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22时50分。
太平洋圣诞号上的购物中心……
“……好吧。和以前比起来，我想知道我是不是正在和下属们建立信赖关系，”在黑暗中，卡琳抱着膝盖悲哀地说。“但是最近，我觉得因为某些事情，和他们建立的是一种奇怪的，阿谀奉承一样的关系。以前，每个人都很有礼貌地叫我‘上校’或者‘舰长’，但是现在更像是‘上~~~~校’或者‘舰~~~~~~~长’……就好像我是个小孩子一样。我讨厌这样。”
“是嘛。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用那么强悍的绰号叫像你这样一个小女佣，但是那一定很难受。”塞拉一边巡视着奢侈货品角里的东西一边同意着她的话。
“塞拉先生？我希望您能忘记‘上校’和‘舰长’的部分，但是您能稍微认真地对待我一下吗？因为咱们两个处于同样的地位，我在对您说实话。”
“好好好，我知道啦，我知道啦。”
“您真的有在听我说话吗……？”
这并不是因为卡琳想要跟她的搭档抱怨——实际上这是她的战术。如果她能够用交谈的方式稳住塞拉的话，那么克鲁佐就会比较容易找到并且包围他们。如果她了解了他的个性，那么她要引导他的行动也就不困难了。
自然地，她有着某种程度上背离开诸如军事战术这一类的话题的倾向。
“哦，找到了。”塞拉说着，将一束昏暗的光线投射在一个货架上的一排小盒子上。
“你找到什么了？难道你还打算做出什么更危险的武器吗？”
“不，小傻瓜，是雪茄。Cohibalanceros！？这些是古巴货，不是吗？他们还卖这些？我本来已经开始对这艘船评价不高，因为他们太缺乏保安措施，但是他们至少还给自己挽回了一点点。”
他撕开包装纸，在里面翻腾着，拿出了一支雪茄。他咬住烟尾，把它扯了下来，然后一点都不优雅地将它吐在了地上。
“啊，你要抽它吗？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的健康……”
“闭嘴！我大脑的功能有它跟没它可是不一样。如果我能抽烟，那我就要抽！……所以呢，现在，唔……呼——”
他用一个灯头风格的打火机点燃了雪茄，然后脸上带着幸福的神情开始吞云吐雾。卡琳不能忍受地转过脸去，剧烈地咳嗽着。
“咳，咳……！？”
但是那之后，她突然被一种奇怪的感觉笼罩了，她轻轻地吸入了一点空气。塞拉的雪茄冒出的烟雾闻起来有点像花的香味。那种香气让她回想起了拔开一小瓶百花香（一种放在壶里的干燥花瓣和香料混合物）的塞子的时候的感觉。
为什么会这样？那种感觉非常熟悉。
“我讨厌卡斯特罗的勇气，但是我有两件东西还是喜欢古巴的——他们的棒球选手，还有这雪茄。甚至连肯尼迪也支持古巴雪茄的贸易呢。”
“啊啊。”
“我尊敬的的一个上级官员曾经说过。‘万能的上帝，您始终是我们的力量，您的双臂触及海底，总是聆听着我们的祈祷，所以您也许能给我们一支雪茄。’他也是个老烟枪。”塞拉用一种提高了的，清晰而醒目的声音说道。雪茄在黑暗中轻轻地闪烁着。
“那不是一首歪改了的海军老歌吗？”
“唔，对，是的……等等，你知道那个！？你真的是个女佣吗？”
“不，好吧。无论如何，关于您的那位上级，他叫什么名字，如果您不介意我问的话……”
就在那时，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了巨大的响声。
卡琳听到那响声的精确的100秒前——听着自己的肌肉和骨头超出极限的声音，萨姆将手伸进了背心里。
他的脖子现在任何一秒都有可能断掉。
“……咳——”
他把自动手枪从枪套里拽了出来，那是一把FN公司制造的枪。为什么他只有那么把单发的枪？（就是说，扣一次扳机只能打一发子弹）他迅速地将枪上了膛，把枪口按在敌人的手腕上，扣下了扳机。
两发。三发。
他预计中喷溅的血花根本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飞散的金属和塑料的碎片，浅浅地擦过了他的脖子。
抓着他的手像一把破雨刷器一样放松了。没有一丝喘息的时间，萨姆拼命地用枪击打着他，对准他敌人的面部——那条红色的，闪光的狭缝，持续不断地发射着9毫米子弹。火星在他眼前飞舞着。
那里传出了“啪滋——”的声音和什么东西烧焦了的气味，他敌人的上半身被稍稍掀得向后了一些。
萨姆用尽全身的力气踢在他身上。那感觉就像踢着了一百公斤的沙袋一样。现在已经和他分开了的敌人一点都没有不安的迹象。无情而坚定地，它又一次向他靠近，试图杀死他。
萨姆摇晃着跪在了地上，大口喘着粗气。他的身体需要氧气。敌人的左手正挥落下来；就算是那只重伤的手已经在腕子上摇摇欲坠也……那是义肢吗？不，不是的。这个男人到底是什么东西——“萨姆！！”
有个人凭空飞了出来，用一根铁管打中了那高大男人的后脑。
是焦。
他的整个身体都被血包裹住了，全身上下到处都滴着红色的液体，但是他还活着。
谢天谢地。但是甚至都没有去想那些的工夫了。高大的男人对于焦的猛击完全没有反应，而他的右手自动地在瞬间打了回来。焦用管子挡在身前，但是它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打弯了，焦飞了出去撞进了一个集装箱里。
它不是人类——他们至少已经很清楚地知道了。无论它被多少次地击中头部或者身体，都根本没有效果。萨姆跳起来，抓住敌人的腿，然后用枪对准了它右膝的后面。是他驾驶AS的经验告诉他要这样做的。他瞄准一片坚硬的装甲，开了三枪。胶状的液体混合着聚合体零件四处飞溅。他的敌人突然间失去了平衡而倒在了地上。
“你……你。”
根本不给对方以喘息之机，他又对着它右臂的关节射了两枪。跟着是左边下半身。当他向它的左髋关节内侧连接股骨的部位射过两枪之后，手枪的枪栓退回去不动了。他没有子弹了。
那个“敌人”，现在连接四肢的部分几乎都已经被毁坏了，却仍然用它还能动的关节继续挣扎着，用头上残破不堪的传感器追踪着萨姆。
“萨……萨姆？你还好吧……？”焦艰难地说着，靠着一个集装箱勉强撑起了身体。萨姆，一边肩膀上下起伏着拼命喘气，一边熟练地为他的手枪更换了弹夹。
“是啊，真他妈的倒霉……你怎么样了？你全身都是血了。”
“不，这家伙开枪打了那堆整番茄罐头，它们爆得到处都是，这是那时沾上的。我想我大概是昏过去了一小会儿吧。”
“所以，就涮着我玩儿，哈？”
当然，现在他已经冷静下来，也能分辨出那不是血的气味了。但是，现在一个完全无关的问题却占据了他的脑海。为什么是他？整番茄全都被糟尽光了。他刚刚才勉强逃过了死亡的威胁，但是现在厨子可要杀了他了。
“吴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他就在我旁边来着，可是——”
“对不起，中士，下士。”
吴的脸从焦后面很远的一个大箱子的阴影中露了出来。他看上去是毫发无伤。
“我装成死掉的样子藏起来了。我觉得他看上去是个非常危险的角色。”
“那你至少也应该喊一声‘小心’之类的吧！！”
“以后我会的。”吴傻笑着挠了挠后脑勺。
“甭管怎么着，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鬼玩意……咳——”
他的脖子剧烈地疼痛着。他看着那东西，而那个袭击者似乎已经失去了绝大部分的移动功能。它有着人类的外形，但是却是台机器。如果一台像M9那样的三代AS被缩小成人类的尺寸，大概看起来就应该是这个样子。这就是凡妮莎在涩谷遭遇的那种等身大的AS吗……？如果他之前没听过那个故事，他可能就不会那么快地想出像那种攻击它关节部位的主意了。
“我也搞不懂它。它只是突然从集装箱里跳了出来对我们——”
焦停止了说话。他和萨姆同时注意到了一件事。
无论是怎么样的情况，一个曾经给“黄昏”造成了那么多痛苦的敌人会将这些“机器”如此轻易地拱手让人吗？如果有可能失败的情况存在，那他们不是很自然地应当采取适当的防范措施吗？
完全正确——从那台突然停止了扭动的机器身边退开两、三步，焦低声说，“萨——萨姆，它要——”
“——我知道，快跑！！”
他们三个同时拔腿就跑。
一瞬间之后，那机器人就燃烧着爆炸了。一股巨大的冲击波穿过了房间，致命的弹珠四散飞溅。
“……”
白色的烟尘升起，同时碎片和残骸如雨一般落下。
这爆炸几乎和克雷默地雷是同一等级的了，萨姆猜测，因为耳朵里的轰鸣声而皱起了眉头。
“喂——！萨姆，你还活着吗？”焦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看上去他们也没事。
“很不幸哪。混蛋，他们真杠上咱们了。”他咒骂着，同时扒拉掉背上燃烧着的碎木头片。机器人爆炸的周围那片区域已经被弄成了很恐怖的形状。铁架子弯了，集装箱碎了，许多货物都烧着了。洒水装置被激活了，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喷个透湿。
焦接着说，“咱们必须把这件事报告给中尉。咱们不知道这些机器人究竟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它是个陷阱。”
“我知道——Assault6给HQ！能听见我说话吗！？”他对着无线电大吼，而那头的克鲁佐立刻回答了他。
“这里是HQ。刚才那个爆炸是从C32区传来的吗？”
“肯定！我们遇上了一个像‘天使’告诉咱们的那样的机器人。我们想办法打败了它，但是然后它就自爆了。”
“机器人？那些‘神泪’的混蛋，哈？报告损伤。”
“没有死亡，三人轻伤！成员机动力没有障碍。最大的损失就是番茄酱啦。”
“敌人只有一个吗？”
“这再明显不过了吧！？如果这儿要是有两个或者三个那种玩意儿——”萨姆的话被一阵刺骨的“咯喳”声打断了。那声音响彻了储藏室的内部。
而在他们站着的那块地方中间——其中一个相对来说没怎么被破坏的集装箱的门爆开了。它是被里面的什么东西硬生生地给踢开的。
“什……”
里面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践踏着被粉碎了的门，一个全身黑色服装的高大男子走出了集装箱。它和之前那个完全是一模一样。它的高度，外表——甚至还有同样的毫无生机的面部特征都一样。
“嗡——”它的推进系统轰鸣着。
它头上那条单缝里的传感器闪着红光。
“别再来一台这种玩意儿了……”
但是很不幸地，这次可不是一台就打住了。
集装箱爆开的声音继续在整个房间里四处响起。一个接着一个地，那群机器人克隆似的显露了真容，并且缓慢地开始检查起它们周围的环境。
又或者这应该被称作“侦察”。
有八台……不，比那还要多。
“Assault6，出什么事了？Assault6，报告。”
“现……现在超过十个了。”
“你说什么？说清楚点重复一遍——”
“嗨！快跑！这里很危——”焦和吴试图提醒他。当他转过身的时候，他俩已经在朝着出口没命地冲刺了。
混帐。
甚至连咒骂他们无情的背影的时间都没有。那些“阿拉斯托”们向他扑了过来，萨姆将将从它们手底下溜过，跟在另外两人身后继续跑了。
“Assault1给所有部队。代码13，顶级优先。10台小型AS在C32区的储藏室里出现。它们可能像报告的一样有威力。如果令它们无力化，它们将放出霰弹并自毁。小心行事。与草案商定的一致，将人质带领到安全的地方。Delta队将移动到C28区的走廊，Echo到C35区的走廊去。制服敌人。允许使用AP弹（即穿甲弹）。如果制服敌人过于困难的话，那么尽可能地限制住他们——”
在像这种时候，克鲁佐并没有大叫大嚷。他只是非常沉着地以冷静的声音给予每支队伍各自的指令。但是，他声音的精确度本身就将局势的焦峻泄露给了他的下属们。
各组人员都回应了自己的命令，但是这次的感觉和以前不同；空气中存在着一种紧张的感觉。
（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克鲁佐暗自沉思着。
机器人之后是什么？他们是打算除掉所有“黄昏”的人员并且夺回船的控制权吗？不，当他回想起凡妮莎-法郎索瓦之前说过的话时，他并不相信那些机器人拥有执行如此精密的行动的能力。应该比那个要简单。那么守住“保险库”的秘密又如何？杀死所有在船上的人并且将船沉掉——不，像那种事情就用不着非得要机器人了。同样大小的高能量zha药应该就足够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敌人已经将他们的行动推测到了什么程度？
到处都是漏洞。
但是很明显的是一些非常强大的敌人已经出现在了这艘船上；还是他们既不能与之协商也不能威胁的敌人。
一个PRT士兵问道，“中尉，敌人的背后是什么？”
“我们还不清楚。这可能是从最开始就设好的陷阱，也可能是最后的救命稻草……无论是哪一种，敌人都是认真的。”
他通过无线电呼叫了在保险库的美真。
“Assault2。报告情况。”
“还没有进展。最糟糕的话，还要3个小时；最好的情况下，30分钟。就是这样了。”她迅速地回答了他，电钻发出的高频声音在她身后呼呼作响。
“那么，如果你有了更好的主意就联络我。如果还要花一段时间，那我们就放弃并且撤退。”
“明白。我们正赶着呢。结束，挂断。”
克鲁佐粗暴地抓过他的一位中士正在*作的膝上型电脑，弄得一个茶杯和一个电池盒都从桌上掉了下去。
“我要去看看。照看好所有队伍和人质的动向并且给予指示。明白了没——”
他看着投影在20英寸卷轴屏幕上的船的设计图。他抓起身旁一支尖锐的钢笔，在屏幕上笔直地划了一条重重的黑线——切下了草图后部的大约四分之一。
“啊……”
“这是防御的最后底线。将人质安放在这后面。不要让敌人跨过这条线。明白了没有？”
“明——明白——”
抓起一把装填了穿甲弹而不是橡胶子弹的冲锋枪，克鲁佐踏出了舰桥。
他担心着人质撤退的情况。
敌人出现的储藏室就紧挨着学生们所在的大堂。他不知道机器人到底被输入了什么样的指令，但是——如果是那种让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杀戮的类型怎么办？
如果一台像那样的杀人机器被插入了几百名学校的孩子们中间会怎么样？
当听到附近的地方传来爆炸声的时候，都市高中的所有同学都停止了他们无忧无虑的噪音制造活动。
绝大多数学生都问身边的同伴，“那是什么啊？”并且交换着迷惑的眼神。
紧挨着凡妮莎的布蕾雅也一样那么做了。她们停下了手头正玩着的名叫“苏格兰场”的游戏，（这游戏是劫船发生之后，萨姆和其他人从玩具商店拿来让学生们“杀时间”用的。）注意力被戴面具的守卫吸引了过去。
守卫正在通过无线电跟什么人交谈。
一阵奇怪的沉默之后，那个男人穿过人群跑向了舞台，然后抓起麦克风说，“对——对不起……各位，我很抱歉打扰了你们的欢乐时光，但是好像咱们下面的储藏室里发生了一点小小的火灾。你们刚才听见的爆炸声只是罐头因为受热而爆开的声音。”
学生们开始坐立不安起来。
“啊，没关系，没关系的！请保持冷静。因为有些烟冒出来了，所以在今后的时间里我们会将各位移送到船后部其他乘客所在的大厅。大家都明白了吗？看见我指着的地方吗？”
他的食指指着天花板，而人群转向了船尾的方向。
“——对，就是那边。所以各位，请转向那个方向并走出去。冷静一点，安静一点，现在，咱们都不要慌张，好吗？你们只要走就可以了。现在，如果在出口附近的各位请——”
紧接着，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一阵巨响。
有什么人在高声喊叫着，伴随着锅子和煎盘掉落在地上发出的咣啷声，然后是厨子们吵闹地从厨房里奔出来造成的骚动。只是呆呆地看着这个场面的凡妮莎和其他人，看见萨姆跟在其余的人身后钻了出来。
“啊，中……呃，不，不是中士，啊，好吧，各位！看这边。没关系的，大家只要慢慢地撤——”
“不不不不不！！”萨姆大吼着打断了那家伙的话。“快点儿！跑啊！现在就跑！摔倒也没关系，只管跑就是了！你们想死吗？还在那儿呆愣着干什么？快点儿跑！！”
他粗暴地推搡着旁边一个男生的后背，然后举起手枪对着天花板就是一枪。刚刚还一直茫然地站着的几百名学生开始尖叫着疯狂地涌向出口。而理应喝止这种骚乱的校长和教职员工，也只是脸色极其惨白地呆立在那里。
“凡——凡妮莎……！！”布蕾雅哭叫着，她被突然而来的汹涌人潮卷走了。
“没事的！咱们一会儿见！”凡妮莎最后喊了出来。她看着，直到再也看不见布蕾雅之后，在一片暴动中，抵抗着人流冲向了萨姆。
“嗨，萨姆！？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认真的吗！？”
“那些你告诉过我们的机器人在这里！”他顶着噪音向她高喊道，“还不止一个，是十多个！刚才在储藏室里它几乎把我们干掉，而现在任何一分钟它们都可能到达这里。无论如何，我们也得让所有人离开这儿！”
“什……”
他是在说那些叫做“阿拉斯托”的机器人吗？它们为什么会在这里？那是意味着马哲帝诺也多多少少牵扯进这件事了吗？
她甩掉瞬间如同洪水一般涌进大脑的诸多问题，然后又靠近了一些。
“但……但是这样太疯狂了！像这样有人会受伤——”
“总比死了要好吧……嗨，你！”他转过身对他的一个同事喊道，“把你的P90和所有AP弹全都给我！带上所有落下的人撤到船后面去！Golf队会提供支援的，好吧！？”
“收——收到，中士。”
“不计一切代价保护人质。像平常一样，保持冷静和自制力。如果你明白了，那就赶快！”
“黄昏”的士兵将比利时制的新型冲锋枪和装填了穿甲弹的弹匣抛给萨姆之后转过身去。他鼓励着陷入混乱的都市的老师和学生们，并帮助一个摔倒的女生站了起来。
萨姆像个真正的专家一样地检查着弹匣，然后一边*纵着选择器一边对无线电喊着：“Assault9，那边怎么样了！？……好吧，无论如何也要再多守住那个走廊三分钟——啥——我不知道，自己动脑子想想！”
他关掉无线电，看了凡妮莎一眼。
“你在干什么？你也该跑的。”
“你——你们这些人没事吗？我是说，那些机器人有着超人的力量，能很轻松地就把一个人给举起来……”
萨姆给了她一个讽刺的微笑。
“是啊。我们已经发现了。虽然你的信息救了我们。所以现在快点儿吧。”
“啊……好吧。小心点。”
凡妮莎没有再多作停留。她从厨房的方向转开——然后迅速地奔向出口。
事情突然就发生了。
没有一丝预警信号，突然传出了雷鸣般的咆哮声，头顶上的天花板爆裂开来，建筑材料的碎片搀和着灰尘一同倾泻而下，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掉进了大堂。不——更确切地说，它是“降落”在了大堂里。
一个落在后面的女生发出了高声的尖叫。
“……”静悄悄地从被压变了形的地板上站起身来，头上红色的传感器盯住了附近的女孩。
两个月前的旅馆区——在暴雨中发生的那一幕又清晰地浮现在凡妮莎眼前。那机器人是如何对付刺客的。用那种手臂只要一击恐怕就能打碎女孩纤细的身体。
“快跑！快点！”凡妮莎警告道，并向她跑过去，但是那个女孩没有动。她已经因为恐惧和惊讶完全呆住了。那是隔壁班的女生，但是她想不起她的名字了。“阿拉斯托”靠近了她。
但是，机器人看起来并不想马上攻击。它弯下身，把那个女孩检查了一遍——她的体形跟凡妮莎差不多——从头到脚，最后盯住了她的脸。
但是现在可没时间思考这种事了。完全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安危，凡妮莎猛地将女孩从“阿拉斯托”面前推开。
“啊啊……”
“我说了快跑！”
敌人半转向她，黑色的风衣随着它的移动在空气中呼啦作响。红色的传感器调整着焦距，内部的补助马达间接变速装置发出轰鸣。这个机器人和她之前看到过的那些一模一样——但是现在她可以看得更清楚了。
它宽厚的胸膛。还有粗壮的手臂。
跟它比起来，就连她很久以前在斗技场的前排座位上看见过的职业摔交选手也像小矬子一样。
“……”
被它的气势压倒，她毫无目的地后退着。
它那无生机的脸充满了她的视野。
在她身后，萨姆在喊着些什么。他大概离她有20米远。她那时没有意识到，但是她正好挡住了萨姆的射程。
“凡妮莎，别动！”
在他喊出那句话的瞬间之后，就响起了枪声。她感觉到一股小小的风从她的两条大腿正中穿过，而“阿拉斯托”的右腿被射中了三到四枪，导致它失去了平衡。凡妮莎的裙子过了一会儿还在飘动。
“……！？”
子弹穿过了凡妮莎双腿之间那狭窄的缝隙。这绝对是非常惊人的枪法，但是凡妮莎只是变得面如死灰。
她开始奔跑并且喊着“你干吗要那么干！？”，但是根本没有喊那个的闲工夫。虽然那个“阿拉斯托”已经站立不稳，但却出乎意料地向她伸出了手。看起来打在腿上的子弹没有造成足够大的损伤。
“啊……”
它一把抓住她胸口的蝴蝶结，用全部的力量将她拉了过来。肺里的空气全都被挤了出去，凡妮莎发出了疯狂的尖叫声。
“凡妮莎！！”
枪声。一颗子弹击中了将目光集中在了凡妮莎身上的“阿拉斯托”的左侧头部。那里发出了“嘎哐”一声，它的头转向了右侧。
刚刚开枪射击它的人是洛克。他和两名穿着作战制服的同事从通往船前部的出口处跑了进来。
他又一次开枪射击，持续不断地击打着“阿拉斯托”的左半身。身体的纤维和塑料的碎片掉落下来，然后火花四散飞溅。
“哇啊啊啊啊啊啊！”
因为这种近距离攻击而惊恐万分的凡妮莎被拉到了一边；然后机器人用左手笔直地对准了洛克，发射了它内置的来复枪。子弹打偏了而射在了他身后的一根柱子上。它的瞄准器可能被打坏了；但是，那看起来也似乎是它唯一的损伤。“阿拉斯托”蹲下身去；然后起跑了，它以对如此巨大的身躯来说是不可思议的速度作着Z字形的跑动。
“洛克！？”凡妮莎叫着，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拉斯托”*近了洛克，它的手如同利剑一般挥落下来。洛克勉强避开了袭击，同时粗略地瞄准“阿拉斯托”，以超近距离平面射程发射了手中的全自动冲锋枪。连续击中那机器上半身所发出的紧密的炮火声充斥了整个房间。
没有用。
“阿拉斯托”的行动有些笨拙，但是还是很快。而且它防弹的能力高得吓人。轻松地走到左边，敌人开始旋转，它的风衣像雨伞一样飞舞起来，然后，几秒之后，它野蛮地抡圆了腿向着洛克踢了过去。
“！”
洛克在那沉重的一击命中他之前迅速地将枪举起护住身体，但是还是被打得飞了出去。向他们身边跑着，萨姆一个箭步跨出，发射了他的冲锋枪。
就算是被正枪林弹雨包围着，“阿拉斯托”还是跳了起来——它跳跃的高度和远度都是难以想象的，就像三代AS一样。不——这机器人原本就是那些AS的小号版本。它们的运动性能和力量都远远超过了人类。
如果现在的情况是AS战，那就好比是一台M9正和四台RK92“野蛮人”战斗一样。他们想要毫发无伤地打倒它实在是太困难了。
敌人又一次发射了它的内置枪。发出沉闷的枪声，子弹正正地击中了他们一位同伴的胸口，将他打倒在地。他甚至连叫都没有叫出来。
“别停下，接着打！”洛克喊着，扔掉手中已经破烂不堪的冲锋枪，抓起了手枪。萨姆和其他人继续不停地开火，子弹对着“阿拉斯托”倾盆而出。
碎片飞散得到处都是。屋里回荡着冲击发出的钝响。桌子上的餐具被飞来的子弹打得粉碎。
可是敌人还在继续移动。以它移动的那种方式，要瞄准它脆弱的关节部位几乎就是不可能的。
“混账！！”
洛克跪了下来，一门心思地用他的自动手枪射击。萨姆给冲锋枪换了一个弹匣之后继续开火。他们避开了机器人的攻击，在近距离平面射程内继续射击着它。
一次又一次地，它猛冲过来。他们看上去就像斗牛士。
凡妮莎什么也不能做，只能蹲在一个倒下的桌子后面，用双手护着头。
他们打了它也不知道究竟多少次，终于，“阿拉斯托”的动作慢了下来。他们射中了它的关节，它的膝盖劈啪响着断裂了。洛克和其他人包围了机器人，毫不留情地用子弹对着它一通猛灌，就好像它是一只虚弱的困兽一般。
这绝对不能被称作一场“幽雅”的战斗。因为和凡妮莎之前看见过的几次枪战不同，它是一种相当丑陋的武力的展示——在这场战斗中，他们用尽了所拥有的全部的弹药和火力，只为了拼得最后的胜利。
洛克和其他人并不弱小；只是用其它任何方式他们的对手都不会就那么倒下。
终于，敌人的活动停止了。
当她抬头看的时候，大堂已经整个空了，她再也看不见周围有其他任何学生的影子。看起来就连刚刚被她推开的那个女生也已经跑出去了。
“呼……”
但是凡妮莎是唯一一个松了一口气的人。
“快跑！它要自爆了！”
“自——自爆……？”
“凡妮莎！你怎么还在这儿！？快跑啊！”
洛克抓住了慌忙地试图站起来逃走的凡妮莎的胳膊。他抓得那么粗暴，吓了她一跳。萨姆和另一个人已经搀起刚才被射中的同伴，把他架在两个人中间，迅速地逃跑了。
“趴下！”萨姆高叫着。洛克把凡妮莎按倒在地，自己飞身扑在她身上。一秒之后，“阿拉斯托”爆炸了。
碎片和弹珠喷薄而出，在墙、天花板和电灯设备上和打出了无数的小洞。震动冲击着他们的头骨，一股钝痛沿着鼓膜传了上来。
烟笼罩了整个区域。洒水器被激活了，在大堂里四处喷着水。
“你受伤了吗，凡妮莎？”
“……你好重。”
“抱歉。”
洛克挪开身体，凡妮莎坐了起身。上面的水倾盆而下，水滴从他的额发上滴落下来。
“你能站起来吗？”
“嗯……谢谢。”凡妮莎点点头，想要站起来。她的膝盖在颤抖，所以没办法做得很好。一言不发地，洛克扶住了她。他全身都是汗的味道。
“萨姆，你没事吧？”
“啊啊。哈瓦德也还活着。好像那东西打在他的防弹衣上了。虽然可能也得断几条肋骨吧。”
“我……我很好，中士。”
好像就连早先被击中的那个人也没事。在逐渐散去的烟雾的那一边，他们可以看到有人影站了起来，剧烈地咳嗽着。
从厨房的方向传来了餐具掉落的声音，紧接着是沉重的脚步声在墙内造成的微弱的回音。有许多的脚步声。可能有两个，甚至是三个——“更多的要来了……”
“这种视野清晰的地方不适合做埋伏。咱们撤退，并且联系中尉。凡妮莎，你还能跑吗？”
“啊……嗯。”
然后所有人飞快地跑出了大堂。
他们离开大堂，顺着通向船后部的一条走廊奔跑着。他们并没有被追击的感觉，但是洛克和其他人仍然注意着每一个方向。甚至是头顶上。他们不知道敌人会从什么地方出现。
他们听见远处传来沉闷的枪声。看上去另一个小队正在和它们交战。
“它们强得可怕。”洛克说道，很快地走着。
“那不是事实吗？和那些东西打了那么猛的一回合，还能堪堪逃过一劫，我可真够命大的。”萨姆回答。
“你说过附近还有十台。这可不妙。它们并不是坚不可摧，但是咱们的火力不够，弹药也不足了。如果咱们必须与它们正面交战，那就一定会有人受伤。而且咱们也没办法保护人质了。”
“对。真他妈的见鬼。它们到底想干吗？如果它们要杀了所有人的话，那——”
“我不认为是那样。”凡妮莎说。“我不认为它们出来是要杀了所有的人，我觉得是别的什么。”
“你怎么能那么确定？我可是在下面储藏室里被突然袭击了耶，一点问题没有。”
模糊的思绪在凡妮莎的脑海中急速旋转着，逐渐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幅清楚的图画。
机器人那奇怪的举动。有什么相同和什么不同？这艘船上最开始争夺的焦点是什么？当然了，是保险库里的东西——不，不对。
根本就不是那样。
她停下脚步，望向大堂的方向。
“目标的体形……”
“？”
“想想看……那机器人没有冲过去袭击一个可能有165公分高，体重大概50公斤的女孩。如果它找到符合范围的女孩，接下来它就会扫描面部的细节。而且并不只是外表，还有体格，血管，视网膜的图案。如果那些都和我的资料相符，那它就会进入下一步程序，有可能是保护我同时逃跑——或者杀死所有目标之外的人。”
在她脸上，平时那个迷糊的女高中生的痕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看着她如此有逻辑地解释着一切，洛克和萨姆的眼睛都瞪大了。
“当它抓住我的时候，洛克射了它，对吧？你不认为那很奇怪吗？”
由于凡妮莎行为上的突然转变而一时放松了警惕的洛克回过神来，点了点头。
“……那确实很奇怪。它把你推出了射界。如果它采用的是合理的战斗策略的话，它应该会把你当作盾牌的。”
“嗨，嗨，现在给我稍等一下。你是在说凡妮莎是它们的目标吗？”
“可能……事实上，毫无疑问，我就是。从一开始起那船长就盯上我了，对吧？”
“好吧，如果是那样的话，那我们对此又该怎么办呢？我们跟那些机器木偶打的时候把你放在前边？”
洛克恶狠狠地看了萨姆一眼。
“拿凡妮莎做盾牌绝对不在考虑范围之内。”
“我知道，我只是开个玩笑。无论如何，这儿很危险。逃出去应该是我们的第一优先。”
“等一下，”凡妮莎叫住了要跑在头里的萨姆，“我不能成为盾牌，但我可以成为诱饵。事实上，在现在这种情况下，真的没有别的选择了。”
当洛克听见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不行。这太危险了。敌人可能不能直接攻击你，但你很有可能意外地被流弹或者别的什么东西击中。”
“好吧，在这儿可不是逛公园！所有人都被卷进这淌浑水了，不是吗！？”
没有错。这太糟糕了。这艘船上还有很多那些危险的机器人，即使看上去他们能把学校的所有人都带到安全的地方，他们毕竟还是在同一条船上。或迟或早，恐怖的事情都会发生的。许多人都会受伤，甚至是死去。
而这些不是别的，全都是她的错。
她绝对不能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无论如何他们必须阻止它。
“求你了。如果学校的任何人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再也没有脸面对他们了。我要求的事是那么不合理吗？”
“……”
洛克艰难地望着凡妮莎焦急的面孔。他不想把她推入危险之中，无论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心里充满了焦虑，踌躇，犹豫，以及怀疑。把这些都抛到一边之后，他终于摇了摇头，轻轻地叹了口气。
“……好。我会向中尉说明的。但是，咱们现在先从这儿出去吧。”
洛克打开了他的无线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