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红龙预告的打击时间还剩下二十四小时。
纳博科夫看了看显示器上的时间：“要他进入深度睡眠还需要两个小时，然后就能将他的意识锁定在深度冻结的状态了。”
老钱疏了一口气，整个实验最大的顾虑已经没有了：“现在还需要做什么事情？”
纳博科夫的手指飞快得在键盘上游走着：“等，除了等你也没什么好做的。”
老钱没有离开的意思，从现在开始他的眼睛要一刻不离地盯着王奕，他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请你不要挡住我。”一个研究员在老钱坐下五分钟之后说道，老钱识相地站起来。半个小时之后他终于发现这个实验场里没有他的位子，只好一直退到了门边，找手下人要了把椅子坐下——现在整个实验场都在他的眼睛里了。
王奕坐在那个椭圆形的椅子里，保持着与他坐下时相同的姿势。老钱细细的观察过，在王奕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之后他身体的细微动作就基本没有了：不动的时候就像一块沉静的石头。
以前他不是这样的，王奕是一个从来就没有停歇的家伙。即便你要求他立正站好，他的手脚也会自觉不自觉的动起来：这是幼年时期多动症没有得到良好矫正治疗的后果。
他这样的家伙，小时候又能得到什么好的治疗。
在潮湿阴冷的巷子里，为了下一口吃的而拼劲全力——偷盗，抢夺，诈取，逃跑，这就是这个孩子童年时期的全部。有时候还不得不与大人动手，所以这孩子从小就知道人生里为了什么需要拼命。
为了活下去。
生存的本能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能得到磨砺，在安乐温暖吃饱了看看书做做梦的世界里是不可能得到锻炼的。
老钱需要这样的家伙，他为了自己将来的计划要布下具有这种素质的棋子。他利用手里的权力，有选择性地从关于这种孩子的资料中仔细挑选。
一张张纸在钱未的手指间起来落下，然后他的眼睛定在其中一张上面。右上角贴着这孩子的照片，一张因营养不良而显得蜡黄的脸，瘦的只剩下一张皮裹住的脸看起来倒很有棱角。眯成一条缝的眼睛，满脸的警惕神情。
“这孩子？”老钱问社会科的小警察。
“常在东城区活动，手下有一群小兄弟，做点偷鸡摸狗的事情，不是很大，已经被管教过几次了。”
“这孩子从哪来的？你知道，或者管片区的有没有知道他详细的？”
小警察摇摇头：“我就是管那片的，东城区流民很多，社会情况复杂。这小子……两年前就像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突然在那一片活动。”
“很好，这样子最好。”
他挑来选去，拣出来十几张放在一边：“抓他们几个大错，全给送到少管所里去。有没有什么困难？”
“没有困难。”
那一年江州的社会大清查活动作为行政出新的一部分而轰轰烈烈的展开了，警察们从没有像那一年这么忙碌过——虽然清理的只是社会底层那些有碍观瞻的部分。
王奕以及后来的十天君，就是这么被老钱从社会的灰色地带一下子提拉到自己身边的。
王奕这个孩子很特别，这种特别又和看照片里的他有所不同——把他关到问题孩子集中营里面，这样的特质很快就显现了出来：与人的亲和力。虽然还是那张时刻保持警惕的脸，但是他很快就在身边拢住几个能互相依靠的人，他就是那种天生的团队领袖。
“特别能打或者特别聪明吗？好像不是这个样子。”老钱对他所选出来的人都暗中仔细观察过，“也没有特别的讲义气或者别的。”而且时不时王奕还会将“朋友”出卖给别人，一切以自己的利益为优先——这也是在灰色社会中学会的手段吧。
那他到底是用什么来团结自己的小势力呢？
老钱猜不透，也不想再猜了。这些都无关紧要，唯有最后的目的是最重要的——他们都只是棋子罢了。
现在，棋子终于走到了它该走到的地方。
老钱的脑子里闪过一些过去的片段，他轻轻摇了摇头，然后摸向自己外套的内袋，才意识到那半块巧克力已经给王奕吃了。
王奕和朱一飞关系最好。一个热血青年，一个滑头，居然关系最好。
朱一飞不是从少管所里出来的人，他只是老钱干一线时候救下过的一个年轻人。后来老钱为了追逐更大的权力而转战他方的时候，把江州这边的事情全委托给了朱一飞，结果朱一飞倒和王奕成了好朋友。
年轻人之间的事情真是说不明白。老钱感到自己的垂老，中年人的垂老。
“深度睡眠比预计的提前了，”纳博科夫对坐着不肯走的老钱说，“看来他真的不想再在现实中生活下去了。”
“倒是你啊，钱未先生，他都无法对自己产生认同，你能对这样的身体产生认同的把握有多少？”
老钱想了一下： “我不是小孩子。”
“说得好！”纳博科夫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起来，“大人这种丑陋的动物，怎么会在意外表是多丑啊，哈哈哈哈！”他倒是笑得很畅快。
老钱皱起了眉头。
意识的深度冻结实验他们只做过两次，由于在深入个体意识之后这样的事情并不困难，所以他们实验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老钱看着玻璃罩里面的王奕，他的姿态没有任何改变。但是老钱知道，纳博科夫正在一点一点调大电磁脉冲的功率，调节频率以致和所探测得到的王奕脑波同调。换句话说，他正一点一点让王奕的脑波下降到一个大脑无法产生能够称为意识的活动状态——有点像脑死亡，可是为了迎载一个新的意识，原本的意识又不能够进入脑死亡的状态，这就叫做深度冻结。
“深度冻结，完成。”从他宣布王奕进入深度睡眠到完成深度冻结，仅仅过了十五分钟，“他还真的不想再这么活下去了啊。”
老钱本预期着在王奕的身体上会发生什么明显的变化而他想在这一刻好好和王奕道个别的，可是王奕还是那个样子，什么改变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