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青暗叫一声“命也”!她心思活络,曲白鬼只给了一个暗示,她便猜个透彻——十几年前的北都,走火入魔的惨案,除了渔阳师父,那还会有别人。
竟是遭人陷害了?
远遁昆仑十七载,再踏入尘世已是臭名昭著的魔头,源头居然是一桩暗算的错案?
鸦青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
她平日对此事思量良多,以渔阳温和的性子和为人,断然不会做出主动屠杀北都如此疯狂的大事。
若是运功途中被迫打断以至于走火入魔,那便说得通了!
鸦青神色凄然,深深地看了一眼曲白鬼,后者坦然受之,且又添了一把火。
“你知道是谁去扰乱你师父练功的么?”曲白鬼像是诱惑人心的恶魔。
“是谁?”鸦青深吸一口气,强装镇定。
她只能镇定,曲白鬼既然这么问了,摆明了一定要告诉她,即使这是个圈套,她也不能不钻。
“呵,”曲白鬼吐出一口冷气,幽幽道,“李荧,就是……你爹。”
鸦青眼角一抽,倒不是说有多吃惊,亲爹杀了师父这事儿她隐约也猜到了,心里还算有数。只是曲白鬼嘴角弯起一丝嘲讽的笑,就像一弯镰刀,在心上豁了道口子,淌着血,怎么都止不住疼。
然而边上的齐淮仿佛才是事情的主角,表现的甚至比正主还震惊。
期期艾艾半天,齐淮一时竟说不出一句整话。
抚着衣袖的手松开了,原本光洁平整的布料被她揪出几道细细的皱褶,鸦青轻轻叹出一口气来:“我爹害了师父,师父杀了我爹,却又阴差阳错把我养大……这算不算报应?”
“去他妈的报应,”齐淮怒道,“你精神了一路,问也问了一路,偏偏在这当口信了报应,信了轮回?神鬼只是分明不找边际,你也知道的,怎么就拿报应当借口?”
鸦青不解其意。
“你怕了。”齐淮斩钉截铁,“郎春敬派李荧去杀渔阳,到底这报应该应在谁的头上?我虽然愚钝,但也能算的清,若不是郎春敬干的好事,我娘怎会惨死,曲前辈怎会双腿尽废,你师父怎会成了魔头,以至于你!你也是斩风魔刀的传人了!”
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鸦青茅塞顿开,立时抓住齐淮的腕子,又道:“我师兄和姐姐如今应在北都。”
“是,他们早就到了。”齐淮点头。
“郎家的小王爷要的是什么?”鸦青面目几乎狰狞起来。
“长生丹。”齐淮答。
曲白鬼反而是越听越糊涂了,她的脸仍旧是被冻住一般,瞧不出喜怒:“小王爷是郎春敬的什么人?”
久在深渊,不入尘世,她竟没听过权倾朝野的小王爷。
“应该是侄子,”鸦青算了算辈分,恶狠狠道,“这小子一肚子坏水,本来想坑我去北朝,是我姐姐替了我。”
曲白鬼听到这里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皇帝家事多,到了他们这些鱼鳖虾蟹身上未免牵连上那么几代。逼着人给皇家干活,好像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也不管人家愿意不愿意,好像吃皇粮就比人高出一等,算是“恩赐”,愿意接就接着,不愿意接就拐弯抹角逼着你接。
多恶心人呢。
断云山身为第一山寨,说是最大的土匪窝也不为过。柴世松想拉人入伙还学历史上“三顾茅庐”的刘皇叔,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许以种种利益相诱,就这样还有不愿意去的,老柴也只能撂下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断云山的大门永远为什么什么豪杰敞开。”
锅里水开了,煮起来的草药味随着热气飘得满屋都是,白蒙蒙的一片,直往眼睛鼻子里钻,无孔不入。
北门铁栓也算得上怜香惜玉,不忍心让江铃儿一个看上去软趴趴的小姑娘提药桶,干脆一捏鼻子独自干了这体力活。
跑了两趟下来药水没倒进去多少,汗水倒是湿淋淋的出了一身。蓝端阳人小,只跟在江铃儿屁股后面看着锅,也碰不得那半人高的木桶——他也就比桶高半个脊梁。
唐笙心思活,让江铃儿推了一张废轮椅来,三两下修好,又卸了椅背,正好把药桶放上去,省时省力?
眼看着那泉眼周围一圈池子又填满了水,江铃儿在最外围点上四盏油灯,昏黄的火光撒在水面上,满池碎金。
“快些进去,过会儿就放凉了。”江铃儿到鸦青面前来催。
曲白鬼摆摆手,素白的手指一晃而过:“不要紧的,有她在凉不了。”
说罢带着鸦青走到汤池旁边:“你这病说好治也好治,说难也难,最难的就是这百斤金缕草。”
鸦青一动不动,在原地僵了半天,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你还不出去?”曲白鬼忽然转头说。
鸦青一愣,才发现齐淮居然还没走。齐淮也是一愣,平日里老跟在鸦青后面,习惯了,一时居然忘了男女有别,泡药汤这事儿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跟在鸦青身边的。当下齐淮羞红了脸,捂着眼睛不好意思地跑出去了。
“傻小子,”鸦青翻了个白眼,蹲在一圈青石上撩水。
曲白鬼一马当先,在水底盘膝而坐。
双目微阖,真气不由自主的流动起来。池中的水很快连一丝热气都没有了,鸦青看的眼睛发直,直到曲白鬼催促,“下来!”
鸦青甫一下水便觉察出这金缕草的好处——残破不堪的经脉居然自行续接了!
受曲白鬼寒毒之力降至冰点的水温,刺激着鸦青每一处骨髓,丹田中潜藏的血气被激发,鸦青周身的水很快便有了温度,而后逐渐升温。十七年的寒毒与十七年的热血平分秋色,半池冰寒半池暖,池水在温差的作用下缓缓流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