子正待迫近，却见“贾长老”暗自冷笑，从“玉衡”飞身而起，一剑就要向左景后心刺落！
左景从容应变，侧身避过暗算，高声叫道：“转明夷位！”
话音刚落，剑阵陡然变换，无数剑光同时向着“贾长老”袭来，“贾长老”一时间措手不及，惊险万分。只见左景冷冷站在一旁，忽然大呼：“妖女，真以为区区易容术可以骗得过武当？你们修炼易容术所用的南烛石，和我派云龙香相克。还不束手就擒！”
屠媚心下一惊，索性再不遮掩，露出本来面目，散开满头青丝，取出袖中绣伞，独自冷对剑阵，并不示弱，骂道：“中原人，果然狡诈！”
此时剑阵中的四十九柄长剑忽地飞入空中，汇成一把巨剑，落入左景手中。左景暴喝一声：“今日你必败无疑！”随即运起身法，凌空向屠媚扑杀过来，阵中的武当弟子，依然护住方位，运起“困”字诀，封锁了屠媚逃避的出口。
屠媚迎着左景巨剑，竟使出以命相搏的打法，她见退路被封，便撑起那柄色彩斑斓的绣伞，硬生生与左景正面相抗。左景知那绣伞纵然凶险，也远不敌大阵淬炼的巨剑，却想不到自伞柄中倏然两发暗器射出，正中自己胸口！
左景一口鲜血吐出，支撑着一剑横扫，就要削去屠媚头颅！剑锋离屠媚脖子尚有一寸，剑气已经在她咽喉处划出一道血槽！屠媚万念俱灰，引颈受戮。
一袭青衣忽然飘然而降，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落在屠媚身侧，正是上官警我。他单手揽住屠媚的腰，将她往怀中一紧，另一手握住了左景剑锋，手中稍一用力，竟将那巨剑从中折断！
众人目瞪口呆，左景也大惊失色，死死盯住上官警我面孔，正要开口，上官警我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断剑剑锋刺入左景心口，一系列动作只在瞬间完成，左景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掌门师兄——”佟元齐绝望地喊叫着，“为掌门报仇！别让妖人跑了！
阵内阵外，百余位武当弟子眼睁睁目睹掌门身亡，一时急怒攻心，迅速在佟元齐带领之下摆开剑阵，欲将两人包围在其中，报此血海深仇。
却不料上官警我轻描淡写地搂住屠媚腰肢，两人“嗖”地化成一道剑光，消失于众目睽睽之下。
只留下左景死不瞑目的尸体。
5
上官警我将屠媚带到僻静无人的郊外，借着树林掩护，这才将她放下。屠媚惊魂甫定，仍有些不服气，挣扎着从警我怀中挣脱，举伞就想反攻上官警我。上官警我不慌不忙应战，两人过了三两招，屠媚探手一把扯下了上官警我的面具，却发现上官警我面容俊朗，五官精致，屠媚一时间竟有些失神。
上官警我看着屠媚，柔声道：“你受伤了，在流血。”
屠媚这才发现上官警我正拿着一条帕子，按在她颈上的伤口处，心中顿时砰然一跳，尴尬地扫开上官警我的手，自己捂住伤口：“你为什么要救我？”
“我觉得姑娘需要援手，就来了。”
“那我要是不喜欢人帮忙呢？”
“那便不算帮忙，姑娘所发暗器上淬有剧毒，那武当掌门早晚都是一死，我只是锦上添花，做个人情，你说对吗？”
屠媚饶有兴致地看着上官警我，似乎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兴趣。她问话的语气，也转为轻柔：“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身上会有我们西域魔气？”
“我回答了，你会相信吗？”
屠媚低头不语，上官警我上前一步，她就警惕地退后一步。上官警我笑着说：“你的伤口不处理，会很严重。”屠媚一愣，只好放手让警我为她擦去血迹，两人面庞接触，屠媚竟有些紧张。
上官警我一边为屠媚处理伤势，一边轻叹道：“我体内的魔气是天生的，我从小没有爹娘，自己姓甚名谁也无从知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无门无派，无牵无挂，独自往来天地之间，没有什么可以牵制我。有人想阻止我，只要一剑杀了他就行！”
屠媚看着细心为自己包扎的上官警我，一直提防的表情终于略有松动，道：“这么说来，我们还挺像的。我生平最恨的就是有人束缚我。只要阻碍我的，都是我的敌人。”
上官警我抬头一笑，悄然避开屠媚眼神，继而道：“你的伤已经无碍了。”说罢转身就要离去。
“你去哪里？” 屠媚起身拦住他。
上官警我仍是一张玩世不恭的笑脸：“天下间，还有很多姑娘等着我施以援手呢。”屠媚“啐”了一句，竟是微有醋意。上官警我并不理会，当下快走两步，身影已经消失在树林中。
屠媚看向上官警我离去的方向，心想：此人先是拆穿她易容，再和她交手，又出手相救，究竟是敌是友，一时难以判断。再想下去，眼前又都是上官警我那张亦正亦邪的笑脸，令她不禁脸红心跳起来。
“啊！”
正当屠媚想入非非之际，忽然，一只手抚向她的肩头。她惊觉过来，竟看见自己的兄长屠霸立在身后。屠霸此刻身在西域魔地，屠媚所见，只是绣伞送来的幻影虚相。“啊！大哥！”屠媚这才从念想中抽离。
见到屠媚脖子上的伤势，屠霸关切道：“你怎么受伤了？”虽是关怀，但从屠霸口中说出，仍带狠戾之气，像是含有责备之意。屠媚搪塞道：“遇到点小麻烦，不过已经解决了。呃……大哥，我要晚一日才能回去。”
屠霸目光一凛：“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屠媚只继续掩饰：“哪有，我只是想乘胜追击。”屠霸狐疑地打量着屠媚，查看不出丝毫端倪，只能叹了口气，沉吟道：“阿媚，中原人心诡谲，善耍心机，你千万不能相信他们！更不能吐露营地的所在！”
屠媚点头道：“大哥放心，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一丝甜蜜的笑容，从她嘴角流露出来。
6
月朗星疏，乍暖还寒。
深夜破庙中，上官警我静静坐在一堆篝火前。
忽地风声流动，三剑从天而降，原是蜀山弟子诸葛驭我、公孙无我和师妹素因御剑而来。“素因！师兄！”上官警我赶忙站起身来，亲切地迎将上去。久别重逢，素因也是笑靥如花，欣然道：“师兄！真的是你！”
诸葛、公孙两人却是面色凝重，投来的目光好生冷峻。诸葛驭我冷声道：“师父原本令素因师妹与晓如一起留守蜀山，她挂念你安危，现是瞒着师父，偷偷跑来见你。”
上官警我心头一暖，素因已旁若无人地一头扑进他怀中，正待与他述说久别的离绪。诸葛驭我却走上前来，面色铁青地望着亲昵的两人。
上官警我给他看得有些心虚，道：“大师兄，我瞒着师父偷跑下山，师父他老人家还生气吗？”
诸葛驭我正色道：“警我师弟，眼下另有一桩事情，你需当面与我说清楚。”
上官警我不待师兄发问，坦然一笑，道：“左景胸口那一剑的确是我刺的。”
诸葛、公孙与素因皆是勃然变色。公孙无我正要开口训斥，诸葛驭我虽也恼怒，却以手势阻止：“先听他说完。”只见上官警我面无愧色，说得不疾不徐：“擒贼先擒王，屠霸这次来势汹汹，只有抓住他才能平定乱局。可是此人从来不肯现身，连跟他妹妹联络都是使用传灵之术，我下山寻找他多日都没有线索，我们需要一个更直接的突破点！”
素因惊道：“你说那个妖女屠媚？”
上官警我点了点头，继续道：“还有什么能比潜伏在屠霸最信任的妹妹身边更直接？”
诸葛驭我怒道：“荒唐！所以你就对左掌门下杀手吗？”
上官警我有些激动地辩白道：“大师兄，你也看过左掌门的尸体，当时他身中剧毒，就算我不杀他，他也活不过一个时辰，与其让他白死，倒不如以他一条命换一个冒险的机会！”
诸葛驭我怒意更甚：“杀人就是杀人，哪儿来这么多理由？你这分明是在玩火！”
上官警我却不服道：“大师兄，你就是太墨守成规，不敢冒险！”
公孙无我无奈地挡在两人之间，对上官警我使个眼色：“师弟，别再说了！”
这时，素因对诸葛驭我说道：“大师兄，危急时刻当机立断，我相信左掌门一定也会为了武林选择慷慨赴死的。”说完，一双美目望定上官警我，眼中写满了温暖与信任。
诸葛驭我长叹一声，颓然坐下：“那你下一步计划是什么？”
上官警我成竹在胸，道：“等取得屠媚的信任之后，我会假意投诚，让她带我去找屠霸的营地。到时候我再暗中传信给师兄。”素因闻言紧张道：“师兄，这么做太危险了。”上官警我笑道：“放心吧素因，就算真的遇到危险，两位师兄也一定会来救我的，不是吗？”
上官警我微笑着向两位师兄伸出手，诸葛驭我和公孙无我无奈地对视一眼，伸手与他紧紧相握。素因在三人身旁，看着上官警我意气飞扬的英姿，眼中却有一些担忧。她眉间戚戚，又不想被警我看出。
她心知上官警我此次私自下山，是想要平息魔害、建立奇功，一心向师父证明自己。但上官警我始终身怀西域魔地的血统，行事也往往偏激，素因生怕他正邪不辨、招人蛊惑，最终堕落魔道。尤其听闻他与那妖女屠媚接近，素因心中更是忐忑不安。三位师兄就寝之后，她心中烦忧，竟一人不声不响走到不远处小溪边观想起来。
夜凉如水，溪流潺潺，素因梳理着纷乱的心绪，夜风吹起她的长发和衣衫，使她姿容愈发绰约，飘飘欲仙。可她脸上却亮晶晶挂着几点泪痕，显得楚楚可怜。素因幽幽一叹，却发现自己的倒影边多了一个人影，上官警我已在她身边微笑而立，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素因，从我私自下山，我们有多久未见了？”
素因脸上泪痕未消，柔声道：“每次等得越久，见到你的时候我就会越开心。”
“开心为什么哭？”
“警我，你为什么这次一定要接近这个妖女？魔地来的人那么多，就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吗？”
上官警我搂紧素因，缓缓说道：“我身怀西域血统，在蜀山之上处处受人歧视，这是我证明自己的最好机会。是，为了接近那妖女，我说过言不由衷的话，做过口是心非的事，但是那些全都是假的。不管发生什么，我心里永远只有你一个。”
素因仍然撅着嘴，揪着自己的衣角。
“吃醋了？”素因闹别扭不回应，上官警我轻轻一笑，巧妙回身吻上她的唇。素因脸色顿时绯红，一时娇羞不已，先前的怨气更是化为乌有。警我吻得情深，素因却一手推开了他，上官警我一愣，素因脸上却充满笑意，无限温柔地说：“等你得胜归来，就去向师父提亲吧。”
听到这个承诺，上官警我满腔热血沸腾，仿佛已看见美好未来，拍手道：“好！壮志与爱人，为行动之翼。我必不负你期待！”素因嫣然一笑，轻轻点头。月色下的小溪，倒映着一双璧人。
不远处的森林中，诸葛驭我默默看着素因对着上官警我的一颦一笑，脸上是说不出的苦涩。他沉默良久，最终还是转头离去。
7
客栈房间之中，一灯如豆。
屠媚一个人静静坐在桌旁，自斟自饮。
上官警我不知何时突然现身：“让姑娘久等了。”
“谁说我在等你？”
“若一人自斟自饮，为什么要放两只杯子？”
屠媚被人识穿心意，只好微微一笑，起身为上官警我倒酒，两人距离一瞬间贴得极近，屠媚忍不住心猿意马，脸上又是一记妩媚的笑容。
上官警我接过屠媚递来的酒，警觉地看向杯中，杯中酒水晶莹清澈，却隐隐闪着荧光。
“看来这杯酒，很不简单。”
“豪爽点，喝是不喝？”
“你说过，但凡看见过你面容的人，没人可以活。这话，我该不该相信呢？”
屠媚只是笑。
上官警我也笑，一只手暗暗握拳，运起功力。另一只手却端起酒杯，干脆利落地仰头喝下杯中的酒。
屠媚如释重负，欣欣然笑出声音来：“哈哈哈，好胆量！可是以你的功力，不会看不出这酒里下了东西吧？”
上官警我凛然道：“这世间最难能可贵的，就是‘信任’二字，我当姑娘是朋友，如果姑娘执意要我的命，那我无话可说。反正贱命一条，只要姑娘开心，开膛破肚都悉听尊便。”
屠媚听完，满心欢喜，风情万种道：“说得好，开心就好。酒里的东西不会要你的命，只会让你觉得，春宵一刻值千金。”
上官警我忽然一阵晕眩，意识开始一点点模糊，浑身开始燥热起来。屠媚媚眼如丝，缓步走了上来，一把脱去了上官警我的上衣。上官警我下意识地握紧拳头，他体内真气流窜，面上的燥热缓缓褪去。
屠媚娓娓道：“我们西域之人生性豪爽，有肉就吃、有酒就喝、有爱就许，不像你们中原人总爱来虚情假意那一套。我对你一颗真诚之心，你拿什么回应我？”说罢伏在上官警我肩头，双唇渐渐靠近他的脸庞，倏然觉出异状，“你身上怎么这么凉？难道你不喜欢我吗？我要你陪着我，心里只有我一个，这样才能证明你的真心。”
上官警我早知酒中作了手脚，入口之前便运起功力抵抗药性，此刻屠媚轻解罗裳，投怀送抱，原是他意料中事，他转念一想：为了接近这妖女，自己此前历经艰辛，不惜刺杀武当掌门来换取她的信任，而今要是现出破绽，不仅前功尽弃，寻找魔窟、剿灭邪魔的希望更要破灭……于是他有些痛苦地闭上双眼，硬生生收回了自己的功力，内心却喊道：“素因，我对你真情朗朗于心，但江湖风险，人心最是难测，此番唯有将计就计了。”
等他再睁开眼的时候，最后一丝神智已经丧失，当下横抱起香肩半露的屠媚，径直走入内堂……
不远处，诸葛驭我和公孙无我两人一直遥遥注意着客栈窗户的动静，诸葛驭我痛心地移开视线，不愿再看下去。
“师兄，我去阻止！”
诸葛驭我一把拉住公孙无我，严肃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道：“警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不止关乎他自己的个人安危！你此刻要是冲动，只会让他白白牺牲。”
公孙无我疑道：“可是此举有违正道，万一师父问起来……”
诸葛驭我打断师弟的话头，神色威严凝重，说道：“师父绝不能知道这件事！不管是为了蜀山，还是为了警我，今晚的事情除了你我之外，不能有第三个人知道。”在诸葛驭我的逼视下，公孙无我叹了口气，唯有重重点头。
次日拂晓，蜀山剑林峰。
岩壁上早已绘上一副巨大的阵法，白眉真人静坐阵法之前，身前一把宝剑悬浮空中，散出蓝色幽光，剑气逼人。晓如立在一旁护法，素因一脸喜色，正由山下赶来。人未到，声先至：“大师兄传讯息回山，说是快要探出屠霸藏身之地了。”
白眉真人却是先问：“嗯？可有警我的消息？”素因眼神一闪，说道：“师兄他……暂时还没有消息。”白眉真人闻言深深叹了一口气，凝眉道：“此番魔地来袭，希望他不要误入歧途才好。”随后中气一发，传令道：“令点苍峰弟子，全数下山支持驭我无我！”
“是，掌门！”晓如真人得令一揖。
白眉继续将一股真气输入宝剑，那宝剑如获灵性，猛然飞到阵法之中，冰蓝色的光芒大盛。
见到蓝光炽盛，晓如、素因顿时认出宝剑，同声道：“这是祖师爷留下的南明离火神剑！ ”
白眉真人略一沉吟，向两人说道：“不错，此剑剑气刚猛，威力无比。屠霸野心太盛，为祸人间，为师如今要引蜀山天地灵气入南明离火剑，设下封印之眼，在中原西域之间立界，将这群妖人镇压西域，永世不得踏入中原一步！”
8
此时上官警我与屠媚正御剑飞过一片林海雪原，屠媚示意他降在一块雪山冰岩之上。只见地面上水晶林立，寒气逼人。屠媚念动咒语，启动阵法，那些水晶柱依次退开，万年玄冰上竟缓缓裂开一道缝隙，从中现出一条小径。
两人一前一后，牵手踏入小径。只见两旁的冰壁内侧，竟然封存着层层白骨，透出阵阵阴风，这条聚集妖魔的小路，遥遥通向冰谷深处。上官警我心中满是震惊，表面仍然不动声色，向屠媚问道：“这里是……”
“百蛮山阴风谷，是大哥在中原的营地，这里由千年冰岩结晶而成，人迹罕至，整个中原武林没有人知道这个地方。”
“什么地方不重要，只要有你在身边，就是好去处。”上官警我探过头去轻吻屠媚的面颊，指尖却弹出一点荧光，透过冰凌间隙，遥遥飞落天地之间。
屠媚携着上官警我，经过许多堂口，径直步入阴风谷腹地的一间密室，要将自己的如意郎君向兄长引荐。
随着重重冰雪大门打开，一个背影伫立在前方，面对着墙上一副雪花结成的神州大地图。虽然是背影，却仍然透出一股冷厉气息，霸气逼人。那背影却忽然一声冷笑，上官警我周围压力忽然倍增，巨大的压迫力竟然迫使他一下跪地，膝下冰层轰然裂开。上官警我强撑着抬起头，只见一个眉目冷傲阴郁的男子扭过头来，正是屠霸。
屠霸看也懒得多看他，狰狞道：“我说过，中原人来了阴风谷，只有死路一条。”
“大哥，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且他身上带有魔地血统，也愿意成为大哥的左膀右臂！”
屠霸这才移过眼神，认真打量着上官警我。他先是点了点头，继而转身对屠媚说道：“要入我魔地，必须接受魔气灌顶，运用白骨吹将身体内力全部转化为魔气。媚儿，等这小子能撑过再说吧！
上官警我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笑道：“悉听天尊吩咐。”
屠霸冷哼一声，信手一挥，密室大门再次锁死，冰封岩壁在屠霸面前打开，露出了深藏其中的白骨吹。屠霸祭起白骨吹，森森白骨在空气中幻化而出，在屠霸手中汇聚成一把长刀。两只白骨的手突然从地面冰层深处伸出，死死缠住上官警我双脚。白骨化为锁链，将上官警我四肢锁起。
“大哥，你……”见此情形，屠媚失声惊叫。
“大哥告诉过你，没有中原人是值得相信的，只有死人才信得过。”屠霸说罢身形暴起，瞬间骨刀悬在上官警我面前，一刀劈下！
千钧一发之际，上官警我袖中幻化出一柄长剑，护在身前，与屠霸的刀锋正面相抗，兵刃相交，发出铿锵之音。上官警我趁机发力，手脚上的禁锢应声碎裂，长剑入手，剑气翻滚！
屠媚见势不对，冲入两人之间：“大哥，别杀他！”屠霸见状怒喝道：“他使蜀山剑法！小妹，你还没看到吗？他一直在骗你！”
屠媚一愣之下，缓缓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被她护在身后的上官警我。上官警我对屠媚颔了颔首，依旧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在下蜀山剑派上官警我。”
屠媚一张俏脸顿时没了血色，怔道：“你一直在利用我！那天还与我……”
“对不起，我们天生为敌。”
“既然是敌人，就不需要道歉。”屠媚举起绣伞，刺向上官警我心口，眼神之中，满是阴冷决绝，“我杀你的时候，便不会手下留情！”
一阵震动袭来，屠媚的绣伞失去准头，刺入上官警我肩部。上官警我看向脚下，只见地面的冰层中，阵法的金光隐隐向着密室内部蔓延而来。上官警我料定是诸葛驭我收到他先前荧光传讯，找到魔窟方位，现下已带了蜀山弟子赶来，在阴风谷布下阵法，即刻便能斩妖除魔，剿灭屠霸！想到此节，他不禁露出欣慰的笑容。
屠霸看向冰层下，先是一愣，继而狂怒起来。
上官警我喝道：“蜀山已经在谷外设下了降魔阵，要你等妖魔无所遁形！”
屠霸一脸阴戾道：“你也在谷内，蜀山难道想让弟子和我一起陪葬吗！”
上官警我微微一笑，擦去嘴边血迹：“谁想陪你一起死了？有人在等着我回去呢！”言毕真气流转，拔剑向着屠霸冲去。屠媚看着上官警我，眼神由恨变冷，一飞身加入战团，与屠霸一起对阵上官警我，顷刻间三人已战成一团。
阴风谷外，诸葛、公孙两人偕同点苍峰弟子三十四人早已列好阵法，这降魔大阵刚猛无匹，威力非凡，一旦催动，无从可破。此阵的阵眼，远在数百里外的蜀山剑林峰。
剑林峰上，岩壁上金色法阵光华隐现，白眉真人须发皆张，衣衫无风自荡，护阵的二人，正是素因和晓如。
但听晓如高声道：“掌门，大师兄法阵已成！”
“启阵！”白眉真人一声清啸，再说道，“此为降魔阵阵眼，亦是封印之眼，能助力驭我，将妖魔封印于西域！”
只见那南明离火剑如有灵性，凭空飞入白眉掌中。白眉低吼一声，再将宝剑插入法阵正中。蓝光一现，整个法阵即开始转动，阵眼亦凝聚成型。透过阵眼，阴风谷内的一切缓缓在岩壁上成形，屠霸等人的身影隐现……
素因忽然浑身一震，死死盯着岩壁——上官警我的身影出现在了岩壁上！
素因大惊失色，险些站立不稳。
白眉真人亦是眉头大皱：“警我！他怎么会和屠霸在一起？”
素因眼见无可隐瞒，唯有据实说道：“掌门，是警我师兄他以身犯险，和妖女周旋才找到了屠霸所在！这件事大师兄和无我师弟都可以作证！”
白眉真人大惊失色：“为什么不早说？”素因硬着头皮说道：“我，我怕掌门因为血统一事怀疑他……”这时一旁护阵的晓如突然叫道：“掌门，上官师弟他好像……快撑不住了！”
三人神情一震，看向岩壁，只见上官警我正在与屠霸屠媚周旋，已经渐渐不敌。白眉看着岩壁上苦苦支撑的上官警我，神情挣扎，最终痛苦地闭眼，凝声说道：“素因，封印之眼已经启动，万不能停。”
素因一怔，惊叫起来：“不！师兄是为了蜀山才去冒险的，您不能让他也被封印！”随后“噗通”一声跪在了白眉面前，不住地重重磕头，一个劲儿地乞求掌门。
白眉真人长叹一声，低声道：“太迟了，此番若不除屠霸，中原武林将不得安宁，大局为重，也许警我命该如此……”
9
剑林峰的封印之眼一启，阴风谷立时光华大盛，只见群峦上空乌云聚拢，天象诡异，一道巨大漩涡隐隐出现。诸葛驭我看着脚下的皑皑层冰，还在苦苦等待上官警我的消息。
公孙无我上前道：“大师兄！掌门已经开启封印之眼，再不开阵就来不及了！”诸葛驭我看向公孙无我和周围弟子，再看向阴风谷谷口，一闭眼，高喊道：“开阵！”只见剑林峰上，南明离火剑径自颤抖，蜀山源源不断的天地灵气涌来，全部汇集在阴风谷地下，硕大的封印围绕着阴风谷缓缓成形！
一阵天摇地动，冰凌崩裂，整个阴风谷摇摇欲坠。上官警我被屠霸屠媚两人狠狠击出，撞烂冰层。屠霸一手五指成钩，将上官警我从密室内砸到了室外大殿中。上官警我支撑着从尘埃中站起，他一人独对两人，已经浑身是伤，到了强弩之末，嘴角渗出触目惊心的鲜血，但还是企图拔剑再战。屠霸暴怒之下，直接掠过上官警我的剑锋，一手握住了他的脖子，将他高高提起，怒喝道：“白眉真人龟缩不出，居然派你一个半人半魔的怪物前来，我屠霸白骨吹在手，如果真的有心要走，区区一个降魔阵能拦得住我？”
大殿颤抖得更加厉害，法阵的金色光芒潮水一般地涌入阴风谷，巨大的结界缓缓开启。屠媚看着大殿外蔓延而来的金光。屠媚惊叫道：“大哥，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屠霸冷冷看着重伤的上官警我冷漠的瞳孔，白骨吹汇成的骨刀抵住上官警我眉心。屠霸阴戾道：“坏了我的计划，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上官警我无动于衷地看向屠霸，屠霸一刀刺入上官警我胸口！上官警我不怒反笑，竟然猛地迎上前去，一直冲到屠霸面前，让骨刀刺得更深：“最后还是骗到你了。”只见他一把抓住了骨刀，一剑夹杂着灿烂剑气向着刀柄末端砍去！骨刀齐柄而断，白骨吹就此毁去，屠霸一口黑血喷出，重伤倒地。
没有了白骨吹的召唤，屠霸的恶灵大军瞬间失去了动力，一波波的恶灵大军不受控制，乱成一团，被封印的金光吞噬。封印已经将整个大殿围住，上官警我和屠霸、屠媚已经彻底没有了退路。上官警我捂着伤口，看向蔓延而来的金光，苦笑出声：“师父，你终究还是狠心放弃了我……”
素因却没有放弃上官警我！她目睹了此景，犹如遭受摧心之痛，从未有过的决绝神情在她眼中闪过。只见素因猛地起身，整个人如飞蛾，扑向南明离火剑！
“素因，休得胡来！”
见此剧变，白眉真人和晓如神色大变，却不得不全力维持住法阵，无法上前阻止素因。
素因赤手握住了南明离火剑，单薄的身子迎风而立，向着白眉与晓如一字字说道：“祖师爷曾经说过，只要心诚，就能够以血开天门，打开封印缺口。”尔后转身惨然一笑，以锋利剑身划破手掌，任凭鲜血沿着剑身缓缓流下。
她口中犹在低声自语：“师兄真心对我，我也真心对他。素因知道此举有违师命，如有差错，素因愿以死抵罪，只求换师兄一条生路！”
素因手上伤口深可见骨，汨汨涌出的鲜血，一丝丝被南明离火剑吸收。然后法阵光芒猛然变成红色，整个法阵忽然之间反弹出了巨大的力量，将白眉与晓如双双击开。
素因死死握着剑身，顶着法阵强大的冲击力，巍然而立，一双眼睛默默看向岩壁——只见阴风谷大殿内，本来已经蔓延一片的金色封印裂开，一道天门缓缓开启，透出绚丽光芒。
素因缓缓笑开：“心诚则灵，老天爷终于开眼了！”随后双眼一闭，昏倒在地。
阴风谷内，众人九死一生。重伤的上官警我看着眼前天门打开，却已经没有了动弹的力气，耳旁却响起屠霸的冷笑。屠霸支撑着站起，也无力理会上官警我，只勉力拉着屠媚向着天门挣扎而去。
天门内一道身影却猛然冲出，数道剑光刺向屠霸，正是及时赶到的诸葛驭我！屠霸和屠媚已经无力抗敌，被诸葛驭我一剑逼退。天门开始缓缓合拢，诸葛驭我上前扶住了上官警我，上官警我微微一笑：“大师兄，我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诸葛驭我微一点头，便扶起上官警我，纵身一跃从天门离开。上官警我在最后一刻回头张望，只见屠媚扶着怀中昏迷的屠霸，眼神幽怨地看着他。
诸葛驭我长剑一挥，剑锋再次推出一个咒印，金色封印将屠媚屠霸两人淹没。
随着一声巨响，天门合拢，金光散去，阴风谷又回复了冰雪皑皑的死寂。
10
日已黄昏，栖霞峰上层峦叠嶂，晚霞烧天。石壁、山崖、丛林、草木，霎时变得绮丽壮美，如在画境。
断崖之上，芳草艾艾，丛中夹杂着不知名的野花，三两只蜻蜓悄悄经过。
草地尽处，是一片绝壁。上官警我面临绝壁而坐，素因依偎在他怀中，如同小鸟依人。上官警我轻轻捋着素因鬓角的乱发，然后俯下身，轻吻着她。在她颀长的雪颈上，灼热尚未褪尽，一层香汗映着绛霞，看来娇艳欲滴。
当日素因的舍身之举换来上官警我劫后余生。两人再次相见时，再不消千言万语，情到浓处，便是天地为庐，白云为盖，一阵刻骨缠绵，要将生死都许给对方。此刻天地如织，山林尽染，二人方成好事，正有那说不尽的缱绻情话。
“素因，我明天就向师父他老人家提亲，要你做我的新娘子！”上官警我在她耳边信誓旦旦地说。素因嫣然一笑，将素手轻放在警我敞开的胸膛，无限温柔道：“警我，在我心中，素因早已是你的妻子了。”
“警我——”诸葛驭我远远御剑飞来，撞破这短暂的温柔乡。两人回头，赶紧系好衣带，诸葛驭我一愣，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倒是上官警我耐不住性子，问道：“大师兄，什么事来得这么着急？”
诸葛驭我压抑住情绪，正色道：“师父找你。左掌门一事败露，武当上凌云峰问责来了！”
素因和上官警我听到“武当”两字，都是神情一紧。素因忙道：“师兄，他们是要找你报仇！你别去，且下山避上一避吧！”
上官警我冷哼一声，满不在意：“这桩事我做得没错，就算左掌门复生，我也不怕和他们对峙！大师兄，我跟你一道去会会他们。”
上官警我甫一来到凌云峰大殿，就看到一席染血衣衫。那血衣平铺在恩师白眉真人面前，白眉真人面色冷峻。武当新任掌门佟元齐迎面而立，连同六七位武当弟子，个个披麻戴孝，面上神色却很高亢。众武当弟子见了上官警我入殿，眼中好似喷出火来，佟元齐给足蜀山面子，示意门徒不得无礼，且看白眉真人如何处置。
白眉真人眉头一锁，不怒而威，向上官警我问道：“警我，当真是你？”
上官警我迎着师父目光，坦然道：“既然佟掌门查到了，我也不再否认。当时攻入武当派的确实是我，左掌门胸口那一剑，也是我刺的。”他直言不讳，态度竟十分强硬，似根本不觉得，自己杀了名震天下的武当前任掌门有什么不妥。
佟元齐忍无可忍，剑已出鞘，直指上官警我：“杀人凶手竟可以如此趾高气昂！”
上官警我淡定道：“左掌门当时已经身中剧毒，就算我不出手，他也保不住性命。我之所以那么做，全是为了博取妖女信任，以找到阴风谷所在。一命换天下命，这个账，你们难道不会算吗？”
佟元齐怒道：“天下命重要，难道我们掌门的性命就不值一提吗，当时若不是你一剑致命，我们或许还可以用丹药救活他！”
上官警我微一颔首，从容道：“左景掌门是为天下牺牲，我想他泉下有知，也会感到欣慰。”
“混账！”白眉真人突然怒斥一声，整个凌云峰大殿登时鸦雀无声。白眉真人环视一周，自有一股威严凛然之气，只听他语气铿锵：“武当掌门左景德高望重，你出手置他于死地，便是大逆不道。如今竟然还口出狂言，毫无歉疚之心！”
上官警我仍道：“与妖魔交手，不工谋略，何来良机？师父，弟子为救天下出生入死，武当派的人不懂，难道您也不懂吗？”
话一出口，白眉真人分明一怔。诸葛驭我和公孙无我见势不妙，忙上前走到上官警我身边。公孙无我急忙说道：“师父，上官师弟向来心直口快，但他为人正直，我们蜀山上上下下无人不晓。”诸葛驭我向白眉真人一揖，又望着武当诸侠，道：“警我这一次的做事方式确实有欠妥当，但他也是为了平天下、救苍生，希望掌门和武当派诸位能有所见谅。”
随后又附到上官警我耳边，细声说道：“警我师弟，当下不要鲁莽行事，当着武当派的面，示一下弱并没有什么坏处。还不快认罪。”上官警我甩开诸葛驭我的手，态度强硬，仍是一脸的不情愿，叫道：“为什么要认罪，我又没有错！”说完恶狠狠地瞪着佟元齐，一副挑衅模样。
佟元齐愈发被激怒，口中讥道：“好啊，蜀山三杰名震天下，没想到尽是苟且之徒，一个下毒手，另外两个合谋隐瞒。蜀山身为武林之首，竟然如此偏私！如此看来，与那西域妖人又有何区别！”
上官警我骂道：“你少在那里危言耸听，蜀山乃名门正派之首，岂容你污蔑！”
佟元齐也不相让：“名门正派？当日你在武当所用招式，我看并非蜀山剑法，倒是与那妖女相得益彰，难道蜀山上现在已经不练剑，改练魔功了？都说天下至邪的血影神功秘籍在蜀山掌门手上，看来，掌门破忌，正道不再啊。”
白眉真人听到此话，眉头紧锁，望向上官警我，问道：“警我，佟掌门所说当真？”
上官警我此时明白对方是为了激怒白眉真人，遂收起傲气，虚心以对，说道：“师父，此人是在小题大做、颠倒是非！”
“砰——”一声巨响，只见白眉真人一掌击在座椅之上，将那张红木做体、寒玉镶面的靠椅直拍得四五分裂，巨响之中，玉石碎屑四散飞溅。见此情状，在场的两派弟子谁也不敢说话。白眉真人对着上官警我，越发震怒起来：“我问你是怎么回事？”
上官警我猛地跪在地上，磕头道：“师父请息怒！弟子为了接近魔地之人，动用了体内魔气……”
众人听他这般说，顿时一片哗然，蜀山、武当两派弟子面面相觑。白眉真人当机立断，一记飞身到上官警我身边，不由分说抓住他的右臂，强行运功，催动金色真气，探查上官警我体内隐隐流动的魔功气息。
见此情状，上官警我更加紧张，恳切道：“师父，弟子知道与妖魔为敌，不能墨守成规，必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一切仅是权宜之计。我发誓，从此以后，绝不会再用体内魔气。”
白眉真人沉默不语，但他紧紧抓住上官警我的右臂，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看武当诸侠，再看看武当派弟子，缓缓开口：“佟掌门，这孽徒是我从西域边境带回，体内天生带着魔气，我本以为可以加以驯化，引向正途。如今看来是我太过仁慈，实在愧对武林同道。”
“师父您不分是非对错，我不服！”上官警我义愤填膺，白眉却面无表情，并不理会。只听白眉真人肃然道：“上官警我，为师之所以赐你名为警我，就是希望你能随时警惕自我，行事切勿率性而为。你此行即使初衷是好，可行事太过肆意妄为，体内魔性终究难除。未免再生祸害，今日为师只能将你身上魔气除去，以谢天下。”言毕真气一催，只见一道道金光交缠住上官警我的手臂 。
上官警我感到大事不妙，想逃，却被白眉牢牢抓住。那几束金光越收越拢，围绕着上官警我的手臂快速旋转，眨眼之间，只见一片刺眼光亮……
“啊！！！”
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直刺穹顶，上官警我的手臂瞬间经脉尽断，颜色化为乌黑。他随即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白眉真人向武当诸侠略施一礼，凛然说道：“蜀山弟子上官警我，无视门规，残害武林同道前辈，今废去一臂，囚于伏魔谷，终身悔过，以儆效尤！”
佟元齐等唯有呆立当场，噤若寒蝉。
11
伏魔谷牢房内，庞大的法阵繁复慑人，上官警我倒在法阵当中，面色苍白，发丝凌乱。他悠然转醒，也不知过去了多久，身在何处，想支撑着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右臂已经化为乌黑。上官警我愣了愣，尝试着想重新运用右臂，然而右臂再无任何知觉，宛若一截焦炭。
“啊！”
肉身的痛苦与内心的不甘，令上官警我失心疯般惨叫起来，就连前来送饭的诸葛驭我听到这凄厉之音，也为之动容：“师弟，你冷静点。事出突然，若不给武当派的人一个交代，整个蜀山恐怕都逃不过中原武林的讨伐。师父当时是没办法才出此下策，他老人家也是心疼你的。”
上官警我苦笑以对：“心疼？他明明就是对我有偏见，拿我当替罪羊交差。大师兄，我不想被关在这里，你去求求师父，让他放我出去，师父平日最疼你了，你一定要帮我！”诸葛驭我点头道：“放心吧，我一定会站在你这边。”上官警我又问：“素因……素因在哪里，我想见她！”诸葛驭我沉吟道：“师父下令，除了我，任何人都不得探视你，你放心，等师父气头过了，我就悄悄带素因来。”
“师兄，这世上除了素因，我唯一信任的人就是你，拜托你了……”上官警我无助地倒在诸葛驭我怀中，诸葛驭我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面上写满忧虑。
此刻上官警我并不知道，一个时辰以前，素因已被师父许给他唯一信任的人。而他又爱又恨的师父白眉真人，也已撒手尘寰，羽化登仙。
却说白眉真人大义灭亲后，又别过了武当佟元齐众人，便沉默不言，独自一人向着凝碧崖的石室走去。不出半个时辰，石室外响起了叩门声，白眉真人只听步伐，就知是诸葛驭我与素因。
白眉真人缓缓推开石门，素因“噗通”一声跪下来，不住叩头，一张清丽的面庞满是泪痕，一侧的诸葛驭我神色凝重，说道：“弟子有一事相求。”不待白眉真人应答，素因便开始求乞：“掌门，求求您给警我师兄一次机会，他现在已经丢了一条手臂，想必也受到教训了……”
白眉真人眉头一锁，喝道：“别再说了！为师知道警我的委屈，他天资过人，但始终魔性难除。且为师算过，他命中带有大劫，劫难降临之日，恐殃及整个蜀山。”
素因心焦仍要恳求，一时找不出言辞，唯有拼命磕头，边以眼神向诸葛驭我求助。诸葛驭我躬身作揖，恳求道：“师父，此事警我纵然千错万错，初衷仍在斩妖除魔、守护苍生。警我行事乖张，师父业已断他一臂为惩，这终身监禁的大刑，只怕严苛了些……”
岂料白眉真人答道：“命数之事，定要以酷刑方可破解，历代高人，为躲天劫，无不将自己封闭数十载。将警我押于伏魔谷中，潜心修行，若能避过此难，也不失为一件好事。”诸葛驭我闻言错愕，继而道：“可是师父，只怕师弟无法承受如此重罚。” 白眉真人面色苍白，只念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他若是这点苦都受不了，尽是想随心所欲，才是蜀山之大不幸！”说到“幸”字之时，他竟从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
“师父——”
“掌门——”
诸葛驭我与素因连忙上前搀扶，却见白眉真人的脸色顷刻间惨白如纸，双瞳亦现涣散。他气若游丝道：“日前与屠霸一战，为将妖魔封印在西域，为师耗费了大量真气，方才又因警我之事耗损心神，如今邪魔已退，内事已决，为师也无力支撑这肉身，是时候仙游去了。”
听到此处，诸葛驭我与素因已是含泪跪下，仆地叩拜。白眉真人望着二人，继续说道：“你们俱为少辈精英，今后整个蜀山将交托在你们手中，记住，一定要以天下为己任，守护苍生。”他说话的气息虽衰，眼神之中却是充满坚定：“驭我、无我、警我，你们的这三个名字是我取的，因为为师知悉你们各人的心性，希望能一路开导你们，面对自己、知悉本我。是非善恶一念间，唯有懂得放下，才能超脱悟道。”
素因心知这是师父羽化前的最后嘱托，哭得泣不成声，连珠价似的拼命叩头，不知当说什么才好。白眉真人将诸葛驭我叫到身前，自怀内掏出掌门令牌以及一簿书卷，交到了诸葛驭我手中。那书卷的封面，以篆体写着“血影神功秘籍”字样，看起来十分古老，素因知道那是蜀山一派历代掌门的精血所系。
白眉真人仍以衰弱却又坚定的声音说道：“驭我为人正直，行事谨慎周全，悲天悯人。从今以后，由你接任掌门之位，众人应尽心辅佐。大家当谨记蜀山职责，守护赤魂石，保护苍生安宁。驭我，这本《血影神功》乃是配合赤魂石修炼的秘籍，但祖师爷曾经交代过，此秘籍凶险万分，视为禁书，决计不可外传，须由蜀山历代掌门妥善保存，不可毁去，但也不可让蜀山弟子练习。现在就交给你了。”
诸葛驭我拜道：“弟子领命。”
白眉真人虚着身子，释然一笑，又接着道：“离别之际，为师还希望能成就一段姻缘。”说着望向素因，颔首道，“为师将你许配给驭我，从此你就是掌门夫人。你为人善良，宅心仁厚，你二人结合，是蜀山之幸。”
素因闻言娇躯一震，如遭到晴天霹雳般，几乎是叫喊了出来：“掌门！可是……”
白眉真人手势一挥，阻断素因的话头，清吟道：“放下执念，究竟自在。”霎时间，从他周身经络间乍现出数道光华，那光华先是涌动，继而缠绕，再是飞旋起来，随后，汇成一道刺眼金光直冲天际。金光消逝后，白眉真人头一沉，与世长辞。
诸葛驭我看到师父离去，悲从中来。素因一动不动，仿佛无法相信这个事实。诸葛驭我担忧地回头看她，只见素因双眼含泪，不停地摇头，随后扭身奔出凝碧崖。诸葛驭我忧心万分，追上前去，一把抓住她：“师妹！师父必是以蜀山大业为先，才希望你我二人结合，掌门遗命不可违啊！”素因蓦然回首，一张俏脸刻满悲愁，泪珠不断滴落下来：“师命不可违，但感情之事只要你我两人不从，其他人不可勉强。”
素因的眼中闪过一丝期待，但诸葛驭我死死地盯着她，似乎下定了决心：“你还要执迷不悟下去吗？警我如果真的疼惜你，怎么可能行事如此冲动？素因，这么多年了，他对你是爱，我对你难道不是爱吗？ ”
素因一惊，正色道：“大师兄，我敬你为兄长，并无男女之情……”她也不看诸葛驭我，又说道，“掌门一向不管弟子私事，羽化前又为何会突然许婚？是不是你和掌门说了什么？是不是你想分开我和警我？”这咄咄逼人的词锋，激得诸葛驭我恼怒起来：“警我警我！你处处替他着想，他和那个妖女卿卿我我的时候，怎么就想不起你呢？”
素因呵斥道：“你别说了！”
诸葛驭我仍说道：“我在窗外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两人……”
“你别说了！”素因突然喊了出来，也不知自己是怎样出手，竟扇了诸葛驭我一巴掌。
诸葛驭我呆站了一会，低着头，双拳紧握，自觉颜面尽失，不禁怒火中烧。他抬头看着素因，眼神中透出冷意：“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一个月里，我会为师父守丧，你可以去见他。但你也做好准备，我不希望看到你在掌门接任大典上哭哭啼啼。”说完扭身离开，头也不回。
留下素因独自站在原处，浑身发抖，泪流不止。
12
上官警我昏睡在牢房中，面容越发憔悴。一只纤纤玉手拨开他凌乱的头发，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庞。上官警我猛然转醒，看到素因正坐在自己身边。上官警我欣喜若狂，忙起身将素因紧紧拥抱在怀中。
“师兄，你受苦了。”素因虽想安慰警我，但眼泪不听使唤，哭得泣不成声。
“别担心了，我过几日就去向师父领罪，求他原谅。”
“掌门……他与屠霸之战耗费真气过多，已经仙逝了！”
上官警我听了素因的话，不禁悲切起来。他转身跪在地上，对着牢房高处的小窗叩首，悲怆道：“师父，是弟子不孝……”
另一边的素因却以极低的声音道出又一个噩耗：“掌门离世前，命大师兄接替掌门之位，命我嫁给大师兄……”
上官警我虎躯一震，如遭雷击，愕然道：“素因，你……你再说一遍？”
素因绝望地闭上双眼，眼角流出泪水。
上官警我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打击，整个人癫狂起来。他想冲出牢房，却被法阵所困。他只能对着牢房外大喊起来：“诸葛驭我！你这个小人，竟然趁人之危夺人所爱！枉我一直当你是好兄弟，我叫你帮我求自由，你究竟向师父求了些什么！”
素因死死抱住癫狂的上官警我，在他耳边轻柔而笃定地说道：“师兄，我谁都不会嫁，就算在这地牢陪你，我也愿意。”
上官警我搂紧素因，心绪稍靖，咬牙道：“素因，我不会让你在地牢里陪我一辈子的。我上官警我一生效忠蜀山，现在总算看透了，什么守护苍生、维护正义，都是活埋我们的借口！”
素因茫然惶恐，叹息道：“可如今又有何路可走？”上官警我眼中怨气一闪，厉声道：“素因，我需要你帮我拿到一样东西，有了它，我就能带着你远走高飞，永远离开这是非之地！”
13
上官警我说的那件东西，是蜀山派开山以来的最大秘籍“血影神功”。此前他深入魔窟，九死一生，全凭着对蜀山派的一片赤子之心。这份壮志，出于对师父养育之恩的感怀，对师门的热忱，也出于对素因刻骨铭心的挚恋。想他舍生忘死击退魔枭，换来的不是师门的嘉许、武林的誉赞，而是众目睽睽下的断臂之辱！非但从此残疾，师父还将他终身囚在暗无天日的伏魔谷中！单是这黑白颠倒的迫害，已令他心肝尽碎、含恨欲绝。却不料师父临终还要将他深爱的素因许婚给那假仁假义的伪君子诸葛驭我！上官警我只觉得几个时辰间，诛心惨变，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登时五内俱焚，心魔炽盛，一股复仇的烈焰已从他心中腾腾而起……
素因知他心意，也不多言，当下拭去泪痕，悄悄潜入点苍峰诸葛驭我居住的房室，略施小计，便在诸葛驭我不知情的状况下，由他身上盗走了《血影神功》。再以极快速度飞回伏魔谷，将秘籍呈到上官警我面前。
时已入夜，伏魔谷上空冷月如钩。
素因捧着秘籍，幽幽地望着警我，不安道：“掌门在世时常说这血炼之术凶险异常，我怕……”
上官警我若有所思，嘴角一沉，厉声道：“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是上官警我辜负蜀山，是蜀山辜负了上官警我！”言毕催动内息，只见一股白气冲冠而起，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清明当中，那是蜀山派的玄门真气。
同时素因已依着秘籍所载，将血影神功的心法绘在面前的墙壁上。洋洋洒洒一面墙的草书，示现出血影神功的绝世奥秘，上官警我依着素因所示开始练习起来。
不多时，一股赤红之气倏地从上官警我的残臂处汹涌贯出，势如狂蟒飞升，绕着他残存的右臂腾腾飞旋，似具性灵。素因见状惊得面色惨白，怯怯问道：“师兄，真的要继续吗？”上官警我眼内布满血丝，面上肌肉不住抖颤，仍咬牙道：“若我不做最后一搏，就会失去一切。动手吧！”素因双目一闭，随着寒光一闪，已挥剑在上官警我的右肩上划下一道刀口。血液如同有生命的游丝，从伤口中飞出，缠绕在上官警我的乌黑右臂处。此前周身腾起的清白之气，瞬间被红光侵吞，他右臂之处，渐渐生出一截狰狞可怖的鳞甲来。
与此同时，封印在伏魔谷深处的赤魂石似乎也有所感应，红光渐强，如同一颗有力的心脏，蠢蠢跳动起来……
14
二十四年之后，百蛮山阴风谷中，仍是阴风唳唳，冷月如钩。
屠媚娓娓道来的一段往事，令九毒神君听得兀自轻叹。屠媚依旧面带微笑，十四个字说得不疾不徐：“我欲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洞窟内，那血莲妖芒一闪，九毒神君唏嘘道：“此后却又如何？”
映着妖芒，屠媚从容道：“不久之后，在诸葛驭我加冕蜀山掌门的仪式上，上官警我终于打碎了自己心中的一轮明月。如今二十四年过去，蜀山还是蜀山，屠媚也还是屠媚……”她顿了顿，轻轻笑着，说：
“当年的上官警我，如今却成为西域魔地的绿袍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