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左右张望。
穆加敲敲面前的桌子:“看我。”
卿心这才不情不愿地说:“干什么啊你?”
穆加笑吟吟地看着她。
卿心说:“现在你连我的人身自由都要限制了?”
“呦,从电视剧里学到了不少时髦的词汇啊。”穆加夸赞地拍拍手掌,“跟踪别人也是从电视里学到的?”
卿心脸一红:“什么跟踪?”
“人在这里的时候,你眼也不错地盯着。人前脚刚出门,你后脚就要跟上去,这还不叫跟踪?”穆加略作夸张地问。
卿心梗着脖子不说话。
穆加又道:“还是说,你看上人家了?”
“呸呸呸!”卿心恼羞成怒,“我堂堂妖界公主怎么会看上一个人类?”
“那能不能请尊贵的公主殿下,给我解释一下你纡尊降贵、不辞辛劳跟踪一个人类的原因?总不该是想吃了人家吧?”
“行啦行啦,你别挖苦我了,我告诉你吧……”卿心忽然灵光一闪,露出狡黠的笑意,朝穆加微微倾过身子,小声地道:“其实我是在帮孟孤舟追你!”
穆加眉毛一挑。
卿心乐呵呵地笑道:“我跟踪莫循,其实是看他是不是孟孤舟的情敌啦!”
穆加拍了下卿心的脑袋:“别瞎说。”
卿心捂头:“我哪有瞎说!不信你去问路一尘。”
“你和路一尘就是一丘之貉。”穆加没好气地说。
“那你去问孟孤舟啊!”卿心撺掇道,“孟孤舟肯定不会对你撒谎,你看他是不是想追你。”
孟孤舟就在吧台那,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往这边看了一眼。
穆加的目光和他的眼神飞快地擦过,没看他,拽着卿心的胳膊就把卿心往1号楼塞:“你好好待在房间里看电视,别瞎闹,尤其别跟着路一尘瞎闹。你妖界公主和捉妖师厮混算什么?”
“怎么说话的,什么叫厮混啊?”路一尘不满的声音在穆加身后响起。
穆加说他:“你不去打扫房间到处闲逛什么呢?”
“穆扒皮啊。”路一尘叨叨,去找自己不知道丢在哪的清洁车了。
气氛有点安静,穆加顺手开了酒吧区的悬挂电视机,然后往前台走。
电视里,正在播报新闻。
一个哭得好不伤心的女士正对着镜头哽咽:“车祸来得太突然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我丈夫就被压到车底去,送医院的途中就没气了。我丈夫……之前有肾病,换了肾后非但没有排斥,还生龙活虎,我们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没想到都是命,躲不过去……”
孟孤舟本意味复杂地看着穆加的背影,听到声音,仰头看电视机。
电视里的女人三十来岁,有点眼熟。
雪只晴了一天,半夜里大瓣大瓣的雪花又絮絮地飞起来。
清晨起来,雪依旧在纷纷扬扬地下,已经把整个青州市都覆盖上了一层柔软的白。
青州市毕竟在南方,天还不算很冷,把自己裹结实了,帽子、围巾、手套都武装好,就可以在雪地上肆意地撒欢。
许多游客起了个大早,在旅馆中庭堆雪人拍照。
穆加看到院中那棵高大的雪松树妖精趁人不备,抖落下一小团松软的雪块,树底下一个戴着毛线帽、举V字手拍照的女孩当场被砸个正着,给她拍照的同伴正好拍下这一幕,笑得前仰后合。
穆加笑了笑,穿过难得热闹的中庭,走向前台。
莫循的作息一向健康规律,很快,就精神奕奕地也从2号楼里走出来,和穆加打招呼。
穆加朝他微微颔首。
莫循倚在一旁,望着门外的大雪,忽然说:“上一回我来的时候还是夏天,到处是郁郁葱葱的山。竟然不知道青州市下满了雪也这么美。”
穆加便道:“不管什么地方被这么大的雪一盖,都会很好看。”
“也是。”莫循笑,扭头看穆加,“一起出去走走吗?”
穆加本准备拒绝,不知想起了什么,略微一顿后说:“行。”
青青估计还没起床,穆加给她发了条短信,让她醒来后顶下班。
穆加穿上大红的长款羽绒服,和莫循一起出了门,沿着街道往青州河那边走,既然在雪天出门自然是要看雪景,看雪景不看山水也没有甚么意思。
路一尘睡眼惺忪地走到大堂时,正好看到穆加和莫循一起离开的背影,吃了一惊,赶紧去问孟孤舟:“穆加干什么去了?”
孟孤舟淡淡答:“不知道。”
路一尘急道:“你不是一直在这里的吗?”
孟孤舟道:“穆加又不会向我随时汇报她的行动,我一直在这里有什么用?”
路一尘一怔,随即笑起来:“哦,吃醋了?叫你主动不主动,这会儿摆脸色给谁看呢?”
孟孤舟不理路一尘。
路一尘就无所谓地摊手,找了张靠椅坐下,悠闲道:“老板不在,正好偷懒,快哉啊!”
穆加和莫循一路走到青州河的小码头,这里停着许多小型画舫,供游客行舟看水。雪天儿,河边有点冷,但景色也是一绝。坐在镂空画舫里,看河水绵延不绝,看两岸白雪青山堆叠依偎,看雪花落到澄静的河面,顷刻间消融,与千里河水融为一体,缓缓向远方流去,这些安稳发生的事物,会给人带来莫名的安定。
穆加挑了个画舫坐进去,开船的人站起来有些惊讶,但很快收敛神色坐了回去。
是李斐。
李斐被轻鱼岛岛主留在青州市,帮穆加管控青州河。为了方便巡查,李斐就让李雪峰给他找了个开画舫的工作,正好每天都有合理的名义,在青州河上四处逛,方便第一时间查看不对劲的河段。
李斐见到穆加,准备打招呼,却看她神色淡然,似乎不认识自己一样,又看到穆加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心里念头急转,便也什么都没表露,等那男人在穆加对面坐定后,就尽职尽责地开起画舫来。
船一开,带动河面上的风,冷得刺骨。
穆加还好,莫循没忍住一个激灵,将羊毛围巾稍稍拉了拉。
穆加依在船边,透过窗格子看左岸的两界山,白茫茫一片。时而有雪花钻过船格子落进来,打着卷飘了一阵,才在画舫某个角落里融化成小片水渍。
当一片雪花在穆加手背上融开,带来一阵凉意时,穆加开口了:“莫循,你觉得青州市怎么样?”
莫循随口答道:“很不错啊。”
“比起你去过的那些地方呢?”
莫循这才认真想了想:“各有各的不同吧,每个国家、甚至每个省、市都有着自己独特的文化和景色,绝没有一处重复的,也就不好比照,然而世界的美丽就在于此,我梦想有一天走遍全球各地,虽然知道不太可能,但也要尽可能领略更多的风景,才不枉来过这世上一遭。”
莫循脸露神往之色。
穆加赞同地点了点头:“只可惜我从没离开过青州市。”
莫循好问:“为什么你不出去走走?你也不缺钱吧,看那旅馆似乎也只是你随便开开打发时间的。”
穆加笑了笑,沉默了一会儿,揭过这个话题:“那现在,你怎么又想起来回到青州市?
莫循也笑了,想了会措辞,才复杂地说:“有时候漂泊久了,也想找个地方停靠一下。”
“我记得你以前你推荐我看一部电影……”
莫循立即接口道:“张国荣的《阿飞正传》。”
“对。”穆加眼神微微放空,似乎在回忆那部电影的内容,“你说你也像那只无脚鸟,要不停地迁徙流浪,直到死亡的那一天,才是停靠的时候。”
莫循的笑意戛然而止,弯起的嘴角显得有些沉重。
穆加从两界山风光中收回目光,直视莫循:“莫循,你有没有话想跟我说?”
“我……”莫循嘴唇嗫嚅着,错开穆加的眼神,看向青州河右岸。
右岸的滨河道路有不少行人,熙攘着摆照型拍照,行人道后是规律摆放的木制长椅,很多人特意拂开积雪,擦干净,坐在上面,摆一个清新文艺的造型。
一旦闪光灯亮起,前一秒还镇静自若的模特儿就立即跳起来:“椅子凉死了!”
然而,却有个穿着黑风衣的女人,面向青州河,撑着一把黑伞,安静地坐在一条长椅上。没人给她拍照,也似乎没有同伴,在大雪天里,有些特立独行。
画舫快速开过,岸边的风景与人影纷纷退后,黑衣女人成了漫天白雪中的一个小黑点。
莫循收回目光,低头回答穆加:“其实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仔细想想,也不是一定要说,也不一定非要现在说。”
“我懂了。”穆加点点头,伸手点了点前头开船的李斐肩膀:“回去吧,有点冷得慌。”
李斐应了一声,调头返回码头。穆加和这男的对话弄得他一头雾水,完全没听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