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知微讲了个算不得多好听的故事,故事里有男孩和女孩,不是爱情而是亲情,这故事算不得凄美,倒是让人很别扭。
“天机门有三门绝技,因此历代都有三个传人,我的大师兄风寻星,我,还有我们的小师妹,江若辰,”陆知微介绍着自己的师门,“五行数术是天机门的基础,可我们三人各有所长,师兄将机关阵法研习已臻入化境,而师妹则有家学渊源,专攻奇门遁甲,而我生性散漫,只会占星而已。”
他忽然笑了,似乎有些羞赧:“说起来这居然还帮了我一点忙,可惜啊……哦对,先说正事,师妹出身江氏,本是北朝的名门望族,师妹自然是金银堆里长大的。唔,你们对北朝不熟悉,应该也不清楚这个“江氏”,总之当时北朝的朝堂之上有接近三分之一文官都是她祖父的门生,而她的姐姐还进宫被封为贵妃。”
“功高盖主。”鸦青言简意赅。
陆知微投来了赞许的目光:“确实,江氏很快就被抄家了,师妹也是那时起被师父捡回天机门,跟我们一起长大。”
“听上去……这个故事很长。”齐淮若有所思。
他其实很想问问陆知微是不是后来喜欢上这个聪明漂亮又出身高贵的师妹了,毕竟她听上去如此完美,而青梅竹马的关系也具备一定条件。但齐淮没有这个胆子,所以他决定耐心听下去。
“其实不长,”陆知微快速说,“后面的故事就很简单了,师妹学成下山,去探望以前的朋友,却被北朝皇帝捉了去,以性命相要挟,逼她用自己在天机门学会的本事为北朝效力。”
“她肯定不会同意,宁死不从。”齐淮说。
“不,”反驳他的是鸦青,“她同意了,至少她要先活下去。”
陆知微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她同意了,然后她便加入了北朝皇帝最机密的一只军队“星军”,”
“她也是星军?”鸦青大吃一惊。
“什么叫`也是星军?你们知道星军是什么?”
这问题单刀直入,鸦青心中顿时警铃大作,她飞快的看了一下齐淮,而后者似乎在出神。
娘嘞……这时候他瞎想什么呢?
“知道,我们当然知道,”齐淮忽然“回魂”了,“黑玉面具我们一直在追查,但关于星军也只是知道这个名称而已……其余就差不到了。”
陆知微点点头:“那你们应该知道星军一共有五个人,我师妹便是其中一个。”
“江师叔精通兵法奇门,在北朝一定有很大的用处。”鸦青道。
“的确如此,”陆知微道,“所以我去找北朝皇帝要人的时候,只能威胁他,说天机门掌握着北朝龙脉所在,如果他不交出我妹妹,风师兄就会斩断龙脉,葬送他的江山。”
“真的?”齐淮惊呼出声。
古书记载龙脉掌握一个王朝兴衰进程,是一方水土的气脉所在。天机门于堪舆一途颇有研究,能测出北朝龙脉也简单,然而斩龙脉也许是逆天之举,绝非人力可为……据鸦青所说,风寻星武功平平,这样一个人真能斩断鼎盛王朝的气运么?
“假的,”陆知微轻描淡写地说,“勘测龙脉不是难事,斩龙脉决计不可能。我们只是……吓唬他。”
“当然后来他妥协了,”陆知微道:“北朝皇帝说,只要我们此生避世而居,不再靠近龙脉一步,他就可以放人。”
“那么事情圆满解决了?”齐淮问,“风师叔去了昆仑,而你在南海,看上去你们在遵守诺言。”
“当然没这么简单,”陆知微嘲讽般地一笑,“他还说了一句话——平白失去一员大将,我们必须弥补他的损失,帮他再找一个人来。连名单他都准备好了,也是那个时候,我认识了你们的父辈。”
“他们果然是星军么……”鸦青若有所思。
陆知微点点头:“确实是,不过我终究是个外人,跟你父亲只是一面之缘,要想知道更多,我给你指一条明路。”
鸦青低垂着头,说实话她对于“父亲”这个概念是模糊的,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的身影,而幼年生活中起到相同作用的人是师父——当然,师父已经死了。
她并没有感到多么悲伤,甚至没有任何难过。但齐淮不同。
“您见过我娘亲吗?”齐淮问。
陆知微想了想,道:“所说你母亲也是星军之一,我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或许她那段时间被皇帝派出去做事也未可知。”
“您刚才说给我们指一条明路……那位是星军之一?”
“没错,西南苗疆五毒岭万蛇潭,曲白鬼,此人最通蛊术,以蛊入医,于医道一途登峰造极。”
鸦青悄悄在心中盘算着——“五芒星军”这个概念在何绝书和陆知微口中相差无几,大约有五个人……也可能是六个,已知具体名姓的是天机门江若辰、万蛇潭曲白鬼、摧鲸军伏镇,也许还有那个不知名的侍卫、齐淮的母亲和自己的父亲。
等等!鸦青忽然想到,眼下已经是六个人,若是郎春敬要让陆知微去劝江湖奇人加入星军,那么一定不是侍卫和伏镇,此二人本就是北朝的人,连性命都是皇家的。而陆知微又说不认得自己和齐淮的血亲,那么……郎春敬让他带去的一定是……曲白鬼!
想到这里,鸦青猛然抬头,如果她没记错,江铃儿曾说五毒与无妄岛深仇难消,那么陆知微想做什么?
“师伯,”鸦青轻声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还请师伯指教。”
“你说。”
“弟子初上无妄岛时,曾经偶遇五毒的江铃儿姑娘,可巧,江姑娘与弟子曾有过一面之缘,她告诉弟子……师父不愿让她与无妄岛打交道,这是为何?”
陆知微一如往常,并没有特殊的变化:“因为我对不起曲神医。我害得曲神医双腿瘫痪,她们恨我也是应该。师侄,这次我想让你去求医不只是因为天下只有她能续接你的经脉,更是因为她所受的伤跟你完全相同。”
“什么意思?”
鸦青疑惑了,曲白鬼双腿已废,而她则是经脉灼伤,那么曲白鬼也是?
可陆知微接下来的话就让她有些懵了。按照他的描述,天柱山顶那寒气森森的白虎洞本是用来抑制她体内的极烈之力,若她能在洞中运行八八六十四个小周天,便能将极烈之力与极寒罡风融合,从而让内力趋于平稳。
可惜她没有做到。
曲白鬼当初更是直接。
“你们知道长生丹么?”陆知微问道。
“听说过。”鸦青点头。
“郎春敬为了控制五芒星军,特别那些江湖人,强迫他们服下长生丹,加以控制,如有背叛,药性便会发作。”
“怎么发作?”
“长生丹药性极强,会把人活活冻死。”
齐淮的脸色忽然变得很难看,虽然他强自忍着,可母亲死前那痛苦的样子不断浮现在他眼前,无论如何也无法抹去。
他甚至有些迁怒那些治疗的大夫,一个个打着“神医”的旗号,可其实是真正的神医……药王谷北门谷主也只能勉强给她续命而已。以至于到最后,连续命都做不到,北门中栏只是摇着头说“让她走的不那么痛苦”。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罪魁祸首原来是长生丹么?这可真是太好了。
齐淮忽然磨了磨后槽牙。
“别激动别激动,”鸦青摁着齐淮一边肩膀安慰:“咱们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说啥也得把这祸害解决了,把姐姐接回来。”
“真的?”齐淮愣愣的转过头去,他现在已经无力思考了,一心只想着捏碎郎春敬的骨头——当然郎春敬已经死了。
“当然是真的!”鸦青大义凛然,“死了就能躲过咱们的报复么?呸!死了他还有坟墓呢,咱们挖了皇陵,掀了他的棺材板,把他的骨头都扔出来,放到北朝皇帝的枕头旁边,让他感受感受他老爹的气息。”
陆知微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没想到自己的师侄居然是这么剽悍的人物,连掘墓鞭尸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能干得出来……只能说无论作为星军的后代还是作为斩风魔刀的亲传,她都很“完美”,完美的做了一个怪物。
好在这长篇大论成功的说服了齐淮,没让他气出什么病来,还对未来出现了某种奇特的憧憬。某种程度上看来,在陆知微眼中,这两个脑回路不太正常的人还挺般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