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妍儿视若无睹，继续道：“这不是谁的诅咒，而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面对敌人的刀，不躲不闪、欣然接纳。您说，这是要做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自己？”这个说法让东方归雁再次握紧了双拳。
“我怎么知道，您应该问自己。”穆妍儿说完，快步绕过去，匆匆上路了。
“妍儿，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东方归雁立即追上她。
“以什么身份呀？”穆妍儿看了他一眼，丝毫没有通融的意思。
“你还要逼问我吗？”东方归雁倍感窘迫。
“当然，人命关天。”穆妍儿又站定了脚步。
“我会和她说明白，不会辜负她，不会伤害她，也不会再欺骗自己了，这样可以吗？”东方归雁真诚的看向她，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那执着的目光看得穆妍儿很不自在，急忙道：“当然好，您和姐姐去说！”之后，她便轻快地向前走去，自语道，“早这样，多好！”
两人来到客栈，已是后半晌了。
“程姐姐，我回来了，你睡好了么？”穆妍儿轻声问道。
“你回来了。”程萧萧翻了个身，侧卧在床畔，伤后的疲惫感让她懒得睁开眼睛，全然没有发现屋中多了一个人。
“感觉怎么样？头还疼么？”穆妍儿走过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帮她拉了拉身上的薄被。
“不疼了。”程萧萧回道。
“想吃什么东西？我去准备。”穆妍儿坐在床边，柔声问道。
“不用了，我什么也吃不下，妍儿，辛苦你了。”程萧萧轻声说道。
她那虚弱的样子让东方归雁吃惊，也更加痛心，他轻轻来到床旁。
“那好，你再休息一会儿。”穆妍儿轻拍她的肩膀。
“妍儿，你那个帮人入眠的药还有吗？”程萧萧忽然拉住她的手问道。
“不可以再吃了。你不是刚刚才醒吗？还要睡呀，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穆妍儿说着，将手搭在了她的脉搏之上。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脑子里面很乱，很乱。”
“你还是忘不了他？”穆妍儿低声问着。
“我在努力忘记呢，所以才想再吃些药，我发现睡着了可以少些痛苦。”程萧萧低声说着，泪水又不自觉的从眼角渗出，滑落在枕头上面。
“真是对不起，姐姐这个忙，妍儿不能帮了。”穆妍儿说着，站起身来。
“别说对不起，你已经帮了我很多。”她说着，伸出手，抓住了床边的衣袖，心里觉得塌实多了，接着说道，
“妍儿，你知道吗？如今世上除了爹爹，最关心我的人，就是你了。小的时候，还有东方叔叔，可现在……”
她忽地停下，紧紧咬住唇角，不让自己哽咽出来，但眼泪还是汹涌的滚落。
沉了片刻后，她继续说道：“他再也不会了，他只想把我忘掉，尽快把我忘掉……”
“我怎么会舍得把你忘掉！”东方归雁无法按奈内心的悲痛，紧紧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
“啊！谁？”程萧萧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腾’地坐起，向后移去。
她睁着惊恐的大眼睛看过去，发现屋内已经不见了穆妍儿，站在床边的，竟然是东方归雁。
“东方叔叔，你怎么会在这儿？吓死我了！妍儿呢？”程萧萧手抚着胸口，长舒了一口气，稍稍放松了一些，随即，她又黛眉紧蹙，按住了肩膀。
“是不是扯痛了伤口？”东方归雁急忙抬手扶上了她的肩头。
“我没事！”程萧萧迅速躲闪，侧过身去。像是一只受伤之后又受到惊吓的猫咪，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的伤痕。
“让我看看！”东方归雁再次向前。
“不要！不用了。”程萧萧固执地保持着原位。
“妍儿说你的伤势很严重，让我看看好不好？”东方归雁有点乞求的语气。
“不用看，反正我变成什么样子叔叔也不会关心了。”程萧萧负气说道。
“谁说我不会关心？你受伤我有多心疼，你知不知道？”东方归雁一手扳过她的肩膀，一手捧起她的脸庞，终于看到了那还未放松的眉头。
“叔叔会心疼？”程萧萧抬起眼睛，迟疑地问道。
“是！”他深深点头，“萧萧永远都是东方归雁最关心的人。”
不料，程萧萧听后，舒展了紧皱的眉头，表情平静地道：“就向父亲对女儿，是吗？”
随后，她便轻轻挪开身体，尽量与他拉开距离，委屈地说道：“我不需要，我有爹爹。”
“萧萧，不是这样。”东方归雁看着瘦了许多的人和那漠然的表情，心里真不是滋味。
昔日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一直以来那个他那么在乎的人，如今变得如此憔悴，竟然还是因为自己？
他轻轻揽过她的肩，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口，柔声说道：“等忙过这阵，我们一起回家去。归雁再也不能让萧萧受到任何伤害了。”
归雁？程萧萧心里一震，这曾经是他特意拉开彼此距离的禁称。
回家？他说要亲自送她回家？那是万万不可以的，她出来寻找东方归雁，虽然未与父亲说明原因，但父女两个是心照不宣的。
这样一起回去，三个人将如何面对那种尴尬的局面？
“不要！”程萧萧猛地推开他，承诺道，“不麻烦叔叔了，等伤好了，萧萧自己回去，再不到处乱跑了！”
“自己回去？这次不行。”东方归雁笑了，他知道这个小丫头还没有明白他的意思，重申道，“我已经决定了，和你一起回去。”
“真的不用了，叔叔，我自己可以呀。”她很是为难地阻止着。
“不可以，有些事情必须由我来做啊。”东方归雁的笑意有点怀旧的味道。
一别十年，再见面时她已长大成人，真是好久没有和她开过玩笑了。
“我真的可以。”程萧萧扶住自己的肩膀，“很快就会好的，我可以照顾自己。”
“哦！”东方归雁默默点头，问道，“可是，这一次，我是要向大哥提亲的，你也可以代我说吗？”
“提亲？”程萧萧瞪着大眼睛看着他。
“是的，提亲，然后，我们成亲。要不然，我怎敢把大哥的掌上明珠带在身边呀？”他一句一句，清晰地说来。
程萧萧听后，竟然半晌无语。
他是说提亲吗？那会是真的吗？在自己对一切失望也绝望后，他竟然说要向父亲提亲？
“我现在说这些，是不是已经太晚了？你不愿意了？”东方归雁有些紧张地问道。
“没有！”程萧萧轻轻摇头，表情还是很麻木。
“可你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啊？”
“没有！”她仍然摇头，还紧紧咬着嘴唇。
“那就点点头，表示你同意了，好不好？”东方归雁耐心哄道。
可她，竟然还是摇头。
“为什么？”东方归雁皱了眉头，甚至有些失去自信了。
程萧萧原本就湿漉漉的大眼睛，此刻已被泪水淹没。从哽咽到啜泣，直到最后，扑到东方归雁怀里放声大哭……
东方归雁抚着她那乌黑的头发，说道：“哭吧，萧儿的确受了好多委屈。”
这情景他很熟悉。十年前，他答应从此将明月带在身边时，那个小家伙也是这样啊，哭得可凶了。
只不过这一次，那感受好像完全不一样，早知如此，真应该听那小子的建议，让自己放轻松些。
“呵呵……”他笑。嘲笑自己的愚钝给别人和自己带来的伤害。
片刻后，他的笑容忽然凝住。一阵翻江倒海的疼痛之感在身前绽放。
东方归雁一手捂住了下腹，也顾不上怀中之人离他而去了。
“萧萧，你这是……为什么？”东方归雁简直不敢相信，一向温柔乖巧的程萧萧，竟然会用这么大的力气，一拳捣在了自己的身上，竟然还是最软弱的部位。
“没有为什么，我不高兴，就会打你了！”程萧萧握着小小拳头，紧绷着小脸，不讲道理地回道。
“哦，好！”东方归雁没再问缘由，轻声应道。此刻，他只感觉自己像是全身都冒了汗，不仅燥热难耐，气也不太够用。
“这种情形，说不定以后还会经常发生，叔叔你要想清楚。”程萧萧严肃地提示道。
“嗯！”东方归雁点头，承诺道，“即便日日发生，归雁也会甘之若饴，消之如福。”
这样的说法还真是让程萧萧无言以对了。她动了动嘴巴，蹙了蹙眉毛，进退两难地坐在他对面。
东方归雁疼惜地伸展双臂，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穆妍儿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思索着：
“爹爹现在会在哪里呢？找不到慕容秋水，我有什么颜面去见他？找不到爹爹，我又有什么颜面去见娘？
这么多年了，这是我无力解决的问题，我又该怎样面对我的朋友？在他们面前我要故作坚强，真的好累！
也许一个人随遇而安、顺其自然这才是我的解脱。”
穆妍儿在客栈徘徊了一阵，待打定主意后便一个人出了门。
当东方归雁出来时，却找不到了穆妍儿，只在桌上发现一张纸条和分好了份数的草药。
“萧萧，妍儿走了！”东方归雁拿了纸条进得门来。
“她一定是去找如雪了，她早该去找他了，我拖累她太久了。”程萧萧说着，移到床边，竟然可以慢慢站起来了。
东方归雁急忙过来扶住她，说道：“她应该是去坤武门吧，也不说和咱们一起，竟然自己走了。”
“明早我们就出发，说不定可以追上她。”程萧萧说道。
“可是，你的身体？”他有些担忧。
“我没事。”程萧萧回道。
东方归雁依然不放心地看着她。
“真的没事，因为有你在呀。”她将头靠在他的肩膀，笑得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