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昊随琴儿转至后园,到了一上写着“镜花堂”三字的草堂门前,待琴儿告退去后,吴昊入了门去,看母亲青裙素襦,正泥神前闭双目端坐,持素珠,敲木鱼、口诵经文,是个肃穆神情。吴昊身前跪下,叫声;“母亲。”。
吴母闻听,睁双眼转头,慈笑道;“昊儿来了。”吴昊道个“是”字,随禀道;“孩儿拒了那阎文应,孩儿只恐他不会善罢,与我吴家并母亲不利。”吴母深情道;“昊儿能想到为娘,也不枉为娘的养你一场。你父去得早,娘把你拉扯了大,为娘的虽也盼着你能光大吴家门亭,却也不愿见你为此而委身与那佞臣手下为差。昊儿你须记牢了,为人之道,即便官场,也须如你爹一样,做个为万民计,为百姓称颂的好官。”
吴昊拜伏在地上,洒泪回道:“孩儿记得了,孩儿只做个造百姓福的好官。”吴母听了这话,透了些安慰,怜爱说道:“娘知道,昊儿已经做得很好了。”
吴昊拜辞娘亲,出镜花堂,往前院来,经过书斋门,见史进埋头苦读,不忍心打扰,便去寻到管家吴奇,告诉道;“我又要出门,只是此次需得五六日的光景,家里之事还烦吴伯尽心了打点。”
吴奇道;“少夫人可是晓得。”吴昊道;“昨晚已告诉了碧瑶知晓。”吴奇道;“如此,公子便但去无妨,家中之事老奴自会料理。”吴昊吩咐完毕,便去后槽上鞍了马,牵出府门,闲游去了。
单说史进自打见了这许多的宝贝书籍,每日里更是尽情饱阅,犹且具明废寝,昃晷忘餐,吴府里人见史进勤奋,只道他爱学之人,除却一日三飨端送至书斋内,其余便不打扰。于此过得五日。
这日清早,史进起得床来,琴儿招呼洗硕了,吃罢早膳,史进信步走出书斋门,迎面清风拂来,舒坦了,自然地伸了个懒腰。正巧这刻吴奇从此经过,史进见面招呼。吴奇亦是应了,道;“史公子倒是起得早,昨晚可睡得踏实?”
平常里问候过,史进想起吴昊,遂问吴奇道;“吴大哥呢,这几日怎未见他?”吴奇回道;“公子五日前便已出门了。”史进道;“难怪,大哥可是访友去了?”吴奇道;“或行于江湖,或游寄于山水,往来莫测,老奴不知去所。不过公子临行前对老奴说,此次外出有得个五六日便回,今已过得五日了。”
史进点头,知道吴大哥不久便会回转。又端得这份闲情,与吴奇聊些话语,吴奇道;“我家公子平生仗义疏财,专爱结交天下好汉,但有人来投奔我家公子,不论好歹,都留于宅上住,若要去时,又将银两赍助他起身。”闲聊了,吴奇也去做事,史进自转至书斋,续啃那书本。
次日午时,吴昊方回到府中,便来瞧看史进,进书斋门,见史进浑然读书,吴昊轻咳一声,史进方才醒觉,抬眼望是吴昊,连忙道;“大哥回来了?”站起身来,吴昊示意叫坐,随意道;“扰了贤弟兴致了。”史进连忙回道;“没得没得,大哥说哪儿话,小弟正有不解事情请教大哥你呢。念着念着,大哥便来了。”随去搬来一把椅子,说道;“大哥快坐。”吴昊坐下,也叫史进坐了。
待都坐定了,史进道;“管家说,大哥出门了。”吴昊答个‘是’字,随问道;“可知大哥这几日见谁了。”史进摇头,道;“大哥见的那定也是个了不起的。”吴昊道;“确实如此、只可惜了他不在。贤弟可知柳七这人。”
见这说了,史进陡想到一人,于是道;“大哥说的可是那奉旨填词柳三变麽?”吴昊一笑道;“正是此人。”史进道;“小弟还在家乡时,便曾拜读过他的诗作。赏那‘鹤冲天’词;‘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再那首‘如鱼水’里;‘浮名利,拟拚休。是非莫挂心头。’听说柳永艺足才高、风流才调。此等潇洒之人,只惜了小弟卑微,见不得真人。”
吴昊笑道;“此回大哥便是闻听他来到扬州,是以寻他,岂料交臂失之,大哥去时,他又去了洛阳。大哥此次虽未见得他柳永,却并非是一无收获。”
吴昊道;此次去扬州寻访柳永不得,大哥便一好友处盘桓了两日,到得第三日,我那好友邀我去见了一书童,乃东路按察使沈周之子,名沈括,年仅十四,号曰神童。此子聪敏好读,七岁能属文,尤天文、方志、律历、音乐、医药、卜算,涉猎广博,且喜异闻,此子告大哥我、沿胆水可寻铜陵精矿、取鸟飞之数可绘山川险易图,用猛火油可替薪柴膏油,适于火攻,且生于地中无穷,后必大行于世。”
史进听了,啧啧称奇道;“好个未冠书童,竟懂得这许多奇妙之事,此子将来定不同凡响。”吴昊道;“我知大宋与西夏相邻,鄜、延二州多此油。”
话说了此处,吴昊便转过了话题,道;“贤弟上回不是很想知晓西夏李元昊其人麽?”史进点头称“是”,应后,吴昊始叙道;“李元昊,幼读诗书,对兵书更是手不释卷,专心研读,犹倾心治国安邦的律法著作,勤与思索、善于谋划、对百事往往有其独到见解。李元昊是大庆三年建国称帝。又经他多年引领征战,其实西夏所控领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方二万余里’,早是形成了与我大宋,并北面的辽国,三足鼎立之势。”停顿了,吴昊黯然了又道;“大哥刚刚闻知,我大宋王师在龙竿城为西夏军所败,全师覆没了。”史进闻听,惊道;“我大宋王师,怎会这般的不堪一击,败得如此惨了!”
吴昊摇头自语,说道;“我大宋的军队怎会败得如此之惨,如此之迅速!”低声吐出这叹息,后又激昂的说道;“因他们遇到的是李元昊、元昊世之枭雄,行军打仗、每以手段,调力量、以谋略取胜。每战或诱降、或诈降、或行间、或偷袭、或设伏。三川口之战,元昊便是使了诈降之术,着人与我金明寨守军诈降,又令将士不战而退,以使我大宋军懈防务。李元昊却突袭金明寨,兼有降卒内应,一夜之间便破了寨城,随大驱得胜之军进围延州,再赚我庆州军来援,更于三川口设伏。”
正说着,柳氏入门来,史进见了,起身行揖。吴昊责备道;“又非外人,讲那许多的礼数。贤弟不是一直都倾慕那些个江湖人士麽,江湖中却也无你这么多繁文缛节的。”见这说了,史进挠头唯诺,道个“是”字。
吴昊听了,一笑置之,转对妻子问道;“可是长老来了?”碧瑶回道;“左长老已在偏厅等候。”吴昊点了点头,方起身对着史进说道;“方说到江湖,如今便有一位江湖奇侠来到我宅中,兄弟你与我一道去见见这位江湖侠士吧。”说罢,便挽了史进胳膊,一并出了书斋。
史进随吴昊进到厅上,只见里头坐了位矮小化子,花白胡须。另有两个衣衫褴褛、乞儿模样的站他身后,恭谨着。且说那在坐长老见吴昊,史进二人进到厅来,长老起身行礼,客套了,吴昊引史进见道;“这位长老可是名列丐帮四大长老之首的左飞竹、左长老。江湖人称三友长老。”
史进知道;‘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指的是不邪曲、没有私心、是个值得结交的耿直朋友。’史进会意,恭敬道了声“久仰。”至此也算明白,史进寻思道;‘原来大哥消息灵通,却是倚着有这么一大群乞丐朋友。柯南说话里有曰;“天下帮会当数丐帮为一,盖天下历朝历代,无有不沦为乞丐之人,凡叫花子皆属丐帮。是故丐帮之大,却与国家兴旺衰败息息相连,国富则民强,花子自然便少,反之、乞丐多则国弱民穷。’
吴昊指史进对左飞竹引见道;“我这位兄弟,姓史名进,别看他年岁不大,可他胸中所藏,何止千万!”左飞竹行礼,道;“原来是史公子。”各相见了行礼,都落坐了。
闲聊里,吴昊问道;“长老可知近日朝廷内外,江湖之上有甚奇闻异事?”左飞竹道;“除却三川口战败的消息传出,朝廷惶惶,可也无甚么大的动静,只是这江湖上,最近传出李神丐死了。”吴昊问道;“李大侠死了,甚么时候的事?”
左飞竹道;“七日前,死在快活林中,不明死因,不过据我帮消息弟子打探回报,当晚林中神丐与沙鱼帮、六合会、芒砀山庄的赵三元、茅山十二鬼、还有一刀仙左恶灵都曾交手过。”吴昊道;“听闻李大侠原是你丐帮长老?”
左飞竹点了点头,正容道;“不错、老乞丐之前确是我丐帮的副帮主,只他早离脱了丐帮,后才知他是得到了无极宝弓,才与我丐帮脱了关系。自此事后,我丐帮也与李副帮主划了界限。虽然如此,但以前毕竟是我们的副帮主。快活林的事发生以后,我丐帮念往日情谊,洪老帮主更下令彻查此事,必要清楚老丐为何人所害,并无极弓落在何人手上。”
吴昊点头道;“这许多响当当高手环视,李大侠虽还是未能幸免,可也算个好汉,可知他最后与谁交手的?”左飞竹道;“一刀仙左恶灵,只是他也死了。我们在林子里发现了一刀仙的尸身。”吴昊动容道;“如此说来,江湖中人,人人都想得到的无极神弓又不知所踪了?”左飞竹道了声“是”,又说道;“不过我帮中查知,与老乞丐交手的人里头,赵三元师徒却是个例外。”
吴昊道;“怎生个例外法?”左飞竹道;“想赵三元本事,只要他想,老乞丐是走不脱的。只是听闻赵三元中途罢手,此常理不合,不由得使人起疑。还有便是有人埋葬了老乞丐。”吴昊听了,思索了道;“也便是说李大侠临死之时,有人在他身旁,而且还是与要好之人。”
左飞竹点头道;“公子说的极是,我们帮主也是这麽认为的。所以老人家吩咐我丐帮帮众全力追查当时林里还有何人在场。”吴昊接道;“你丐帮帮众人数众多,且分布极广,眼线甚多,耳目灵通,相信没有甚么办不成的事情。”说完这事,两个又闲扯了一阵,左飞竹因另有它事,不便久留,便起身告辞得去了。
送走了左飞竹,吴昊就吴宅大门处问史进道;“方才兄弟怎不言语?,你不是对江湖事情颇感兴趣的麽?”原来史进在旁里静听,未插一言。可谁又曾想到,无极弓偏在自己身上。思想到李老丐临终之时说过的话;“江湖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早早回家乡去吧!”只因答应了李天才,故隐了这节。
史进摇摇头,回吴昊话语,道;“方才听大哥你与左长老的谈话,小弟陡是想到;原来江湖里也全不是那么平静,为何江湖中会有许多杀戮份争,为名、为利,你争我夺的。为何江湖里会有尔虞我诈,为仇、为恨,看那福祸荣辱、喜悲哀痛,全系于这江湖。江湖其实好让人着怕的。”
忽忽五日,又是过去。这日天晓,史进起了床来,只因昨日史进便向吴昊夫妇辞行,吴大哥也有挽留,只是史进去意已决,留不住时,只好让史进多留待了一日。
史进正收拾行装时,吴昊敲门进来。却是来送行的,当日吴昊一直将史进送至离城十里外,史进下了四拜,道了尊重,各洒泪而别。送别了史进,吴昊回来家中,稍呆了会儿,坐不住,便又找来吴奇,交代几句后,往江宁府访友去了。
只说吴昊一走,便有一簇数十来个捕快闯进吴宅里。宅中几个护院的阻道;“你们干甚么?”一领头捕快叱道;”干甚么,你宅子里私印违禁书籍,还问干甚么?”便叫手下搜查,数中有一护院的拦道;“擅闯私宅,可有官府的搜令文书。”众兵士哪里理会,那看守还想拦阻,捕头大手一挥,道;“把他给我锁起来、”众捕快得言语上前,
便要锁拿时,突身后有人说道;“你们这般私闯民宅,可还有王法麽?”众寻声望去,只见了吴昊妻子柳氏与管家雷横左右搀扶着吴老太从后院里出来。说这话的正是吴老太身边的柳氏。
吴老太出来道;“吴家两代为官,先夫也曾做过华阴县令。我们吴家也算作个官宦人家,你们怎可随意搜捕、任意抓人的。”那为首的捕头出来,道;“老夫人休要恼怒,我等接乡民举报,说你吴家私印朝廷禁书。我家文大人闻听,心知事大,小视不得,便使唤我等前来。原说你们吴家在乡里也有些名望,只是我等既吃这碗公饭,只当为国家执法秉公。老太太,你吴家既然也曾为官,也吃过国家俸禄,当然也晓得些朝廷律法,私藏与印制这鼓惑言论的书籍,那可是要杀头灭族的死罪。”
柳氏接话道;“府中并无此等反书。”捕头道;“有无没有,一搜便实。”说罢了,便不管吴老太等再说,看院的如何阻拦,只叫捕快宅子里四下强行搜查。
不多时,便有衙差抬出一大捆书籍从西厢房并藏书房里出来,禀道;“花捕头、屋子里搜到了这些。”花捕头拿起一本《黄帝天机经》来,顺手翻过。乃对吴老太阴阴一笑,道;“这不是反书又是甚么?怎么、你吴家欲想造反不成,想当皇帝了不成?”
柳氏一旁听了,愤慨了插言;“你等莫是瞎眼了,此《黄帝天机经》,原叫做《轩辕黄帝阴符经》,乃是一本明事理、正其身、教化世人的书籍,怎又能与反书扯连关系,而与之并论了。”
话语刚落,吴老夫人即一旁假作责备道;“碧瑶,不得无礼,花捕头是明白人,他岂不知这道理。”花捕头也听得出这双关语意。只是花捕头此番受命而来,不能空手而回,故此说道;“本捕头不管你们说甚么,也不听你等狡辩,要伸辩去与我家大人辩理去。花某这公事还是得按公事来办。你家吴公子呢,怎不见他在府上?”
吴老太道;“昊儿他今早就出门会朋友去了。”花捕头道;“这麽凑巧?”更板着那面皮道;“本捕头念你年事已高,不与争辩。你家吴昊倘若回转来,着他即到衙门里去,如若不来,当按拒捕及前罪一并论处。”说罢这话,便着众捕快连同搜来的书籍一并带了回去。”
眼睁睁看着这干捕快扬长去了,吴老太太气急攻心,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待身子摇晃了要倒时。幸有柳氏把扶住。柳氏道;“婆婆、你没事吧!”吴老太摇头,道;“碧瑶、着人快去告知昊儿,让他走得远远的,休要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