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4日,21时36分。
伊豆群岛附近公海,太平洋圣诞号……
当卡琳睁开眼睛的时候,枪战已经结束了。
事情已经发生了,而且他们成功地逃脱了。
在被磕到头而失去意识一段时间之后,卡琳终于勉强地说出“好了。我现在可以动了。”,然后被那个叛乱者拉着胳膊继续走。
最糟糕的是,她好像在刚才的枪战中把无线电给弄丢了。
被她的新伙伴拉着而摇摇晃晃地走着的时候,她终于得知了一些有关于他的信息。
他的名字叫塞拉,是个美国人。他和他的下属是来这条船上度假的。
“顺便问一下,小姐,你的名字是?”走到一个昏暗的楼梯拐角处时,塞拉问道。他在那里仔细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呃……我是曼提莎。卡琳•曼提莎。”她说,用了她常用的一个化名。
“我知道了。好吧,小姐,从现在起要出去你就走在我的后面。别担心,我是个老手。那些混账恐怖分子会——嘿!你这是想去哪儿啊?”
他野蛮地抓住了卡琳的领子,把刚要蹒跚地走向另一个方向的卡琳拽了回来。
“不,只不过……既然我们都已经自我介绍完了,我想从这儿起我们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卡琳压根儿就没可能独力制服这么一个高大的男人。她想过要大喊,但是不知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却没有一丝友好的脚步声靠近他们的迹象。她必须快点离开这个人,这样才可以通知所有人他的位置。
“你在说什么蠢话!?过来!”
“啊啊,可是,可是,我觉得到那边去感觉不好。”
塞拉要去的方向是船上的购物中心。即使是在行动前的参谋会上,那地方也是被认定为“最难保护的区域”的底线。那边有太多出口了,找个地方藏身完全不成问题,而且商店里的许多货物也可以被用来做成陷阱之类的。
“咱们干吗不去那边?我觉得那边会对咱们两个都更好一些……”
她指着到上层甲板上的体育馆去的方向。那是条死胡同。或许她的同事们不久之后就会到这边来,并且很有技巧地捉住塞拉。
“那边是死胡同。要跑就难了。”
“哦,是那样吗?好,那,你为什么不扔掉武器投降呢?我敢肯定那些人并不是像你想的那么坏的。”
塞拉对她嗤之以鼻。
“你太天真了。那帮家伙都是些恶棍。他们是恐怖分子。像你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佣是不会明白的。你认为你能吗?哪怕一次也好,你被迫跟恐怖分子干过仗吗?”
“是的。虽然很不情愿。我讨厌干那种事,可是——哇啊!”被他在头顶上拍了一巴掌,卡琳叫了出来。
“你为什么要这么干——!?”她双眼含泪地抗议道。
“别开玩笑了,傻瓜!”
“我才没有开玩笑!”
“无论如何,像你这样的菜鸟就应该闭上嘴跟我来。知道了没有?如果你敢逃跑,我就开枪崩了你!”
“简直是不可理喻……”卡琳想着,哀叹道。但是,或许像这样跟他一起行动并且装成让他掌控了局势会更明智一些。她现在联络不上同伴,但是过不久她可能会有机会找到一台船上的电话吧。
在刚刚与他的接触中,传来的是一种菜鸟陆军士兵被打中了头之后的那种狂怒的感觉。可是,他也并不是那么糟糕透顶。毕竟从来没有别人那么担心过她。
“那么,好吧。无论如何,咱们藏在什么地方,等待机会吧。”
“唔,你明白就好了。咱们走。”
然后塞拉,最后几乎是拖着卡琳,走了出去。
看着无精打采地站在面前的焦和吴,克鲁佐中尉几乎连吼他们的力气都没有了。
“没有什么借口……”
“我们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他们正在焦和吴刚才被袭击的地方——船员小屋区域的一条走廊里。他们立正站着,非常有战士的模样,但是又看着非常的惨兮兮,实在有够痛苦。
“我等回去之后再处理你们。回去保卫货舱吧。”克鲁佐命令道。焦和吴敬礼之后跑掉了。
“……你在干什么?他们也许不会为了那种事就被替掉。”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和克鲁佐在一起的卡斯特罗中尉说。他的代号是“Assault3”,是PRT的行动指挥。他是一个30来岁的拉丁美洲男子,留着细长的小胡子。
“你是说焦吗?”
“对,如果是另一个SRT队员的话,他们很有可能杀了那个家伙或者让他无力化。但是焦办不到。那和单纯的粗心大意是不同的。”
“也许是因为我禁止他杀死那家伙吧。”
“那不是理由。他是个SRT,根据情况而定,他必须准备好后果和违背那种命令。虽然这不是我能公开说出来的话。”
“……”
“焦有技术也有经验,但是却没有树立正确的精神。他应该被退回PRT去。”
“对那个意见,戴肯少将的观点是决定性的。这次行动结束以后——”
就在这时,他收到了一条联络。是正在执行搜索叛乱者任务的洛克的小队发来的。
“这里是Assault7。我们晚了一步。救生艇已经完全空了。他带走了卫星通讯设备。请提高警惕。”
因为上空的友军直升机对卫星通讯设备造成了干扰,地面线路里有很多噪音。
“Assault1,收到。‘Waves’截获了那次联络。MH67已经人为干扰了适当频率,所以不用为那个担心。扩大搜索范围继续寻找。”
“收到。”
切断了洛克发来的联络,克鲁佐轻轻嘬了一下舌头。
“混蛋。看起来哈瑞斯更擅长玩捉迷藏。”
如果这是艘普通的船,他们应该已经一点问题没有地追踪到哈瑞斯了。但是“太平洋圣诞”实在太大了。用不着比喻的说,这艘船简直就是一个城市。相比起来他们只有一小部分人在上面。他们被迫分出了大多数的人员去保卫“人质”们,直到他们完成对船的接管为止。
“先不要急着下结论。正如咱们刚才所见,我们那位问题袭击者看起来也是个生手。他们干不出什么大事的。”
正当卡斯特罗这么说着的时候,美真联络了他们。
“这里是Assault2。我们这边麻烦更大了。我们把‘Ansuz’给丢了。她的东西被留在了员工厨房里。也许是那个‘约翰•麦克莱恩’带着她跑了。”
麦克莱恩是电影“虎胆龙威”(DieHard)里的主人公。在电影里,他独身一人和劫持大楼的恐怖分子作战。那是一次绝地大反击。
“我们已经知道了。托她的福,我们忙得不可开交了。另外,你为什么会让她离开你的视线啊?”
“呃,嗯……他妈的,我这边已经乱成一团了!这个保险箱的防护墙比我们想象的要难搞得多,所以我们也这边一样忙得不行了。”
这句话提醒了克鲁佐他们还有其他的问题,他问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我也不知道。也许跟预计的一样长,也可能比那个再多三个小时。”
“真不错。到那时候我们就被源生镇海岸警卫队包围了。”
“所以我们很着急啊,但是我又担心卡琳。一旦不在那条船上,她就笨手笨脚得一无是处。咱们必须赶快找到她。”
听上去好像她是一边对付着那锁一边跟他讲话的。她的语气听起来很急促——实际上,她看起来简直就是坐立不安。说真的,她可能更想自己去找卡琳。
“明白。不要为舰长担心。这件事就交给我,你继续在那边工作。”
“全靠你了。”
通讯结束之后,克鲁佐发出了呻吟。他的胃突然开始疼了起来,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
“真他妈的混蛋,一件跟着一件的来……”
“事情就是这样,我从来没见过哪次任务是照计划原封不动地进行的。”卡斯特罗说着,耸了耸肩。
紧接着又来了一条通信,这次是萨姆•巴恩发来的。
“这里是Assault6,我们有麻烦了!”
“又怎么了?”
“学校的小家伙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吃光了,现在他们说还想再要。我们能不能让厨子回厨房里去啊?”
“随你的便吧,你这个王八蛋!”克鲁佐怒吼着切断了通讯。
他们刚一走进购物中心,塞拉就直接向摆放奢侈品的角落走了过去。
“对不起,塞拉先生?你在找什么呢?”卡琳问道。而他很利落地回答:“我要找点儿烈酒。伏特加就不错。”
“别告诉我你要……”
“没错。我要弄点儿‘莫洛托夫鸡尾酒’。只有武器是不够的。”
“请不要那样!如果你那么做了,会有人受伤的!”
“那就对了。我们毕竟是在和那些罪恶的混球打仗。那些恐怖分子们会尖叫着,燃烧着,然后掉进海里……哦,那可真是个好景观。你也会看见的。哦!嘿!有了!”
就在那之后,他找到了大约10瓶“Spiritus”,90度的烈酒。如果你往瓶颈里塞块破布,然后点着它,一秒钟之内你就能得到一枚火焰炸弹。
他从另一间店铺里拿了些手绢和美真巾,然后迅速地投入了工作。就算是反对这个意见的卡琳,最后也还是只能帮着他了。
弄完了三个瓶子之后,塞拉咒骂道,“混蛋,我手一直滑,拔不下来塞子。”
“……?”
当她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向她同伴的手的时候,卡琳被吓了一跳。塞拉的手上全都是血。
“哦,我的天哪。你什么时候受的伤?”
“枪战的时候。我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拉了一下。”
“你为什么不早说?我们应该去医务室的。”
“你是傻子啊!?敌人已经布开网了。再说,像这种小划伤,我根本什么也用不着!”
“那把夹克脱下来,让我看看。”
一定程度上,卡琳是有急救的知识的。为了增强她的勇气,她还确实地参观过真正的外科手术过程。
“这不关你的事!你不是护士,而是个女佣。既然是女佣,那就像个女佣的样子,老老实实地闭嘴去弄炸弹!”
“哦,我的天……无论如何,让我看就对了。”
“嗨——”
卡琳强制性地把塞拉的西装给拽了下来,用双手托起他强壮的右臂。在他的肘关节内侧,肘折线下方,衬衫已经被血浸透了。那里有个切伤,大小大概需要缝五、六针的样子。
“你知道怎么止血吗?就在这儿。用力按着这里。”
“好——好的……”
“再用力点儿。几乎压到骨头上的感觉。”
当卡琳触及他上臂的内部时,塞拉突然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我明白得很啦!”
“真的呢。就算带着这样的伤,你还能像那么大吼大叫和到处跑来跑去。”
不知是因为顽强呢,还是因为傻。卡琳想着。暂且不管这种惊异吧,卡琳拿过旁边的一条毛巾并把它撕开。
“那当然了。我是个水手,不是么?我不可能为了这种事就哭哭啼啼的。”
“水手?美国海军的?”
“没错。我现在正在度假。无论他们藏在哪里,我都会——嗷!?”
被卡琳用蘸过伏特加的美真巾擦到了伤口,塞拉尖叫了出来。卡琳咯咯地笑了。
“水手可是不能哭的喔,对吧?”
“你,你这个小——”
美国海军,是吗?从他的行为看来,他大概是个一级准尉左右的军士吧,卡琳猜想。一个当航运补给时,在旧式的海军战舰上或者是地面基地里踢水手们的屁股的家伙——或者类似的什么吧。
可是,另一方面,她又很担心他没有被太阳晒黑这件事。
(那是意味着他是坐办公桌的吗……?)
她一边一直想着这些,一边用美真巾条代替绷带,缠绕在他的胳膊上。
“……不过啊,你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作为女佣来说,你实在够冷静的。”
“你这么认为吗?”
“正常情况下,女佣会更害怕和更慌张的。可是你太随和了,就算是在这种情况下也……你有点儿像我的下属。”
“那他一定是个很棒的人了。”卡琳酷酷地说。但是塞拉做出了一张酸溜溜的脸。
“很棒,哈?更像是最糟糕的下属吧。”
“啊。”
“他总是批评我所做的每一件小事。他拿他的上司开玩笑。那是最讨厌的。而且他对我一星半点的尊敬都没有。”
“是那样吗……?我不能告诉你详情,但是我真的非常理解你的感受,”卡琳说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哦?是那样么?你明白,是吗?”
“是的。被下属像无用的东西一般对待真的很辛苦。”
“这倒是真的。是很辛苦。那个混蛋竹中他就是不明白……!”塞拉很激动地同意道。
与此同时,美国海军攻击潜艇“帕萨迪纳”号的副指挥官,马西•竹中中尉,正和坐在餐桌对面的一位非常有魅力的女子进行着愉快的交谈。
“哇哦。当他们说到‘劫船’,我本来想着气氛会更残暴的,但是……”
“我也一样。”女子同意道,她戴着滑稽的眼镜,穿着黑色的晚装。“恐怖分子先生们很和善呢。他们很注意我们的要求,甚至都说了‘如果你们觉得无聊,那就说出来’那种话。我放心了……好吧,老实说,当这件事完了之后,我打算要向作战部门提出焦正的抗议……”(这女的是黄昏的?!不……不对!!他不会是……是……)
“啊?”
“啊,不,别担心……顺便问一句,刚刚还和你在一起的那位先生上哪儿去了?”
“我不知道,”竹中边高兴地往嘴巴里塞满了肥嫩多汁的牛排边说。“可能在哪个电话角,和他逃跑的老婆讨论钱的事情之类吧。”
“哦,可怜的家伙。”
竹中对女子表露出的同情摇晃着手指。
“并不真是。那是他自作自受。他是个十足的老顽固,不听任何人说话。我猜他老婆也是无法容忍这一点。”
“真的?”
“真的。他们家全都是废物,所以老是有些问题。”
“哦,我的天……”
“他是我的上司,可是他总是批评我所做的每一件小事。他拿他的下属开玩笑。那是最讨厌的。而且他对我一星半点的尊敬都没有。”
“那一定很辛苦。”
“就是。很辛苦。我只是不能明白他……不,不,我很抱歉。无论如何,让咱们好好享受晚餐吧,好么?”
“那样才对。今晚会发生什么事情都与我无关,所以我想我应该放松点。”
“哈啊?”
“啊,没什么。无论如何,竹中,你为什么不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呢?”女子带着迷人的微笑说道。
(幽……幽灵……你啊……你真的长得很扁平么……?)
“其实呢,我也是有一定的职位的。”听过塞拉的故事之后,卡琳也泄露了一点自己的事。
“哦?”
“正如你所见,我很年轻,那些比我年纪大的都拿我开玩笑。他们可能并不认为我适合于我的职位……”
“唔,女佣的世界里也有很多东西嘛,哈……”
“无论我怎么努力去证明我的价值,都没有人会认同我的能力。在每件事上他们都像对待麻烦一样对待我。这样真的很难受……”
“对,对。我明白。我也是从水手一路走过来的,达到我现在的位置很是困难的。我从安纳波利斯来的那些混蛋下属总是拿我开玩笑。”
“呃?”
听到这番话,卡琳大惊失色地望着他。
“你……你是个长官?”
“没错。一个司令官。虽然像你这样一个外行人可能不会了解……我是一艘新式洛杉矶级核潜艇的舰长。”
“呃?哎哎哎!?”
他在潜水艇上服役。而且他是舰长。
然后,他接下来说的话更是让她被彻底吓呆了,“附带说一下,潜水艇的名字是‘帕萨迪纳’号,附属于SUBPAC……嘿,怎么了?你有面部神经痛还是怎么什么?你脸色很苍白呢。”塞拉说着,扬起了眉美真。卡琳拼命地摇着头,汗水如同泉涌一般从她脸上滚滚流下。
在八月末的仙女岛事件中,那艘美国潜艇,“帕萨迪纳”号,几乎要把卡琳的船击沉——而这个男人就是那艘船的船长。
“你——你是——”
“我是什么?”
“你是——船长?”她带着明显的困难说道,这激怒了塞拉。
“什么。你不相信我吗?我可是少数几个有过实际战斗经验的潜水艇舰长之一!不久之前我们还给过什么神秘的,巨人般的潜水艇一点颜色,将它击退而拯救了我军海面上的一艘船。军队正考虑为此而发给我银星奖章呢。很感人,是不是!……啊,混蛋。刚刚那个是机密。忘了我说的话吧。”
可是卡琳也被激怒了。
“请给我等一下。这难道都是‘神秘’的问题吗?还有,从来就没有人能给我点颜色看看!在那种情况下,我们仍然避开了两发鱼雷,所以也请不要取笑我的技术。我们也做过可以使罪行减轻的行为了!”
“?你在说什么呢?”
他好像一点都没明白她所说的任何东西。卡琳恢复了理智而闭上了嘴巴。
“呃,不。那是……那个……”
“哪个?”
“这是机密。请忘记我刚刚所说的话。”
“?……我不明白,但是,随便你吧。”
他似乎不是那种会在意细节的人。“像这样一个人怎么能一路升到舰长……?”卡琳惊异地想着。
好吧,实际上,这里有很多原因的。美国海军是一个很大的组织,但是却惊人地无效率和行政化。这好像不是完全符合逻辑的。像他这样野兽般的家伙也可能是凭着几次好运气而被提升的吧。
可是她还有一件事情始终搞不明白。
“但是,塞拉先生,为什么像你这样一个美国人会在这艘邮轮上?为什么要不远千里跑来源生镇,加勒比海的邮轮不是更便宜吗?”卡琳问。塞拉的脸色变得黯淡下来,带着悲哀的神情。
“唔……好吧,有很多的原因在,而且……”
“原因?”
“我很久以前曾经在一艘往返于横滨港的船上服役过。”
“啊。”
“我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了。那时候,当舰长正式允许我从船上的展望镜里看出去的时候,我远远地看见了八丈岛。天气很糟糕,所以它并没有什么特别漂亮的地方——但是即便如此,我还是被感动了。我想‘为了走到这一步,我可是腿都快跑断了。’那儿房子的窗户中透出的灯光闪耀着的那些记忆,至今还保留在我的心中。”
卡琳能够想象到他的感受。
不是任何人都能被允许从舰桥上的展望镜里往外看的。对于他这样一个从水手做起的人来说,那大概是一种意外的惊喜吧。
“我是想把那种景色展示给女神看的,但是现在她和我已经处于离婚的边缘了。我们的关系已经完全变冷了。因为我不清楚自己应该怎么做,我希望能让她看看我对于自己的工作有多么的自豪。我知道对于一个门外汉来说这可能很幼稚吧。”
这确实是很幼稚的想法。但是因为他和我处于同样的位置,我们或许都在做着同样的事情吧,卡琳想。
“那么,你的妻子在这艘船上吗?”
“没有。”他说,轻轻叹了口气。“我们本应出发来这次旅行的那个早晨,我下班回到家之后发现她的房间已经完全空了。”
“……”
“现在想起来,她从一开始起就没有一点儿想来的意思。我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可是——好吧,我对她说了些很过分的话。但我现在明白了。她正在和另一个男人见面。”
他的声音中渗透着忧伤。在那一瞬间,直到刚才还一直那么精力充沛的塞拉的侧影,看上去却显得很苍老。
“一个普通的,善良的岸上的男人。我很难过,可是我什么也做不到。”
“……真的什么也做不到吗?”
“对,什么也做不到。”
不知为何,卡琳觉得自己正在听音乐。很久很久以前她听过很多次的一首忧郁的蓝调歌曲——ElmoreJames的“Sho’NuffIdo”。(“我已经做得够多了”……?)
就算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她仍然爱着他。
就算是对此已经无能为力,她仍然爱着他。
那就是那首歌所表达的东西。当她记起了那非常不符合圣诞气氛的曲调时,卡琳低声说道,“我也是。”
她和塞拉司令是一样的。他们有着同样的痛苦。塞拉瞥了卡琳一眼。
“你有喜欢的家伙吗?”
“是的,但是他……”
因为刚刚的枪战,她已经把那些全忘记了,但是她现在又想了起来。
他们在保险库的门前分开之后,她跟在一直在试着跟洛克说话的凡妮莎身后,然后远远地听到了他们在等电梯时那笨拙的对话。
就算是神经再大条的人也能感受到那两人之间存在着的特殊的联系。那个时候,卡琳意识到了一些自己无法介入的东西。
他没有看她。
他看的是那个女孩。
事情就是如此。
“我可能也是什么都做不到吧。”
“是吗?呃……如果你那么觉得的话,那可能就是了吧。”
“对。”
看着她用食指慢慢地擦去一滴涌出的泪水之后,塞拉犹豫了一下,然后说,“我对爱情没有什么经验,但是——你还年轻,而且又有个好个性。总有一天你会遇上一个更好的男人的。”
这是直到现在为止他所说的最诚实的话。
“……你真的那么认为吗?”
“对。但是记着一定要找个水手。地上的男人可不能相信。”
“哈哈……你的意思是说你也是候选人之一啰?”卡琳开玩笑地说,终于笑了出来。而他只冷淡地摇着手。
“那是不可能的。小孩子可不在我的选择范围之内。无论如何,我还是更喜欢小麦肤色的波霸女郎。哇哈哈哈。”
“……他是不是不知道应该怎么礼貌地表达东西啊……”
塞拉继续笑着,完全没有理会卡琳的郁闷。
在厨房里,厨子说道,“嘿,弹吉他的恐怖分子先生。对,就是你。你身后有个架子上放着整番茄罐头。你能把它们都拿过来给我吗?”
“咱们看看,整番茄,是吧?”
戴着面具,肩上挎着来复枪,正在用指尖揪着剩下的鱼籽小面包吃的萨姆双手一拍,然后在厨房的架子上寻找着。
“啊,有了。就还剩两罐了,够吗?”
站在一个巨大的冒着蒸汽的锅子前面,厨子高喊道,“什么?啊,混蛋。没错。这和平常不一样。高中学生们吃的可真多。”
“好啦,他们是成长中的孩子嘛。”
“对不起,可是你介不介意从楼下的储藏室里给我拿上一些来呢?那儿还有两箱。没有番茄我就没法弄这些炖肉了。”
“没问题。它们放哪儿了?”
“你到那儿就知道了。到处都贴着发货单呢。”
“收到——”
萨姆转向同在厨房里的PRT战士说,“嘿,看着点这儿。”然后独自走向了储藏室。
他穿过一条黑暗的走廊,走下楼梯。
他已经听说了焦和其他人被袭击的事情,所以理所当然他也提高了警惕。
这艘船有很多的储藏室。当然了,用于大堂的宴会上的食品,各种规格的家具,还有舞台设备都放在厨房正下方的储藏室里。焦和吴应该在那间储藏室周围巡逻的。
萨姆打开了他的无线电。
“这里是Assault6给Assault9。我正往这边走,所以千万不要错打了我啊。”
没有回音。
“焦。为什么不回答我?老师,有人不在座位上喔……”
仍然没有回答。
这很奇怪。通常,无论是什么样的情况,他也会回答一句“Assault9,收到”的。
“Assault9。回答我。Assault9。”萨姆又一次呼叫道,这一次一点都没带开玩笑的语气,但是还是没有收到任何的回答。他也用了吴的代号,但是,很不幸。
他联系了舰桥,总部设在那里。
“Assault6给HQ(总部),我们在11区发生了代码C。缩小包围圈。”
“HQ,收到。小心点。”克鲁佐的声音答复了他。
(别跟我说那些家伙本想显摆一下结果又让人家踢了屁股……多不好意思呀……)
萨姆握紧了来复枪的枪柄,接近了储藏室。因为枪管很长的关系,过道感觉上有些狭窄。
今晚萨姆拿的是一支半自动突击步枪。它是德国造的,7.62毫米口径。为了更高效地瞄准目标,它已经被改造过了,但是它始终不是狙击步枪。狙击用的步枪在这种狭窄的空间里是没用的。
他走到了储藏室的门口,然后努力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能隐隐约约地听到什么东西发出非常低沉的声音。那听起来几乎就像是荧光灯管发出的嗡嗡声,但是又有一点不同。紧接着又传来了像是什么人正趟过一泡水般的很轻的响声。
不,那是什么比水要更稠的东西。它听起来几乎就是粘糊糊的。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不像人类的感觉。太奇怪了。
他想着这些,但是光想也没什么用,萨姆深吸了一口气。打开了那扇巨大的门,走进了储藏室。
在苍白的灯光照射下的储藏室比他之前想象的要大。天花板也很高。那里有很多整齐地排成排的小集装箱,还有上面摞着山一般高的纸板箱的货盘。那里也有玻璃窗和镜子。
他没办法很清楚地看见整个区域。小心地瞄准着他的来复枪,萨姆继续向屋子里面深入进去。
在房间的左侧,有一个大敞着口的集装箱。
(……?)
不,它不是被正常地打开的。金属装置和合叶都坏掉了,门也被弯曲得变了形。看上去就仿佛是集装箱里面的什么东西用了某种难以置信的力量将它勉强打开的一般。
他对此有一种很坏的感觉。
这是你在训练中学不到的东西。和如果是像哈瑞斯或其他家伙那样的生手正藏在什么地方,并且马上就要跳出来袭击他的感觉不同——这种感觉要更危险。
他走到储藏室的正中间。在一片昏暗之中,擦亮的地板反射着灯光。有某种红色的,糖浆般的液体在房间里猛烈地喷溅出了好几米远;墙上,铁柱子上,甚至房间另一边的集装箱上都有它结成块状的痕迹。
(血?内脏……?)
然后他在一堆被碾碎的箱子的另一边看见了什么人的腿。
就是这个弄出了刚刚那种被液体蒙住的声音吗?
“……焦?”
这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人整个爆炸了一样。
下一瞬间,萨姆迅速地跃向侧面。
一枚巨大的子弹粉碎了他刚才站的那块地板,扬起大量的烟尘,同时,响起了低沉的,消了音的枪声。
他转向子弹射过来的方向——用来复枪瞄准了他前面和右边的一个集装箱顶部。“什么人”跳了下来,正落在他的面前,他开枪射击他们,但他们从上方接近了他,并且一击笔直地打在了他的枪管上。
什么人能有如此巨大的力量。萨姆的来复枪弯成了弓形,打在墙上又弹了回来。他的手整个麻木了,一股钝痛顺着食指传了上来。
他扫到了一眼他的敌人,一个穿着风衣的高大男子。
这就是焦提到的乘客吗?不,不可能。它不是乘客。它甚至不是人类——“——!”
萨姆将将避过对手的拳头,那一拳打进了他身后的集装箱里,造成了一声能震破鼓膜的噪音,弄得他的耳朵嗡嗡直响。那个精力充沛的男人所拥有的破坏力几乎跟个巨型摇锤一样。(摇锤,就是咱们在动画里见过的那个,拆房用的大铁球。)
萨姆现在已经不能逃跑了。因为它的手已经卡紧了他的脖子。
“……咳”
那是一种没有丝毫的怜悯之心,坚定的,超人的力量。
它举起了它的手,萨姆的脚趾离开了地面,他的眼睛模糊了,疼痛侵袭着他的身体。它想要捏断他的脖子,他无法呼吸了。已经变得暗淡的视野绝大部分都被敌人的脸占据了。
那是一张扁平的面具。在本来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只有一条笔直的,闪着红光的狭缝。
它没有鼻子,也没有嘴巴。
而且没有表情。完全没有表情。
萨姆甚至感觉不出它有任何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