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二人惊讶之下回过头去。门外依旧是艳阳高照,细密的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落到门前,就像一幅古旧的画,有人撑着一柄油纸伞缓步走来,他的脸完全隐藏在油纸伞下,众人看到的只是那身淡烟紫色的衣裳。伞面素白,唯有飞白书的四个大字“早登极乐”。
而他身旁不远处还跟着一个少年,一顶竹编的精巧斗笠将他的脸遮了个严实。曲折而清远的歌声从少年口中传出,在日光中显得更为自在从容。
齐淮并不是鸦青那种心中有几分就表达出几分的人,这丫头太好懂了,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报仇就可以随随便便说出“偷坟掘墓”这种狠话来。
但是他不行,即使他想这么做。
所以当齐淮听见鸦青说那些安慰他的狠话时,他其实开心的不行,虽然他只是笑了笑。
他们在垂星殿中看着外面,那只是一条小径,曲曲折折地通向外面,像用旧了的棉布束腰。两个人已经走到殿前了,似乎再无隐瞒自己身份的必要,他们忽而把那些无谓的“装饰品”卸下。
“北门世叔?”齐淮有些茫然。
鸦青当然是认识这位药王谷谷主的,在洛城时这位前辈还曾经救过她的命,包括那位少年,北门的儿子,铁栓。
“青姑娘好久不见,好像长高了,齐淮……哎哎收一下你的表情,”铁栓嫌弃道,“别好像我们来这一趟显得很奇怪。”
齐淮只是微微皱眉,还带着几分疑惑——“长高了”这种话听上去是说给小姑娘听,哄着小娃娃开心的,然而鸦青到底也不是多小的姑娘了。十七岁的年纪,又经历过这么多事情。
还有她“魔刀”的身份和邪气的性子,跟纯洁而天真的小女孩相去甚远。
鸦青本人并不介意别人怎么说她,她在想另外的事情——北门前辈来给自己看病了!。
这可真是正中下怀,鸦青本就有请药王谷再给自己探脉的想法,不是信不过陆师叔,只怕万一自己的经脉有其他疗法,还拖着病体贸然去苗疆……
说不定就是有去无回。
“想什么呢?”
鸦青忽然回过神来,吓得后退了半步,这多少让北门铁栓有些不满。
“哇,干嘛这么大反应,我很可怕么?”他说。
“行了行了,”齐淮站到两人中间,伸手拍着北门铁栓的肩膀,“她胆儿小,你别吓唬她,少说两句。”
北门铁栓一回头,发现自家老爹已经跟陆知微躲到后屋去了,愤愤道:“见色忘义,这丫头练了一手的好刀法,切人比切菜都熟,还胆小?我看你就是有了妹子忘了兄弟。”
“去去去。”齐淮连话都不屑与他说了。两手一绕就把北门铁栓翻了个面,推着他的背往外赶人。
“不能这么对我!”北门铁栓一个扭身逃脱魔掌,“我是给鸦青看病的,你们俩把我扔出去打算干什么?”
鸦青一愣:“你?给我?”
她本意是想说为什么不是北门谷主,然而铁栓似乎误会了:“怎么?你不知道自己的情况?经脉都要断了啊姐姐,你现在能行动自如已经算是奇迹了,还当自己哪儿都挺好的?不然你是在质疑我的医术?”
这姑娘的情况陆城主都跟北门中栏说过了,陆知微虽然不是什么名医,于医道也不如奇门精通,但医术还算说得过去,经脉灼伤决计不会判断错。
药王谷谷主眼中的“说得过去”,在其他地方应该算是“华佗在世”。这种小事交给铁栓也只是看看能怎么治、用什么药好得快。
“还不快点把手给我伸过来,”北门铁栓勾了勾手指,“你的小命可就在我手里了。”
齐淮轻笑了一声,发小的性格他还是了解的,看他的神态就知道鸦青没什么大碍,若是真的命不久矣或者有什么大岔子,铁栓一般会神态温和的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吧”这种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可是把脉的铁栓表情越发严肃,让齐淮的心也跟着往下沉。
“陆城主说的没错,经脉差点就断了,不过幸而你底子好,身子骨还算结实……居然扛住了。虽然没断可也差不离,你现在不能运功就是这个原因,把自己当成经脉尽断的废人就是了,反正你现在跟残废的区别也就是能动。”
铁栓说完这一通长篇大论,顿了顿,又补充道:“大事儿没有,注意休息,回头给你开点药路上吃,要想根治还非得去找苗疆那位前辈不可。不过你放心,她人很好的。”
“你见过她?”鸦青问。她总是能从一堆话里挑出自己最在意的那一点。
“小时候见过一面,”铁栓挠着脸,“说实话她跟我爹早年就认识,咱们在洛城的时候他不是说过么,后来又带我去了一回,那时候我小,也没什么印象, 就记得她长得可白了,然后人看着性情冷淡,其实挺好的。”
“你那时候几岁啊?”齐淮打趣道。
“五六岁了,”铁栓认真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