蛋儿猛被踢中,翻滚着趴在了路中央,胸口一下子丧失了知觉。慢慢的一阵剧痛传来,仿佛是一只巨手活生生在撕裂自己的五脏六肺。每呼吸一下胸口传来的剧痛都令他几乎昏厥过去。蛋儿还未蜷起身子缓解这疼痛,白蛇肉却已飞跑过来,夹杂着满脸的鲜血与杂物,仿佛地狱小表一般,一脚又狠狠踹在了蛋儿身上。蛋儿只感觉一阵重压,左胳膊一阵剧痛,身体的骨骼似乎都已变形来承受这巨压,却再也动弹不得。白蛇肉踹过这一脚看见蛋儿不再动弹,只有身子瑟瑟发抖,又想到被这脏兮兮的乞丐弄得浑身污物,怒气冲天,顶着炎炎烈日一脚又一脚朝着蛋儿踢去。
路人都纷纷扭过头去不忍心再看。跟白蛇肉一起的小喽啰们看见白蛇肉如此疯狂,也都吓得不敢上前劝解,只能看见白蛇肉一脚又一脚踢在蛋儿身上。远处的小乞丐们看见蛋儿已经不再动弹,头搭在一只胳膊身上,咬着牙根,眼睛死死盯着地上的石板,都跑上前去跪在白蛇肉面前苦苦求饶。此时正是火日当空,燥热异常,连蛋儿刚从嘴中流出的鲜血还未滴在地上便已凝结。白蛇肉已是羞怒异常,再加上这火热的天气,更加地丧心病狂。浑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以及蛋儿的生死,竟然拔出随身佩戴的宝剑,嘴中说道:“臭乞丐!今天先把你的手砍了,看你以后怎么要饭!”说罢,一剑朝着蛋儿伸出的一只手砍去。路人纷纷惊呼了起来,这一剑下去,蛋儿即使不死这一辈子也只能葬送在这白蛇肉手里。
忽然一粒石子破空而来,带着嗖嗖风声,不偏不倚正好打在了白蛇肉的剑刃上,一声脆响,白蛇肉顿时虎口一疼,把持不住,宝剑飞了出去落在了地上,嗡嗡作响。白蛇肉一愣,刚要破口大骂,却看见一位老人站在路人前,背负双手,一身灰衣,眼中精光四射,长髯到胸,灰白色的长发散于身后,愤怒地盯着白蛇肉,竟是自己的师父楚木度。白蛇肉仿佛如梦初醒一般,看到躺在地上不动的蛋儿,又看到路人指指点点愤怒的眼光,明白自己闯了大祸。扑通一声跪在了楚木度面前,浑身瑟瑟发抖,断断续续喊了一声师父。
楚木度哼了一声,说道:“松儿,为师多次告诫你,你却屡屡不听,心狠手辣,目无旁人。也罢,是为师太包庇你了,今日之事,你自己向你父亲说清楚吧,为师不会再为你求情了。”白蛇肉浑身抖得更加的厉害,想到自己七岁时仗着家里势力庞大,欺辱一卖菜老妪,被父亲知道后,竟吊到梧桐树上用鞭子抽打,从此留下阴影,看到父亲如同看到恶鬼,不敢言语,三年之中竟没跟其父说过一句话。今日若让父亲知道自己将一乞丐打死,自己不被打死也将会被扒掉一层皮。当时便声泪俱下,跪在地上,以头磕地,砰砰作响。口中不断求道:“师父饶命,徒儿再也不敢了,求你千万不要让家父知道,否则徒儿性命不保啊。师父饶命啊!”
楚木度叹了一口气说道:“松儿你今日之行为师怕是纸包不住火了。你父亲脾气暴戾,却也是心系百姓,想不到竟有你这犬子。即使为师不说,今日众多旁人在此,终会传到你父亲耳朵里的。为师会为你求情,只不过你父亲如何为师也不能说什么了。”白蛇肉听后,鼻涕泪水一起涌出,额头都在地上磕出了鲜血,却浑然不觉,嘴中不停说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楚木度不再看白蛇肉,径直走到了蛋儿身前,瞧见蛋儿已经气息似若,唯独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他,不禁流露出惊异的眼神,抓起了蛋儿的手腕给他把脉。许久,楚木度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深深说道:“松儿,你,你闯大祸也!”
白蛇肉一听,登时五雷轰天,如同晴天霹雳,跪在原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蛋儿,仿佛不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楚木度右手抵在蛋儿背后,蛋儿只感觉一股热流涌入,胸口堵闷难受,哇的一声从口中吐出一大团血块,方才感觉呼吸顺畅,连忙呼吸,胸中却又剧痛无比,仿佛又被撕裂了一般,一股腥味涌到喉咙,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楚木度看到蛋儿如此痛苦,不禁皱起了眉头,朝着远处的几个乞丐招了招手。几个小乞丐连忙跑了过去,将蛋儿背到阴凉地,蛋儿呼吸稍一紧促就疼痛欲死,浑身骨骼也如断裂一般,躺在地上指头都不敢动一下,眼睛却死死看着楚木度和白蛇肉。茶馆的老板赶紧拿了一碗茶过来,轻轻倒入蛋儿口中,蛋儿在烈日下晒了许久,干渴异常,不顾胸口剧痛无比,大口大口喝着茶水,将口中的腥味一同咽到了肚中。
楚木度也走了过来,白蛇肉尾随其后却再也没了先前嚣张的气焰,如同被吓掉了魂魄一般,躲在楚木度身后,瑟瑟地看着蛋儿,眼中尽是懊悔、害怕的眼神。楚木度从白蛇肉身上掏出一个包裹,塞到了蛋儿手中,对他身旁的乞丐说道:“城东有一回生药馆,去那里讨四两人参,配以……”还未说完,只见蛋儿虽是浑身剧痛不已,听到楚木度要身旁的乞丐用白蛇肉的钱财去拿药,登时羞怒不已,两只眼睛死死睁着盯着白蛇肉,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下将手中的包裹扔出打到了白蛇肉脸上,包裹裂开,碎银撒了一地。白蛇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两手来回哆嗦不知所措。
楚木度看见这一幕也不禁叹了一口气,说道:“一身铮骨,将来也定必有所为,只是如今却……唉,罢罢罢,松儿,将它都捡起来。”白蛇肉听到,连忙跪在地上将碎银一粒一粒捡了起来,又送到楚木度手中。楚木度将这些碎银塞入了蛋儿身旁的小乞丐胖儿手中,说道:“许个郎中,给他看看吧。”胖儿点头,楚木度起身,对着白蛇肉说:“走吧。”便转身离去,白蛇肉跟在身后,三步一回头,跟着楚木度消失在巷子中。
小乞丐们见白蛇肉离去,背起蛋儿便朝破庙跑去,胖儿匆忙跑去城东去找郎中。蛋儿只感觉一阵颠簸,胸口再次剧痛起来,仿佛几把刀子来回抽插,终于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蒙蒙之中,蛋儿闻见了一阵香味,悠悠醒来,接着听见火烧瓦罐的声音,便慢慢睁开了眼睛,看见屋顶破了一个大洞,天上的繁星密布。这才明白自己原来在破庙中。这破庙已是破旧不堪,正好又是在村外,正好是这些小乞丐们的居身之处。蛋儿侧头看去,只见偌大的庙堂只有一个小乞丐,跪在地上呜呜哭泣,正是他的铃儿妹。一位郎中在她面前将草药包入油纸中,轻轻说道:“老夫已经说过了,实在是无能为力,他多处骨头已断,胸骨更是数根已折,插入心肺,败血攻心,长则数月,短则几日,只怕命不久矣。这钱还是留着给他买吃的吧,药材钱老夫不要了也罢,唉。”说罢不顾铃儿的阻拦,摇头离开。
铃儿目送郎中走去,终于看见他消失在黑影之中。便哭泣着走到火堆旁边,煎烧着草药。漆黑的小脸蛋上眼睛红肿,两道泪痕清晰可见,一边擦着泪水一边熬药。侧身看去,竟发现蛋儿已经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惊喜交加,跑到蛋儿身前惊喜问道:“蛋儿哥,你醒了?”蛋儿本想嗯一声,却胸口疼痛丝毫提不起力气来呼吸,只好以微笑做应。铃儿想到蛋儿已经一天没有吃饭,端起一个缺了口的茶碗给蛋儿送去水喝。蛋儿也是干渴异常,喝了几口却因剧痛不再多喝,将头扭在一边,水尽数流了下来撒了一怀。
铃儿瞧见,连忙给他擦拭干净,又拿起身旁的一只烧鸡给他喂去。蛋儿此生从未吃过如此一只完整的烧鸡,看见铃儿将鸡腿上的肉丝一点一点撕了下来,也不禁口中生津,任由铃儿一点一点送入口中。一股浓香在嘴中四溢。肉丝柔软又坚韧,蛋儿轻轻咀嚼,不断怀念着这诱人的香味。不禁心里暗叹:“想不到在我这有生之年还能吃到如此一只美味的烧鸡,此生足矣……”但是忽然意识到铃儿绝对不可能买得起一只烧鸡,必是用白蛇肉的碎银买来的,又想到自己如此是拜白蛇肉所赐,本想以后能有一番作为,不再让铃儿妹妹受苦,可如今却是将死之人,还要让铃儿百般照顾。不禁心口剧痛,怒愤交加,泪水几近涌出,索性扭过头去不再张嘴。
铃儿见他不吃,只好劝道:“蛋儿哥,再吃点吧。”蛋儿将头扭在一边,紧闭双眼,轻轻摇头。铃儿泪水又涌了出来,忽然闻到一股焦味,连忙跑到火堆旁,将药汤倒了出来。然后又端到蛋儿面前,轻轻说道:“蛋儿哥,喝点药吧,大夫说不喝药根本好不了的。”蛋儿张嘴轻轻喝了一口,顿时一股苦味在嘴中蔓延,奇苦无比,连口中的鸡香都盖了过去。连忙咽入肚中,苦味却顺着喉咙一直蔓延,引得胃中一阵痉挛。蛋儿从未喝过如此奇苦的药汤,想到自己将死之人,又何必多受这一份苦,索性闭嘴不喝,眼睛朝着繁星望去,心道:“天欲亡我,为何不让我死于拳脚之下,还要多受这份苦?”铃儿瞧见蛋儿闭嘴不张,眼睛突兀望着夜空,泪水涌得更加厉害,呜呜哭道:“蛋儿哥,求你就多喝点吧,药苦你忍忍吧,你若这样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蛋儿心头一酸,想道:“是了,我一快死之人,自己多受一份苦又能如何?为何还要让他人再为我而受苦呢?”于是便张嘴继续喝下去,苦味搞得蛋儿胃中痉挛,几次差点将药汤吐了出去。但是蛋儿不想让铃儿伤心,咬牙苦撑,终于将一碗药汤全部喝了下去。这才方松了一口气,不禁苦笑,自想道这喝药竟不如死了舒服。铃儿看他将药汤喝完,破涕为笑,不断擦拭着蛋儿嘴边的药汤,蛋儿喝完药汤,一会竟感觉胸肺疼痛减缓不少,暗叹果然好药。便吸了一口气轻问道:“胖儿他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