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灵巧的小身影趁着旁人不注意忽然闪出来,须臾间已然轻轻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巨蟒头顶上。
“哥哥姐姐们,还有诸位前辈,我先行一步了。”蓝端阳长笛横吹,刺耳的笛声瞬间飘向辽阔的海面。
众人只觉内息一滞,竟不约而同地被封住了经脉!断云山专修外家功夫的自然感受最小,可也不是全无知觉。
“李师妹,那小孩儿何时习得了这等高深的笛音?”柴世荣眼见蓝端阳独自踩着巨蟒于波涛之内沉浮,心中自是惊骇无比。
以笛声封住内力的武功他柴世荣不是没听说过,只是未曾经历,只当是谣言将笛声神化了而已,谁能想到这个十几岁的孩童能有这般本事?
“师兄,端阳虽说在我画谯宫中居住,可他武功实属五毒一脉,与我画谯宫并无半点干系,你这一问,恕我无从相告。”李飞虹语气有些冷硬,这孩子怎么说也是跟着伏风一起,算是宫主交到她手上的,这十里海路中有多少暗流漩涡可没人知道,万一有什么差池,她怎么跟宫主和昆仑的人交代。
那巨兽能长成这幅样貌也是神物,只怕离化神成妖不远,他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真能掌控么?
李飞虹心里暗暗捏了把汗,她先是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伏风,后者倒是仍旧面若冰霜,像个冰雕的美人,李飞虹看不出她的情绪,只能暗自叹一口气,又瞥了一眼昆仑来的剩下两人。
“哎呦呦端阳可以啊,现在本事都这么大了。”鸦青将双刀竖着压在掌心下,看上去懒懒的。
贺白倒是站的还算挺直:“引魂控神的奇术,端阳能学到这份地步,蓝姑姑要是知道肯定会很开心。”
这两人说话声音极低,可还是让李飞虹捕捉到了话里的信息——引魂控神?那是什么?五毒秘术?
话说回来,昆仑的人都是怎么长的,心怎么这么大?李飞虹忍不住捏了捏腰间的归墟长剑,不行,不管是什么奇术,绝对不能放任蓝端阳一个孩子独自渡江。
眼看蓝端阳的身影在视野中将要凝成一点,李飞虹忽然从剑柄上除下那红绳坠着的一个碧玉小扇。
“李师姐,那是什么好宝贝?”陆年眼尖,早看出那小扇稚拙古朴,是个好东西,可碍于“归墟剑”的名头,他不敢造次。
李飞虹心里憋闷,正是不爽的时候,一个眼神直射过来。陆年顿时如遭雷击,只觉得膻中穴一阵阴寒,心口突突直跳——她看出自己想什么了?
幸而李飞虹仁慈,只一瞬就敛了眼神,她低眉垂目,将玉扇倒含口中。“呜——”清越而通透的声音悠然飘远,像幽幽的洞箫,令人心神安宁。
“李师妹……有渡海之法?”柴世松的一问打破这暂时的安静,他急切之情溢于言表。
绵远深长的曲调渐渐平息,李飞虹冷冷一笑:“柴师兄莫不是忘了吧,画谯宫便是黄泉弱水也渡得,区区十里水路算的了什么?”
柴世松似有诧异之色,忽而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师妹的意思是……传闻不假?”
“师兄且看着便是。”
李飞虹话音方落,九霄之上恍若万千鸟雀齐鸣,人群中却不觉得嘈杂,只觉鸟鸣相距甚远,听上去撩人心动。
“这是什么东西!”贺白一声惊呼,引得众人纷纷伸长脖子向上看。
一片巴掌大的黑影压过来,那压迫感令人窒息——是鹰,可看着比鹰大出十倍不止。
身披五彩翎羽,头生肉冠,有百鸟奉迎……这更像是上古神话中的凤舆鸾驾,大鸟正下方垂着一架软轿,凸出的木轴上有霞影纱,东西南北四处霞影纱末端又系巴掌大的银铃铛。
“陆兄弟坐稳了!”李飞虹未等那神鸟降落,便径直伸手一捞,正把陆年抓在手里!
而后她向上猛地一抡,陆年被单手抛起三丈高。
“卧槽!”陆年反应极快,身子凌空一转,右手紧紧地攥住那霞影纱,刹那间银铃大震,纷杂声如千珠落入玉盘。
圆滚滚的银铃铛带着陆年在半空中悠悠荡了两圈,而后陆年猛一借力,不偏不倚正落座软轿之中。
“陆兄坐着可还舒服?”颈后一凉,陆年突然打了个寒噤,他缓缓转过头去,正见伏风与詹远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的木杆上。
詹远脸上挂着天真无害的笑容,可一旁伏风的寒气都快把空气凝结成冰了。
“多费口舌,”张鸣莺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大狂,准备好了么?”
粗哑的一声鸟鸣险些把陆年震懵,原来是这神鸟在回应张鸣莺。“可这也太难听了吧?”陆年心头忽觉不妙,赶紧攥紧了这软轿。
巨大的翅膀快速扇动,流云被卷集着甩到远处,陆年只觉得一颗心都吊在嗓子眼,周围尽是猎猎风声,似乎几人已到万丈高空。
“还能这么走……?”鸦青食指扣着漆黑的刀柄,喃喃道。
“我们呢?”贺白看了看巫荆。从齐淮主动留下开始,巫荆就让众人不要担心怎么上岛,可到现在她也没什么动静。
“别急呀,”巫荆声音中拿捏着三分矜持,道,“我倒想看看剩下的人怎么走。”
此时码头只剩断云山和骁骑军。
“一个极穷一个极富,”鸦青摸了摸下巴,“会不会北朝的人把大船调来时,断云山上前抢船走人?”
“想什么呢,”贺白道,“断云山……做不出这些下作事。”
他们在后方聊得自在,却不知郎追月临岸观景已经到了耐性的极致。
“那位什么时候来?”郎追月努力压下恶狠狠的语气,可还是透着一股拿不住的烦躁。
“已经在路上了,大约这就要到了。”薛半桐答得心不在焉,眼神往后乱瞟。
“嗯?”郎追月好像发现了什么,“你在往哪儿看?”他顺着薛半桐的视线往后看去,恰好能穿越骁骑军,绕过昆仑众人,看向身后来的路。
“看齐淮?”郎追月忽然笑了,语气中带着焦躁的讽刺,“放不下还把人害得那么惨?”
薛半桐冷冷道:“属下没有看他。”
“那你在看什么?鸦青?贺白?你看清楚了,这兄妹两人可不是你能动的。”郎追月毫不在意地往薛半桐心上插着刀子。
薛半桐此刻很想让郎追月闭上嘴,可她没这个本事,就只能耐着性子听郎追月当着骁骑军的面揭自己的伤疤。
“桐桐,”郎追月叫的亲昵,“不是我瞧不上你,是你除了这颗心没什么值得我瞧的地方。”
“小王爷谬赞了,”薛半桐泛起一丝微笑,“要论人心歹毒,在下不及小王爷万分之一。”
忽有一人一马身后赶来,急匆匆便蹿到前面,临近海岸线却猛地一勒缰绳,黑马吃痛,长嘶一声。
“小王爷,末将来晚了。”那人如骁骑军一般黑衣黑面,只是不知是什么身份。
“好说……将军,咱们的船呢?”
“小主人不让船过来,说……”
“说什么?”
“小主人说,这里人多,水脏。”
“哼,”郎追月冷哼一声,调转马头,“回去。”
鸦青一干人等愣愣的看着这一切,如堕五里雾中,不知这群人马为何来得快去的也快。
“不能再等了。”巫荆定定地看着天边云霞,忽然斩钉截铁道,“它们来了。”
“谁,谁来了?”众人异口同声道。
“接咱们的人。”巫荆口中打了个呼哨,哨音朴拙至极,像是田里放牧的小孩儿兴起时吹来的,倒是别有童趣。
柴世松不知从哪过来的,手里还攥着一方锦帕,想来是冯轻容给的。他用那锦帕擦了擦禅杖,念念有词:“今天花样忒多了,要我说还是画谯宫那群姑娘们的鸟车好看,小丫头,你们有什么渡海的绝活?”
他那根禅杖上像是结了霜露一般,湿漉漉的,俨然不是凡物,巫荆看了也不过皱一下眉头,若是落在陆年眼中只怕还想要摸过来细细瞧上一番。
鸦青自觉昆仑与断云山有仇,不想同柴世松多言,可是碍于对方是武林泰斗,虽然比漠平淮镜低了一辈,可毕竟是占山为王的人物,若是惹毛了他动起手来自己怕要吃亏。
巫荆见鸦青不答话,只能自己上前道:“柴前辈,在下金翎楼巫荆,金翎楼的雕虫小技前辈应该十分清楚吧?”
“哦……”柴世松恍然大悟,“也是鸟儿?”
巫荆露齿一笑:“不如李师姐的凤舆鸾驾,区区百鸟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