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雾蔼蔼,海面波涛汹涌,海水激荡不停,半人高的浪花前赴后继带着浮沫拍到岸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连鱼虾海蚌都被冲上来不少。
见此情形,所有人都忍不住毛发直立,浑身颤栗起来。这场景仿佛海里有什么凶兽一般,唯有几个德高望重的还算镇定。
“所有人,后退二十尺,不,后退十丈。四妹,你叫上画谯宫的姑娘们先走。”柴世松稳住声气发号施令,他手中禅杖一顿,激起的水滴如琉璃珠子很快消亡,重回大地。
断云山的弟子虽不明白发生何事,可他们向来都听寨主的,绝不敢有任何违背,只相信寨主一定是为他们考虑。
冯轻容快步跑去画谯宫李飞虹面前交涉,语音急促言辞恳切,李飞虹拿不定主意,倒是詹远和张鸣莺一齐点头,李飞虹才答应。
断云山与画谯宫有序后退之时,骁骑尚能毫无反应,有的人却按捺不住,躁动起来。
“柴寨主,”郎追月微微欠身,“敢问断云山寨的弟兄们为何要后退?这世上还有让断云山害怕的东西?”
柴世松向来笨嘴拙舌,内心又不愿与这位北朝的天潢贵胄扯上干系,便更是厌恶郎追月,不予答话。
冯轻容适时上前,她出身高贵,自是知礼,只一福身,口中答道:“小王爷有所不知,断云山与这位蓝家小兄弟有过一段缘分,这蓝少侠年纪虽小,可武功极高,一只笛子吹得神鬼难及,在岳家镖局时召来上万毒蛛,我等不得不防。”
此女居然将礼数做的周全?
郎追月心中暗惊,他知道断云山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对自己这类人向来厌恶,翻白眼甚至语言讥讽他都能料到,可是没想到断云山里还有冯轻容这种人。
然而冯轻容的话让他更为吃惊,什么叫召来上万毒蛛?世上还有这等诡异的邪术?等等!
郎追月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赶紧又对冯轻容施了一礼:“多谢姐姐告知,在下还有一问,不知这位蓝少侠是否出身苗疆?”
冯轻容神色犹疑——蓝端阳确然是苗疆五毒教出身,可背后议论人家的闲话却不是江湖豪侠该做的。
“不知道,”柴世松提起禅杖刚要离去,忽然又补了句,“小王爷,想知道什么不如直接去问。”
说罢,他转身离去,冯轻容也神色歉然地与郎追月告辞,而后匆匆追赶柴世松的脚步。
郎追月站在原地,冷哼一声。
“哎呀,看来有人也像我一样不招人待见。”
郎追月闻言满脸不屑地循声望去,果然是陆年。
陆年被无妄岛的来人一番挖苦之后倒也心宽,并不多抱怨什么,只是在人群中往来交涉,只盼哪个门派的高人能施以援手将他这个“无名小卒”带过去。
他说话郎追月自然不屑于搭腔,只静静地往骁骑军的方向走。
“哎,别走嘛,咱们两个这么有缘,不如一同回去喝两杯啊?”说话间陆年一只手已经搭上郎追月的肩膀,郎追月心中一凛,连忙跃开两丈!
然而为时已晚,陆年像块粘牙的橡皮糖一般贴着他的身子分毫不离,迅疾如风的步伐眨眼间将他浑身上下摸了个遍。
“啧,好东西啊小王爷,”陆年抛起手中的黑乎乎的东西,那东西巴掌大,呈卧虎状,竟是个虎符,“借我玩两天就还你。”
郎追月大惊失色——陆年拿的不是别的,正是骁骑军虎符!
“还给我!你这无耻小贼!快还给我!”情急之下郎追月顾不得礼仪与颜面,拔腿便追。
可他的轻功如何与千手门相提并论,千手门多年来浸淫此道,早已在各方面都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何况陆年还是千手门中的佼佼者,说是贼王也当得。
“小王爷!看!海上有水怪!”陆年轻身直上,还不忘回头逗逗郎追月。
“老子信你才有鬼!”郎追月头也不回地怒喝。
然而身后水浪声忽然变大,潮水倒涌,淹没周边两丈海岸。脚下似乎有些湿润,郎追月低下头,骇然发现海水已经没到脚面。
伴随着殷殷雷鸣,半个巨大的身躯从水中昂然挺立,似乎连天色都暗了几分。
“天啊!”“这是什么?蛟龙吗?”“不!是水怪!”“水蛇,是水蛇啊!”慌乱的声音在人群中炸开,只听“唰”地一声,骁骑军手中长刀顷刻间尽数出鞘。
“骁骑听令,”陆年高举虎符,跃至骁骑军最前方,他的声音不再有半分轻佻,“杀了巨兽。”
没有人注意到刺耳的笛声是什么时候停下的。
矮小的身影蹿到前方,直面林立的钢刀,毫无惧色:“谁敢。”
贺白温和的声音响起:“这不过是条水蛇而已,陆兄太过惊讶了。”
水蛇张开血盆大口,长而尖锐的牙齿与骁骑军的钢刀别无二致,晶亮的眼睛中间是窄长如线的瞳孔,黏滑的唾液从它口中流出,让人不禁怀疑那粘液是不是有剧毒。
这不过就是条水蛇?
陆年看着贺白,脸上是难以置信的表情,在他看来,这怪兽该就地诛杀。
不过一愣神,手里的虎符已经被郎追月夺回,郎小王爷虽然心里满是害怕,却强自镇定:“骁骑军……”
“王爷,”薛半桐不知从哪里出来,除去面上铁甲,她看上去倒像个侍妾或丫鬟。
她不动声色的托了郎追月一把,低声在他耳畔道,“王爷需要的,属下已经准备妥当。”
郎追月微微有些惊讶——他派遣薛半桐去找能渡船的东西,却没想到薛半桐回来见到这蛟龙一般的水怪还能毫无惧色的跟他回话,他忽然对这女人有些另眼相看了。
“骁骑军听令,收起武器后退三丈,莫要与这水怪争强。”他还是选择了保全骁骑最大的力量。
冷风拂面,蓝端阳身后忽然多了一个白衣女子,她用白绸掩住半张脸,露出的明眸却亮如灿星、世间少有。
“伏风。”贺白低声道。
她的耳朵显然极为灵敏,与贺白双目相撞,而后微微颔首。
海风不息,微微吹起那块白绸,露出一个完美的下颌。陆年不禁心神一荡,暗暗思忖:这定然是个极美的人,但是眼睛与下颌就如此惊艳,若是能揭下她的面纱……
手如游龙般探出,陆年欺身而上,伏风身子后仰稳稳躲过,这一仰身看似简单,却足以让陆年惊叹——想他千手门最是机敏灵巧,要多高的武功才能在毫无防备时躲过这一招?
须臾之间伏风已经变招,长刀在手中打了个转,在空中画了个圆盘的形状,而后竟以刀柄倒捅向陆年!这一招可谓是艺高人胆大,连鸦青和贺白都捏了把汗——若是对手武功修为高于伏风,岂不是刚好把自己的武器双手奉上?
显然陆年并没有这么高的武功。
然而暗偷是陆年最擅长的,错身之间,他手中倏然多了一块雕工精致材料上乘的紫翡翠。
“美人是画谯宫淮镜宫主的嫡传弟子?不知美人叫什么名字?”陆年笑道。
蓝端阳的笛子横在唇边,迟迟不能吹下——他怕,他这笛子一吹动的不只是那两条寸白蛇,还有身后这个大家伙,虽然它现在很乖,但他不能冒险。
“狂徒住手!”瞧出伏风不敢使出全力的巫荆与鸦青一齐腾身而上。
伏风趁机撤出身子,蓝端阳将其护在身后,仍旧捏着笛子,两只眼睛死盯着乱战中的三人。
巫荆两爪翻飞,招式大开大合犹如苍鹰捕兔,着实刁钻古怪。鸦青不敢出刀,只用带鞘的双刀从旁策应。
“呦,又是两个美人,唐姑娘,那日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姓名呢。”陆年调笑着,却正激怒了二人。
“你还有脸再问?”鸦青双刀出鞘,招式陡然一变,凌厉凶狠的斩风刀暴露无遗。
“敢调戏我妹妹?”巫荆双眼微眯,却见鸦青两刀毫无保留地斩出,心知鸦青怒极不顾后果,她却不敢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对陆年痛下杀手。
巫荆心思一动,趁陆年躲刀的当口转身闪到他背后,运气五成内力在他后心蓄力一击!
“哇!”陆年当即呕出一口血,自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鸦青见他受了内伤,不便再补刀,便也收了手,巫荆这才放下心来。
“陆少侠受伤了,虽说不是我画谯宫的过错,却也跟画谯宫脱不开干系,”李飞虹的语气与其说是道歉,倒不如说毫无感情,“这样吧,作为赔礼,我带陆少侠上无妄岛,如何?”
“呵……”陆年擦了擦嘴角的血,“那可真是求之不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不过一掌而已,算不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