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本在享受这难得的凉爽,不知怎的,周身空气骤然冷了三分。鸦青脸色变了变,已察觉出这洞窟的不寻常来。
“归藏——”鸦青咬了咬牙,寻常习武之人可以运起内功抵御寒气,她却不行,“你说那黑玉面具的秘密……是什么?”
归藏用长长的袖子掩住口鼻,忍不住咳嗽了两声:“青姑娘莫急,这事说来话长。师父吩咐说等你领略了这白虎洞的好处再告诉你。”
洞里寒气越来越重,鸦青噌地一下拔出斩风刀,吓得归藏后退了两步。
“怕死么?怕死就离我远一些。”鸦青冲她一笑,那笑容阴森可怖。随即她盘膝坐下,调整气息。
归藏舔了舔唇角,猜到鸦青打算做什么,虽说她早已做足了准备,但这个女孩的一举一动她都捉摸不透——为什么如此顺从?从鸦青过往行事来看,她不是这么顺从的人。又为什么能放弃自我?斩风刀魔性未除,贸然运起内功当然会损伤神志。
她却不知道,鸦青要做什么只随着自己的心意,怎么开心怎么来,本就不是那么好捉摸的。
等了半晌却没有回应,鸦青刚要睁眼瞧瞧,忽然膝头横放的双刀一沉。
耳畔柔声响起:“我不怕死,可不能白死,这刀我先替姑娘收着,万一青姑娘守不住心神,我便用斩风刀结果了你的性命。”
鸦青轻笑一声,任由她将刀拿去。
寒意刺入骨髓,似乎正在试探着爬上经脉。但鸦青的心脏却烫的像一团火球,源源不断地向经脉筋骨乃至四肢百骸输送着热量。
束缚在狮子身上的锁链已经解开,那颗狂跳的心脏正向汇集天地至寒的领域宣告着不屈的精神。
寒气在某一瞬间陷入了躁动,归藏无声地握紧斩风刀,她早已做好准备,准备见识见识这世上至刚至邪的内力与至阴至寒之气的角逐。
“鸦青,调整呼吸,不要对抗,只需要借白虎的阴寒化解你体内的斩风煞气。”归藏生怕鸦青出什么差池,只能谨慎地说到最浅显的地方。
“妈的,不早说。”鸦青神志尚存,当然能听得到她说话。
冷,洞窟更冷了,鸦青似乎能闻到空气中自己的血味,像是那年从百丈悬崖跌下……鲜血从自己脸上不断流出,却瞬间就冻成了冰碴。是幻觉,这是极寒带来的幻觉。鸦青感觉自己回到了昆仑峰顶,师父那栋小屋。
然而……太热了,热的像是要炸开,鸦青觉得自己的脸定然滚烫而通红,像个开水里滚熟的大虾。
寒风绕着鸦青打转,她周身不断有雾气蒸腾,这是极热与极寒的争斗。在斩风刀护主时,那寒意也不甘示弱地向鸦青这个入侵者发起征讨。
归藏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妖物——她眼前的鸦青已经不能称之为‘人’。鸦青的面色并非她自己想象中那么红,而是煞白的,像冰雪塑成的人,但嘴唇却艳红如血,诡异的赤红脉络顺着脖子蔓延到脸上,妖气十足。
归藏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她忽然想起来传闻中师父背负的那个秘密……和五毒的那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是这样么?归藏心神一动,感觉自己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寒风正在渐渐淡化鸦青身上血红的脉络,像砂纸一般围在她四围打转。然而魔气似乎是源源不断的,即使是被淡化的血丝在心脏的助推下也会重新染上赤红的颜色。
齐淮敲了敲手里的竹筒——早就干了,倒不出一滴水。
“还有半个时辰。”连山脱去了身上的衣物,只留下蔽体的内衫,遮着该遮的部位。细汗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流出,倒是显得那健硕的身体有些诱人。
“纯阳锻体,是这么搞的吗?陆城主没搞错?”齐淮幼时也曾听说过类似借助天地灵气练武的方法,可从没见过这么硬来的。
连山摇摇头:“不知道,我反正就是这么学了个八九不离十。”
说罢,他忽然抓起齐淮的手往地下摁去——
“哎你要干什么!”齐淮心里咯噔一下:照着温度,只怕这层山洞下面就是岩浆, 肉爪子摁上还不熟了!?
然而脑中预料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什么感觉?”连山问。
“有点……热,还有点烫。”是微微的发烫,但不至于烫伤。齐淮索性坐在地上认真感受手下的温度,那感觉有些奇妙。
“如果昨天你一来就把你摁到地上,你又会如何?”
“会死。”齐淮答的毫不犹豫。
连山大笑道:“你如今还觉得这法子无用么?”
齐淮正要作答,忽然觉得脚下的土地似乎正在震动。
心中一惊,齐淮肃容道:“连山,你如实告诉我,此地是不是在火山上?”
连山不知发生了什么,只连连摆手:“齐兄放心,这里安全得很,绝对不是火山。”
齐淮没有因为他的否认而镇定,反而似乎忧心忡忡的样子:“你方才……可有察觉出什么异动?”
“并没有什么异动啊,”连山疑道,“齐兄你这是怎么了?”
忽然脚下又是微微一震。这下都不需要齐淮解释了。
齐淮正要起身查探,却被连山按在原地:“我在此地练功十数年,从未有过这等事,只怕是奸人作祟。这里的地下脉络我熟,就不劳烦齐兄了。”
两人在山中不问外事,殊不知短短一日之间外面岛上已经发生了许多不寻常的事。
比如那生死擂的比斗顺序已然定下了。
巫荆惊愕于陆城主行事速度,叹道:“贺白,这下有你受的了。”那短短一方笺纸上写着规则与方式,照这个顺序,贺白若是要拿龙甲神章还需废好大的心力。
“不,”贺白轻声道,“你看这里——”
他的指尖移到笺上,那里写着一行小字“台上自当生死不论,台下各方不得滋事。”
“这能说明什么?”巫荆道。
贺白轻声笑了:“陆城主派人来录的什么?人名?”
巫荆摇摇头:“不是,只记录了所属门派。”
“那你是怎么写的?”
巫荆略加思索:“李师姐来说你是昆仑,我是金翎楼,总归不能写做一处,可伏风和蓝端阳这两人尚在画谯宫,所以……”
“所以?”贺白追问。
“漠平前辈给咱们统一写了‘无上钧天’。”巫荆说完,面上似有忧虑。
贺白却飒然笑道:“到底是两位前辈的安排,真是算无遗策,你不必太过担心,这次咱们不会输。”
巫荆更想不通了,为什么写“无上钧天”的名字就不会输?
贺白踌躇满志:“因为这次比斗比的不是人,是门派,是门派背后的人。”
“所以?”这下问的是巫荆了。
“所以……”贺白沉思半刻,忽然道:“所以我们可以派不同的人上去比,只要能赢。”
“只要能赢……”巫荆微微一震,喃喃道,“可以同时派出五六个人么?”
贺白差异道:“你竟如此聪明,我倒是还没想到,可若是派多人上场,那自然是骁骑军赢面最大了。”
“还有新凤和羌国,”巫荆补充道,“不过羌国的本事么,你倒是见识过,不过如此,新凤此次只派了个将军,如此一来还是北朝最棘手。”
贺白长叹一口气,任由自己瘫坐到一张木椅上——这椅子并不是很舒服,若是鸦青在定然会嫌硬,但他一个男人倒也不需要在乎太多。
“椅子硬么?”他忽然想起来巫荆应该也是个姑娘。巫荆楞了一下,点点头:“尚可。”
两人面面相觑,似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一队人马匆匆闯进这小院中,径直向二人奔来。
贺白霍然起身将长剑拎在手中:“何人擅闯此地?”
“贺先生且慢!”来人喝止贺白手中的长剑,遥遥道:“在下是金翎楼燕翎楼下,前来拜见巫翎主。”
“你当我傻呢?”贺白啐了一口,巫荆此刻已经出来了,只是躲在门后,看见贺白的颜色便不曾露面:“正经拜见的能闯门?”
“确实……”那人唯唯诺诺:“是有要事与巫翎主相商。”
巫荆性子高傲,在门后躲藏并非她的本性,便喊道:“你有什么要事?”
“翎主!”那人听到巫荆的声音如蒙大赦,险些涕泪齐下。这番景象倒是让贺白好生惊诧。
“翎主……”那人有些泣不成声了,“玉公主……公主她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