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博科夫看了看坐在那里的老钱，非常意味深长地看了看，不过什么话也没有说，他没有空余的时间来说废话。
王奕突然对老钱说：“有没有什么吃的，什么都可以。”老钱惊讶地看着他，这是他从那场惊天的战斗中死里逃生之后第一次想要吃东西。他怎么了？他的身体机能在衰退吗？这是他现在最害怕的一件事情。
王奕看穿了老钱的心思，他摇了摇头：“我一直在想临死前还有什么应该做的，想了很久只想出这一件来。不过我的确是挺久没有吃过东西了。”
老钱连忙说道：“不，王奕，你并不会死，只是意识进入睡眠状态罢了，这和死亡有本质上的区别……”
王奕摆了摆手示意老钱不要说了：“对我来讲，这都是一回事。”
“那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吧。”
老钱叫来守卫，吩咐他们尽快去食堂弄些吃的。然后他掏出那半块巧克力：“可能还要几分钟，你先吃这个。”
说起来，这也算是朱一飞的遗物。
打开密密裹住的真空外包装——老钱重新把它密封了起来，因为老是被贴身放置，半溶的巧克力看起来很糟糕。王奕整个把它吞了下去。
老钱发现，王奕现在的这个脑袋没有办法咀嚼食物，所以他吃东西是用吞的。老钱突然对王奕作为异类的身份有了些实感。他想象着自己将来吞吃东西的样子，不过，他忘了王奕其实完全是不需要进食的。
“还不错。”王奕说道。
食物被送了过来，很简单的几个炒菜，还有米饭和酒，王奕坐了下来，一口口吞着还在冒热气的食物。老钱有种正在看着死刑犯吃断头餐的错觉。
“行了。”吃完最后一口，王奕摸了摸肚子，老钱想起来这是他的习惯性动作，“走吧。”
老钱跟在王奕后面，两个人穿过好几道卡哨，信徒们看起来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他们像军人那样向老钱和王奕敬礼，有一个信徒希望王奕能够赐福给他们，使他们能够有足够的力量来保卫信仰。王奕停在那里看着老钱，老钱面容严肃地祝福了那个信徒并一再声明他们这么做的重要性。
“神国的未来，就在你们的肩上。”
“好像并不是他们要打过来了吧。”走远了一点的时候王奕对老钱说道，他们当然指的是神的敌人——章海与他的同伴。
“啊，”老钱的口气含糊了起来，他并不想让王奕知道要来袭击实验场的只是一群投资收不回钱的债主，“是另外一群人，他们扬言要阻止我们的实验。”
王奕没有再多说什么。他从老钱的想法里能够看出来，不论来的是谁，现在这些人和他们手里的武器都无法阻挡。
走进实验场的时候，所有人都在那等着了。
“晚了十分钟。”纳博科夫站在*作台上说。一个工作人员带着王奕坐进一个椭圆形的座椅里面，在他的脑袋上套上了那个他很熟悉的头盔。
“你会听到提示音，照做就行了。”这个工作人员的声音有些发怵，然后他退回自己的岗位，那个半球型的玻璃罩又落了下来。
“好的，我们开始吧。”纳博科夫坐了下来，摁下了回车。
“实验进度3-3，主体催眠阶段开始，”那个轻柔的女声想了起来，“王奕先生，请慢慢闭上你的眼睛，清空你的思维，然后告诉我你现在看见了什么？”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王奕说。
于是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每隔几十秒，王奕就会重复一遍这句话。
纳博科夫现在稍微能喘口气了，他朝老钱说道：“你们晚了十分钟，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浪费时间，宝贵的时间。”
“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老钱不想解释什么，他倒觉得现在纳博科夫像是在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我希望没有下次了，钱未先生，你要知道我们的时间本来就很宝贵。我预估的时间是在实验一切顺利的情况下所作出的判断——当然，在我的严格控制之下实验过程自然是会很顺利的，但是如果因为人为因素引起的偏差，我不负任何责任。”
老钱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就在他们对话的时候，王奕已经不再说话了。
王奕陷入了黑暗之中，他觉得这黑暗似曾相识。是在哪里呢？他不停问自己，向自己记忆的深处探寻着，然而越是往深处探寻，那黑色就越发的浓稠，浓的化不开。
好像是在那里。
好像是在一个蛋里。
黑色的蛋。是在什么时候呢？黑色的蛋，圆滚滚的，包裹住王奕的身体，浓稠的黑色紧紧保护住脆弱的肉体不受外界的打扰，争取哪怕一秒钟的时间。自己在从黑色之中汲取自己所需的东西，哦，要更多，需要更多，自己这个样子还不够强大，只有足够强大了才有可能对抗外面的那个。
外面有什么？黑色的外面，是光亮的。非常亮，像把整个世界点燃了那么的亮。光亮从四面八方涌过来，一齐涌过来，扑向自己——它会撕碎自己，所以要在黑色的蛋破裂开之前汲取黑暗中更多的东西。
哦，不够，还不够，能汲取的太少了，还需要更多，更多！
黑色的蛋开始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怎么了？它要进来了吗？它们要进来了吗？那光亮要涌进黑色之中了吗？不可以，绝对不可以放进来一丝一毫。哦，要变得更强，更强！
啊！好刺眼啊，隔着黑色的蛋看起来也好刺眼！不能让它们进来这里，绝对不行！
什么东西进来了？有东西进来了！不是光，还好，周围还是黑色的，还好不是光，不是光。那是什么？好像他带来了更多的可以吸收的东西，嗯，虽然有点不一样，但是这时候哪有什么理由来挑剔呢？
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王奕想起来了，这是在与神的敌人作战时候的记忆：他本能的想要活下去，于是自己发生了变异……那个挤进蛋里的人是谁？
那张脸在忽明忽暗的蛋里面显得很模糊，他是谁？是一个男人，是谁？是神的敌人吗？
王奕希望那是神的敌人。但他不确定，只好几百上千次地将那一段画面重复，重复，放慢，放慢。
终于，画面停住了，那张脸他太熟悉：落魂姚宾。
他在吞食着姚宾的身体，大口大口的。
金光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你吃了所有人，所有人。
一瞬间他想吼出来，可是王奕的身体、意识、灵魂却完全僵在了那里，就像被冻结在一块他永远也无法打破的黑色水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