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帛之声刺穿耳朵,金色的指甲在绣花被子上留的三道爪痕足有半尺。贺白心知她指力不凡,然而更扎眼的是被子里裹得那团血糊糊的东西,此刻它已经“哐”地一声落到了地上。
那是一把开山刀,约有一个手掌宽,一尺半长,刀刃平直,刀背有锯齿,简直是替阎王催命的利器。
澹台黎生不是凶手,但凶手却把杀人的家伙塞到了他的被子里,甚至刀上的鲜血都凝结了,连着被子,黑乎乎硬邦邦的,没有被擦干净。
贺白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又镇定下来,嘴里忍不住骂骂咧咧地平复心情:“这什么玩意儿啊怎么搁这儿了?”
“凶器,”巫荆微笑着,“凶手果然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这能叫有意思吗?这是变态了吧?”贺白叹道。
“你这么说也没错,”巫荆抱着双臂,转而对齐淮道,“拿出去吧,给雁惊寒看看。”
齐淮本是目不转睛的盯着开山刀愣在那里,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连连点头,捧着刀出去了。
“这回怎么不让蒋方明干活了?”贺白笑问。
“这东西连方明都不爱碰,也就齐淮一个傻小子没什么避忌。”
然而很快,齐淮又捧着刀走了进来:“他们回去了。”
巫荆沉默半晌,恨恨道:“呵,让我在这里忙活了半夜,他自己拐着我妹妹回去,行,给老娘等着。咱们走。”
贺白忙不迭地跟上,在心里补了一句:可不单单是你一个人的妹妹。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浅色的云层逐渐吞噬黑暗。隐没在黑云中的密林在朝阳中镀上一层金边,枯枝像燃烧了一般,驱走一夜寒气,薄薄的冰层渐渐融化成水,水珠坠在枝桠上折射出的光线让它更加透亮。
“哗”地一声,不只是哪个毛手毛脚的鹰翎随手晃了一把树枝,摇碎一片晨光。
“老赵和阿楚还在那里?”雁惊寒拖着澹台黎生,问守门的鹰翎。
“已经回去了,在各自的屋子里关着。”那人答。
雁惊寒不管手里死命挣扎的澹台黎生,缓缓点头:“何夫人呢?”
“何夫人伤心过度,几欲晕厥,已请了郎中来看病,如今也在自己房里休息。”
“什么郎中?从哪里请的?”雁惊寒追问,黎生挣扎得更用力了。
“雁兄放心,请的是咱们金翎楼的鹤尽南鹤大夫,医术好不好且在其次,武功确实一等一的,我们三个兄弟加起来都打不过他一个。”
雁惊寒不知该以何种表情面对这小兄弟自夸的表情,只能勉强点点头,重重地拍打他的肩膀:“你们辛苦了!”
“嘿嘿嘿嘿……都是应该的。”
鸦青目睹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谈话,面上绷不住笑,但还是先给了澹台黎生两脚:“你给我老实点,都一晚上了你不嫌累我还嫌累呢。”
“呜呜呜……”他嘴里又被塞上了布条,哼哼唧唧的不知要说什么。
二人拖着澹台黎生往里走,到了屋里,鸦青随手把他往角落里一扔就自己找地方坐下了。
雁惊寒有些无奈:“这么粗暴,我还以为你很喜欢这种小白脸的。”
“哈?”鸦青似乎吃了一惊,随即她顺手到了两杯水,一杯推到雁惊寒面前,“你怎么会这么觉得?对我有什么误解了吧雁大哥?”
“你对蒋方明那么温柔我很难不产生误解啊鸦妹妹。”雁惊寒开了个玩笑。
鸦青一咂舌:“怎么说呢,你有没有以貌取人的时候?比如说,看见好看的人就会不由自主地把更多好的东西分给她?而长得丑的人连句话都不愿跟她多说?”
“这……”雁惊寒顿了一顿,“突然说如此沉重的内容……应该是有……的吧?”
“你也不必多心,”鸦青轻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喜欢跟漂亮的小姑娘多说几句话,然后小姑娘冲你笑一笑,你就能开心一整天,我多跟蒋大哥说几句话,我也能开心一整天,这有什么可说的呢?世间本不乏长得好看的人,但无论男人或者女人,他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是个人渣,我又何必对他和颜悦色?”
天色大亮,巫荆、贺白和齐淮带着剩下的鹰翎回到寄啸庄,鹰翎们得了清净终于能各自回房休息,消除一整夜的劳累。三人呈三角状往房间走,他们每个人都又累又饿,特别是齐淮几乎一整天没吃饭了。临近厅堂,巫荆忽地住了脚步。
“怎——唔!?”贺白刚一开口就被巫荆捂紧嘴,发不出任何声音。
“嘘——”巫荆踮着脚,食指竖在唇边。
华丽的手指拈起裙角,巫荆飘然挪步,站在门口,偷听里面的动静。齐淮和贺白也一脸惊讶地跟过去。
“你觉得什么样的人长得好看?”雁惊寒饶有兴味地支着头,“除了蒋方明那种只要不是眼瞎都能看出来的,还有谁?贺白怎么样?”
“我哥还用多说嘛!”鸦青一挑眉,“我哥身高九尺剑眉星目文武双全一表人才,再说了,我们昆仑山上哪有难看的人。”
看来你对自己的评价也不低,雁惊寒心里笑道。
门外偷听的贺白却一脸骄傲,他扫视着其余两人,红光满面。
“那江桃呢?”他忽然想到了不久前被众人合力擒拿的这个诛邪榜上的恶贼,曾有许多少女为他倾倒,最后却堕入魔道。
鸦青嘴角仍是微微挑着,带着温柔的笑容,她犹疑道:“若是只评相貌,他是极好看的,哪有姑娘能真的狠心拒绝他呢?”他是个可怜的人,但他的可怜之处不及可恨的十分之一。
“那我呢那我呢?”雁惊寒很快就换了目标,他挑着双眉激动的问。
鸦青看着他写满“夸我”的脸,沉吟半晌,忽然道:“违心的话我说不出口,你可拉倒吧。”
“哦……”雁惊寒失落地歪了歪头:“那……齐淮?我觉得他水平跟我差不多,你说呢?”
“不不不不……齐淮他——”
“翎主!”门外一声长啸,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打断了谈话,“雀翎来消息了,十万火急。”
巫荆看着蒋方明,皱起眉头颇为不耐烦:“什么消息?偏这时候来火上浇油,鹤老爷爷还嫌我不够忙么?”
“您自己看。”
三指轻抖,书信被利落的甩开,巫荆一目十行地读完,脸色越发难看,仍旧却一言不发。
齐淮与贺白极快地对视一眼,而后贺白微微摇头,他都无法洞悉巫荆的心情,更何况是齐淮呢。鸦青与雁惊寒已经听见声音赶出来了,蒋方明知趣地换进去看着澹台黎生。
四人面面相觑,巫荆不说话谁也不敢开口问,他们似乎都知道这是一件天大的事,而且多半是祸事。
“齐淮……”谁都没想到,巫荆叫的居然是齐淮的名字,这倒是十分罕见。
“何事?”齐淮飞快的瞥了一眼鸦青——他自己知道,只要是跟他有关的消息,必定关系到黑玉面具。
果不其然,巫荆张口便道:“黑玉面具的消息,你曾透露给几个人知道?”
几个人?齐淮迅速把自己的近二十年人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你,鸦青……还有薛半桐,她知道这东西,但不知它的来历和用途。”
“那便是没有人知道了,”巫荆晃着手中薄薄的信纸,环视四周,缓缓道:“玉拢绡被人逼到了南海沉月城,她在城主手里,但是龙甲神章却不在。”
“什么意思?”贺白追问道。
问题越来越多了,玉拢绡在沉月城,龙甲神章不在沉月城?他们两个分离开了?这与齐淮又有什么关系呢?
所有人都在思考这几个问题,等待巫荆的回答。
“换句话说,”巫荆幽幽道,“沉月城的陆知微陆城主给了她庇护,那地方是个独立的小岛,易守难攻。更何况陆城主身怀异术,江湖人不敢贸然侵犯,只在海对边的陆上等着,等玉拢绡回来。”
“玉拢绡怎么敢回来?”贺白哑然失笑。
“可是她总不能一辈子呆在沉月城……”鸦青叹道,“玉姑姑也是个禁不起束缚的人,她一定忍不住的。”
巫荆深深看了她一眼:“你说的不错,所以……她不想要龙甲神章了。”
“什么意思?”众人道。
巫荆指尖一揉一倒,信封里又滑出几枚硬硬的信笺,不知是什么材质,但看做工就知道定然价格不菲。
信笺上用金粉写着三个大字——“夺龙令”。
“夺龙令?这是何物?”齐淮道。
“玉拢绡托陆城主发出来的通行令,有夺龙令者均可上沉月城,参加她办的夺龙大会,得了魁首的人,她便将龙甲神章拱手相送。”
“这与我有什么关系?”齐淮疑道。
“陆城主得知你在查黑玉面具,特地请你上沉月城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