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的寒冷似乎已经消失殆尽,春雨淅淅沥沥,如线如织,却在一丝丝春暖中浸透着凉意,落在身上并不十分好受。
在这个金钱压榨的世界,生活在底层的码头工人已然早早来到了十六铺码头,早到一刻便能多拿一份工钱,多做一份便多一份生活的保证,不得不如此。因此,天才刚微亮,码头上早已是一片忙碌了。
这是一个并不起眼的工人,除了身形高一点外,身子骨比那些个搬用工还要瘦些,一身粗布旧衣,打满补丁,脸上坑坑洼洼全是麻子,正搬着一箱货物慢吞吞地往回走,显得有些吃力。直到边上监工的青帮帮众骂骂咧咧地冲着他吼的时候,他忙点头哈腰,同时稍微加快了点。
“小伙子,你是第一次做这个吧?”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扭头间,只见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扛着一个大箱子毫不费劲地从旁赶了上来。
“大爷,你怎么知道?”麻子脸有些吃惊道。
这老头与麻子脸并肩而行,闻言笑笑道:“你的手可不像是干这货的人啊!”
没想到这老头竟然一眼就看穿了,麻子脸笑道:“被大爷你说中了,唉,这年头战事频发,朝不保夕,日子不好过,自己又没什么特长,为了生计只能干这个,家里还有老婆和孩子在等着呢!”
“都不容易啊!”老头叹道,“这年头人命最不值钱,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人,这不,昨儿个下午快收工的时候,九号码头一个工人就被青帮弟子活活打死了。”
麻子脸眸中闪过一道光亮,好奇道:“这是为何?一个小小的工人能犯什么事?这得有多大的罪啊!”
老头摇摇头道:“这倒不晓得勒,照道理来说这么大的事情,总会有点原由,哪知道这件事就如同没发生过一样,青帮的人打电话叫来了警察局的人,匆匆处理完尸体了事。唉,只能说人轻命贱啊!杀人和拔草简直没什么区别。”
“妈的,你们两个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呢?还不好好干活,信不信老子抽你丫的。”一旁的青帮监工冲着麻子脸和那老头就吼了起来。
老头忙陪笑道:“不说了不说了。”于是加快了脚步。
这时却听麻子脸突然哎呦了起来,把货物搁在地上,紧接着蹲下身去,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
“小伙子,你怎么了?”那老头忙又回头过来询问道。四周工作的其他人亦齐齐将目光投过来。
只听有人说道:“这不明摆着嘛?肚子疼呗!”
“他娘的,你还偷懒偷上瘾了。”那名青帮弟子顿时怒气冲冲,向着麻子脸径直走了过来。
“这,这位爷,肚,肚子疼,疼得厉害,行,行个方便呗!不然,只怕要拉在裤裆里头,到时候熏着大伙儿,都,都没,没法干活了,岂,岂不是耽误您工夫嘛?”麻子脸一手按着肚子,一手顶着屁股,痛苦道,脸上强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这副样子惹得众人皆是哈哈大笑。
“妈的,笑屁啊!赶紧干活!”那青帮的监工冲着笑的众人吼完,朝着麻子脸骂道,“就你他娘的事多,快去快去。”这货刚才的话倒是有些道理,尽管不愿意,但只能放行。
“厕所在哪?”麻子脸问道。
“在那!”
麻子脸如蒙大赦,恨不得立马冲过去,只是由于急得厉害,不得不保持着那种难看的姿势,一步一瘸地快步向着厕所而去。
现在的年轻人啊,就是吃不得苦!那老头望了一眼麻子脸的背影,摇摇头继续干活。
其实大家都能猜得到,这麻子脸就是楚凡假扮的,他来到洗手间,瞧瞧四周无人,便快速闪入其中一个隔间,关好门之后,从马桶水箱隐秘的夹缝中取出一个包裹,打开之后,里面是一套青帮的便装,当下脱衣换上,换好之后又将换下的衣服包好藏好。从隔间出来后,又在洗手台略略修改了一下脸上的妆容,便从厕所出来,向着九号码头而去。
老头无意中说的是一个重要的信息,正可谓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个码头工人被打死,在这年代看来似乎并未有什么大不了的,似乎只能沦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细细一想却不难发现这里面大有蹊跷,先不说其中的原由,单单是最后的处理便耐人寻味。你说若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码头工人被打死,青帮的人为何会隐瞒?搞得到最后本应该人尽皆知的事情却成了一件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偌大一个码头,这么多人,竟然都不知道其中原因,实在令人不解。接下来便是为什么会被打死的原因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码头工人会被打死无非是那么两个原因,一个就是不小心打破了重要的东西,另一个就是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被杀人灭口,总之甭管是什么原因,用“飞来横祸”四个字来概括是最恰当不过的了,而且也别管什么原因,这九号码头里面一定有什么名堂。
一路行来,楚凡发现码头上的好多人全部形迹可疑,或是码头工人打扮,或是上下船游客打扮,又或者是青帮份子打扮,但无论何种打扮,他们的眼神全皆带着探索调查的神情,眼神总是看似不经意地落在往来的人群中,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而且楚凡还发现,每个看似微不足道的地方亦全是敌人的明哨或者暗哨,这些都充分证明了这批物资的重要性,而且还可以从另一个角度看出这批物资的目标很大,因此需要足够多的人手来保证它的万无一失。
而且,另一面,楚凡亦欣喜地发现越是接近九号码头,那些暗哨越是多,这足以证明九号码头有很大的嫌疑。
只是越是接近,好奇心越重,到底是什么样的重要物资值得小日本如此大费周章呢?不过这一切一切的谜底,马上就要揭晓了。
楚凡凭借着过人的洞察能力,一一避开敌人的那些个暗哨明哨,到了九号码头之上。来之前,他已经对十六铺码头上的所有码头做了详细的了解,这九号码头长315米,是客运船舶卸载货物的辅助码头,平时并不十分使用,只有到了码头船只太多的时候才会需要用到,而这个码头的水比其他的码头都要深,适合大型的船只停靠。此刻偌大一个码头几乎停满了船,只是有些插着膏药旗的日本船只破坏了这原本和谐的场面。
若不是那些个暗哨,从表面上看,这个九号码头真是和其他的码头没什么不一样,小鬼子实在是狡猾,只是再狡猾的狐狸也斗不过精干的猎人。
楚凡观察了一下九号码头的地形,不远处一个码头小楼引起了他的注意,原因无它,只是因为这座小楼有四层楼那么高,若是在房顶向下看,正是绝佳的观察点,方圆几百米内的情况尽收眼底。于是他便向着这个小楼走去,哪曾想,刚刚走进,却听到人声传来,忙隐身墙后,抬眸望去,只见小楼下面站着几个人,都是青帮的打扮,只是说话说得却是日文。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若是没有小鬼子存在,反而奇怪了。
当下,楚凡亦不闪躲,从墙后走了出来,光明正大地向着小楼下的几个小鬼子走去。
“站住,你是什么人?”这回说的却是流利的汉语,几个小鬼子忙拔出枪对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
楚凡忙道:“别开枪,自己人。”他用的则是日语。
自己人?那几个小鬼子听他说的是日语,心中的敌意稍稍减轻,但内心的疑虑却依然存在,其中一个似乎带头的小鬼子问道:“既然是自己人,你不在自己岗位上好好坚守,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楚凡笑而不语,手慢慢伸进怀中,在几个鬼子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几乎就要擦枪走火之时,却见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证件递了过来。
那个问话的鬼子接过翻开一看,顿时一个跨立,就要行军礼,却被楚凡摇头止住,只见他笑道:“我只是过来看看而已,这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那个鬼子将证件递还给楚凡,恭敬道:“一切正常。”
“绝不能掉以轻心,尽管现在上海是我们的地盘,但是、国军的地下组织活动猖獗,再加上其他反日情绪高涨的敌对分子,我们不得不严阵以待,前几日的事情诸位必定有所耳闻,这次任务重大,你我定要严守岗位,同为天皇陛下尽忠。”楚凡严肃道。
“是!”那几个鬼子恭声道。
“带我上去看看。”楚凡道。
那个问话的小鬼子命令另几个手下守在这里继续秘密监视,自己则带着楚凡上楼。这楼上至少有小鬼子的一个小队驻守,全是便衣,分布在小楼周围和内部各个角落。
“上顶楼!”楚凡吩咐道。那小鬼子头前带路,领着他上到楼顶。
只见楚凡拿出一副近视眼镜,将镜片拆下来,比对一番后,左手拿一片,右手拿一片,眯着眼睛在那看。
那个小鬼子不由惊道:“长官这是?”
“望远镜。”楚凡懒得理他,不由细细观察那些停泊在岸边的船只。
“长官若是要望远镜,属下拿给您便是。”那个小鬼子恭敬道。
“八嘎!愚蠢。”楚凡骂道,“望远镜这么大的目标,你用他观察,岂不是被有心人发现你在监视?”
“哈依!”那个小鬼子低头恭声道。确实如长官说的那样,自己还真是愚蠢。同时也感叹长官的高明啊。
这望远镜是自制的,远远比不上真正的望远镜,但看这些船只倒是一目了然,清晰得很。他仔细的一艘一艘慢慢看过去,没过多久,楚凡的眼睛定在其中一艘大型日本商船上,名叫“吉野丸”号,它和其他停泊在港口的日本商船没什么区别。但和港口停着的相同型号大小的船只相比,它的吃水要更深一些,而且还有个最主要的特点就是这艘船附近的特务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多许多。
看来若是所料不错,那么这艘船就是我们要找的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