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风之痕
城市隅人2015-10-25 09:412,066

  天问被一阵怪风卷进一个极为古怪的风道之中,如同庞大无比的地下蚁穴或蜂巢。狂风如潮不知源起何处,沛不可御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袭来,仿佛要将人揉成团撕成片,霸道宣示这里是风之国度。

  天问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四肢如废,随风任西东,完全身不由己,仿佛堕入一个童年的噩梦之中。天问的故乡就在东海之滨,那里每年夏季都要承受风暴天灾。大洋风暴从台湾海峡穿过,在东海之滨登陆,故称台风。每年台风至时,瀚海如煮,恶浪滔天,飓风摧城,参天古树都被连根拔起,可怕之极,非亲身经历不能道其万一。台风甚至会引发海啸,飓风卷起千尺巨浪,毁堤灭田,摧城拔寨,带来更深重的灾难。届时船坞、村庄、农田……沿海百里城郭沦为汪洋,风止潮退后便是一片死地白土……

  海滨人家祖祖辈辈年年岁岁与风斗与浪争,每年不知有多少乡人命丧风口,不知有多少儿郎浮尸海上。闽浙海边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每逢台风过后,七日之期家家吃素吃肉不吃鱼,便是因为乡人葬身鱼腹,不忍食之。

  那年夏末天问九岁,课闲时和伙伴摇着小舢板在离岸不远的海湾中钓虾,四个半大不小的伙伴玩得不亦乐乎。海边有句俗话,夏天的海后娘的脸,说变就变。明明是风和日丽的好日子突然间就风云变色,可怕的风暴在洋面上顷刻形成,小小舢板再也无法靠岸,被狂风怒浪卷起甩出推向外海……茫茫大洋,滔滔巨浪,天海混沌,飓风如恶魔咆哮……怒海中的小舢板渺小如同一片枯叶,四个伙伴就如枯叶上的四只小蚂蚁。小舢板在风头浪尖抛起落下,没多少功夫便被巨浪掀覆……

  天问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处荒岛的沙滩上,三日后,严重脱水、陷入昏迷的天问被过往的船只救走,好心的船老大将他送回家。而船上另外三个伙伴全部遇难失踪,连尸骨都找不回来……

  天问虽然得救,人人都说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但这次经历却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成为他的噩梦。每每午夜梦回,汗透衣背,耳畔尽是飓风恶魔般的狞笑,心中填满被滔天恶浪压入海底时的无尽恐惧,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漫天神佛都袖手旁观的无助与绝望,没有经历过的人绝对无法想象。

  四通八达的风道之中,天问用双手将头部护住,如同一个皮球随风滚动,碰碰磕磕跌跌撞撞,身体不断重重撞击在地上壁上,每一次撞击身上都会增加几道伤痕。

  天问连使千斤坠,不但没有稳住身形,接踵而来的却是更加残暴的撕扯与摔打。风道中的狂风如怪,根本不让人有立足之机。千斤坠的功法极为简单,乃是学武之人必修的一种入门马步,所谓四平马千斤坠是也。老者正是用这招看似简单的功夫将印第安人全数*落水中。天问见老者用过,故此印象深刻,略一琢磨便通晓。天问功力尚浅,但情急拼命,这千斤之力肯定是有的。

  天问一发狠,连使三个千斤坠依旧定不住身形,被一股旋风拦腰卷起重重摔向一处坚壁。嘭得一声响,天问如一张年画紧紧贴在石壁之上,浑身的骨头架子咯咯作响,仿佛承受不住压力就要散开,背后更是传来撕裂般的剧痛,就如被利刀深深剖开。

  天问强忍着晕过去的伤痛,趁这片刻的停顿,将背上背的两把太刀同时拔出来,奋起全身力气狠狠刺向身后坚壁,噗得一声刀锋入石半尺,刀身嗡嗡震荡,一左一右堪堪将身体定住,获得一时喘息之机。

  天问身形既稳,心头稍定,亦明白这只是苟安片刻而已。这条风道周折幽长,不知十里百里,一口气已不知被吹到什么爪洼国去了,哪里还知道来去。纵有引路蜂也是无济于事,每一步都要以刀为柱,一步一眼,耗费功力,走不出百步便要力尽而亡了。

  天问目不能视,耳不能闻,六识如废,狂风就象无数饥饿的怪兽纷纷扑到他的身上,不断撕扯着他的身体,欲将他拖进无底深渊,撕为粉碎……天问的内力源源不绝输进握刀的双手,以抵御急速增强的狂暴风力,血肉模糊的背部紧紧抵在石壁之上,风化严重的石壁表面粗砺不堪,将伤口硌得如刀割般疼痛。

  天问心中灵光一闪,地上壁上的那是风的痕迹,刀的锋芒……天问心境顿时宁静,慢慢放松四肢百骸,将背部紧紧靠贴在石壁之上,默默感受来自遥远的沧桑与凌厉。

  风林火山四字真言,天问能够率先领悟风之刀意,进而自创刀法,绝非偶然。海之儿女自呱呱坠地那刻起,便对风之灾恶有一种天然的敬畏心理,随着成长深深铭刻进生命的年轮之中,铸就一种狂放不羁又乐天知命的性格。天问知风性,故能率先领悟风之刀意。风之刀意并非一味求快,求快莫如快如闪电。所谓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风过无痕,不定,无形,“莫测”二字才是风之本性。

  天问深谙风之刀意,又悟得灵犀诀,既想通这节,顿时心头清明,六识顿复,背部传来的尽是锋锐之意,那是一条条线条,一道道刀痕。这些线条有深有浅,有横有竖,构成直线曲线,圆形弧形……无数线条层层叠叠乱麻似的堆积着,如横七竖八的刀痕。

  仿佛受到挑衅,风从四面八方如潮涌来,恶魔开始厉声咆哮,风压越来越大,天问的身体不堪重压,前胸将欲贴着后背,浑身骨骼都被压得颤响呻吟。相反,他的心中则越来越宁静。

  风过无痕,岁月如刀,那些刀痕是风的痕迹,亦是岁月的痕迹。天问抽丝剥茧,将堆积如麻的线条层层扒开,一点灵犀循着线条向左右两端展开,向四面八方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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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路之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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