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知府一眨眼前才亲手杀了于振宗,此刻却面如止水,波澜不惊,丝毫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模样,反而对岳钟琪说这是为了帮他的忙。
岳钟琪气急,一把抽出腰间佩剑,顶住了黄知府胸口。骂道:“你当真是丧心病狂,禽兽不如!胆敢在我眼前弑杀朝廷命官,你就不惧我手中长剑吗!”说着,岳钟琪手上加了力道,眼看就要将黄世灏刺杀!
程锋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可他与岳钟琪设计演戏,自己此时只不过是位贩药的商人,说白了还不是一介草民,断没有上前相劝的道理。急的程锋想喊不敢喊,想劝不便劝,大冷的天却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可更令程锋没想到的是,黄世灏竟没有一点惧怕神色,反而哈哈一笑,硬生生的将岳钟琪抵到胸口的长剑推开。盯着岳钟琪问道:“岳将军,难道你也要刺杀朝廷命官吗?”
岳钟琪本奉有皇上临机专断的大权,自己又是从二品副将,处置一般官员自然不在话下。黄世灏虽是知府,一方大员,官阶却没有自己高,就是当场杀了,也没什么不成。可贪财心中慌,杀人手沾血;毕竟此次是自己用计设局为了自家前程,不愿忍心中被蒙骗的怨气,才将于振宗和黄世灏引诱至此的。
本也没想到黄知府会亲自前来,只是听了程锋妙计,想诱骗那于县令入局,好当场抓其把柄,从而迫使黄世灏就范。没成想误打误撞间,黄世灏也出现在此地,还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到时候朝廷不免要追究此事,纸里终究包不住火,万一露馅,免不得跟着吃瓜落。
皇上特派自己一个武将来此办这征收药材的差事,考察自己的意思不言而喻。若一时莽撞,杀了黄世灏,到时候恐怕失了圣望,前程渺茫了。岳钟琪想到此处,不由迟疑,手中长剑竟由着黄世灏推开了。
岳钟琪一时觉得面上无光,又将长剑举起,嘴上不服气的说道:“黄世灏,你口口声声说来此地是为了追缴药材,不知实情。可你只率两名随从,难道黄大人想仅凭你三人力量,捉贼拿赃吗?未免太自不量力了吧!”
黄知府久历官场,越到危难时刻,头脑越是清明。见岳钟琪任由自己推开长剑,心中更是笃定。暗想:“嗯,看来这果然是岳钟琪设下的计谋!没想到一介武夫,还有这般头脑,当真让人刮目相看了。只是那假扮富商的少东家却是未曾见过,不知他岳岳钟琪是何关系?”黄知府联想到进入客栈之前看到的报讯哨箭,暗悔自己财迷心窍,大意疏忽,竟着了岳钟琪的道儿。
黄知府一笑,说道:“岳将军,我带几人前来又有什么关系?我等身为朝廷官员,理当身先士卒。捉贼拿赃本就是分内之事,何况还是如此重要的军用物资。我本就不了解实情,若鲁莽行事,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让那贼人逃脱了,敢问这其中责任是我来担还是你来担?你只需明白,我与那贼胆包天的于振宗不是一路就行了。你觉得呢?”黄世灏仿佛瞧透了岳钟琪心思,料定他不敢凭虚设之局杀了自己,一副理直气壮地样子,倒把自家说成亲赴贼窝的功臣一般。
岳钟琪为之气结,喝道:“休要花言巧语,你莫望了此处还有证人!”说罢,用剑一指边上的程锋,说道:“你说,他是不是和于县令一起来得。想清楚了再说,有半句谎话,我割了你的舌头”
程锋见长剑寒光一闪,竟朝自己来了,一半假装一半真是有点害怕,慌张的说道:“将军饶命,我说……我说……他说的都是假的。我不晓得他们是什么县令知府,我先是与那于大哥……哦……和于县令谈的买卖,后来这姓黄的便也来了,他亲口说的是和于县令合伙做的买卖,这批药材他也有份。我本是将银票交到他手里的,是他转手交给于县令的。将军若不信,叫我的管家来一问便知,当时我们都在场的。”
程锋亲眼目睹了黄世灏凶残冷漠的一面,对他心中极其厌恶,想不到这看似沉默寡言,弱不禁风的消瘦之人竟有如此凶残的一面。所以程锋言之凿凿,想借岳钟琪之手好好惩治这人面兽心的凶徒。
岳钟琪听完程锋言语,对黄世灏说道:“黄大人,你还有什么话说?”
黄知府仰天长笑:“哈哈哈,岳将军,你也是官场中人,难不成你要偏听偏信,凭这一介草民的谎话定黄某的罪不成?只怕到时候人心不服,无人会信。就算皇上或是王爷亲自来审,也断不会如此草率,指鹿为马吧?
“黄某若说是你串通刁民,设局陷害,刻意诬告本官,你又怎说的清楚?岳将军,黄某在八爷处也常闻将军行事果断,是为不可多得的将才,可不要为了这刁民的话误了大人的前程啊……”黄世灏前几句还是为自己分辨,后几句分明是在警示岳钟琪打狗还要看主人,莫要偷鸡不成蚀把米,误人误己了。
岳钟琪听了这话,不由面上变色,暗想:“这黄世灏言辞锋利,竟将八爷抬了出来。瞧他那有恃无恐的样子,难道真如钦差大人所说,这批药材所涉利益真有八爷一份?前番只想抓些把柄,以保自身;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若真和八爷有什么瓜葛,我……我岂不是更加被动?程锋一介草民,虽说我与他结为兄弟,可我若听了他的话办了黄世灏,莫说皇上那里,即便是八爷出面,我也难以交待……这……这可怎生是好!”
程锋哪里知道这其中的枝枝蔓蔓,见岳钟琪沉凝不语,还想着岳钟琪是怕他这小弟受到牵连,所以投鼠忌器,心中不由一阵感动。忙说道:“将军,我说的都是真话,不敢有半句谎言。您……您快抓了这杀人凶手吧!”
岳钟琪心乱如麻,脸上阴晴不定。一个是为帮自己赴汤滔火的程锋;一个是残忍阴险的黄世灏。自己听了程锋计策,设下此局,一方面是出身军中,也实在不愿看到兄弟们临阵杀敌,挂彩受伤时用到的竟是假药;另一方面也是存了私心,想借这差事好好表现一番,让皇上看到自己的能力,以期得到重用。
可若就此拿下黄世灏,岳钟琪更是心里没底。朝廷中关系盘根错节,纷繁复杂。别看黄世灏只不过是一外省知府,可他背后的主子却是当朝皇子,八王爷胤禩!此番于县令已死,八爷哪里已是不好交待。若再拿了这黄世灏,恐怕到时候就算皇上想保全我,也架不住八爷群党的攻击。
岳钟琪想到八王爷胤禩在朝中一呼百应,遍地生根的势力,心中不由打了个寒颤。抓又抓不得,放又放不得,岳钟琪当真是自己将自己装了进去!
此时若放了黄世灏,就等于把程锋逼上了绝路。以民告官先就罪加一等,再摊上这天大的药材事宜,这布衣草民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自己见程锋谈吐不凡,颇有见地,一时兴起和他结了兄弟,若将他害了,底下部将还怎生看待我?我岂不是成了卖友求荣的卑鄙小人?岳钟琪心中摇摆不定,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