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锐的爪子挠着窗棂,发出嗤嗤响动。黑猫暴力挠开了本就有些陈旧腐朽的窗棂,冷风从破窗灌入,室内的温度突然又降了几分,但仍然没有唤醒床上的少女。
轻软的肉垫让黑猫落地无声,而后它灵巧地跃至桌上,偏过头去打量仍在睡梦中的小姑娘。
它眨了眨眼睛,那眼睛明亮的很,像镶在金环上的黑珍珠,这让它看上去不那么像一块碳或者什么黑毡了。身躯一紧,它骤然发力,高高跃起,砰一声坐到少女腹部。
“妈哎!”鸦青一个激灵猛地坐起身子。
看清一切后,她全身的肌肉都紧了一下,但很快又放松了——一只猫,能带来什么威胁呢?
鸦青道:“呃……你……嗯……下去下去下去。”随着她一掀被子,黑猫知趣地闪到床下,乖巧地看着她。
“走错地方了吧,我没时间养你,”鸦青一边对黑猫絮絮叨叨一边穿衣服,“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对哎你这从哪进来的?”
冷风适时吹过,鸦青手上动作不由得一顿:“这是人家的房子!”她飞快穿戴整齐左手拎刀右手托猫走出门去。
“呀,巧了!”齐淮抱了条狗。
鸦青颔首:“也不知道从哪来的,还挺有灵性。”
黑猫扒着她肩头,俯视齐淮揽在腰间的小黄狗。
“喵——”黑猫眯起了眼睛。
“定然是人养的,雁兄呢?”鸦青道。
“我哪里知道,一醒来第一个见的就是你。”齐淮在心中补了一句:不只是人养的,这一猫一狗应该是同一个主人,而且只怕还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说来也巧,雁惊寒此刻忙的焦头烂额,完全脱不开身回去找鸦青了。
他被一个女人困住了,准确是说,应该是一个女孩,十几岁的小女孩——阿楚。
“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雁惊寒道。
阿楚微微笑了:“可最开始找你来的,就是我。”
雁惊寒心中不禁大骇,他以为阿楚不会说话,她也确实并没有开口,那声音含混不清,不知是从哪儿传出来的。
“我以为你……”雁惊寒的语气和神情暴露了他的思想。
阿楚面色不变,像是懂得读心之术:“我不过是会腹语而已。”
她何止骗过了雁惊寒,她简直骗过了所有人,包括何丹笙。
这下雁惊寒更吃惊了。他历来喜欢早起,今天更是醒的格外早。毫无疑问,他是第一个走到院子里的,也是唯一一个又看到白衣女鬼的。他径直追过去,无需思考,但女鬼的行踪比他想象的更轻灵飘渺。白衣白雪,似乎真是一个凡人无法捉到的鬼。
一人一鬼,一前一后,跑了七八里山路,拐了四五个弯,最后却停在一处山间木屋——澹台黎生的木屋。
“你的轻功很好。”雁惊寒收回思绪,这女孩太反常了,他需要谨慎应对。论起轻功,雁惊寒平生所见之人中齐淮的最好,但鸦青最快,阿楚虽不如鸦青快,却与齐淮相仿,更平添了几分女孩的灵秀。
“你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女孩,不止是在寄啸庄。”雁惊寒又补了一句。
“多谢,”阿楚淡然道,“雁神捕,我叫你来只为一件事,你弄清楚寄啸庄里发生的一切了么?”
雁惊寒面色微红:“惭愧,在下还需要一些证据。”他竟然情不自禁的在这个女孩面前自称“在下”了。
“哦?那你就是想清楚了,只缺证据,缺的什么证据?”
“贺兄的证据。”
“贺白么?那个个子极高的黑衣人?他能有什么证据?”
雁惊寒正色道:“他有最关键的证据。”
寄啸庄。
贺白捧着一坛酒,给自己倒上,又给对面的人满上。
“贺少侠这是拿的什么酒?”何丹笙抿着唇。
贺白露齿一笑:“是昆仑自酿的酒,我家长辈带来的。夫人请品尝。”说着,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何丹笙矜持地抿了一小口:“好酒。”她不明白为什么贺白会一大清早突然请她喝酒,但也只能见招拆招。
“说起来,我昆仑还与夫人有些渊源……”
“这我倒不曾听过,什么渊源,还请贺少侠明示。”何丹笙道。
“何夫人可知昔日与“秋霜剑”齐名的“枯荷剑”秋听雨前辈吗?”贺白打量着何丹笙的神色,果然,她僵了一下。
“自然是知道,秋大哥……自从我夫君退隐江湖后,我也许久不见他的消息,他……他在昆仑吗?”
“他——死了,在昆仑山脚下。”贺白不善于撒谎,好在雁惊寒让他来套话时,也没让他撒谎。
何丹笙似是有些错愕:“死了?他怎么死的?他明明、明明一直都好端端的,怎么就突然死了?我夫君死了,他居然也死了?怎么会呢?”
贺白小心地给她斟满一杯酒:“本来是好好的,只是那天早上有几个羌国来的人,在昆仑脚下作恶,把他杀了。”
“你没拦住。”何丹笙道。
“我下山晚,没赶上。”贺白如实说。
“竟是这样,这还真是……造化弄人。”何丹笙喃喃道。随即她苦笑出来,像失了魂一般,反反复复的只念叨着“居然死了”、“怎么可能”之类的话。
迟钝如贺白,这时才发觉秋听雨同寄啸庄绝不只是普通朋友或者什么兄弟,绝对有更深一层的关系。但那关系是什么?他不敢多想,又不得不多想。
一个女人对自己夫君的逝世伤心是正常的,但若是为亲人以外的其他男人失魂落魄,这就值得深思了。
他将疑惑的目光落至何丹笙脸上:“夫人,秋听雨生前最后一封信是要送来寄啸庄的……如今在我这里,你可要过目?”
“不要!”何丹笙斩钉截铁的拒绝,忽然又道,“还是……给我吧,既然是寄给我夫君的,信在你手里也不合适,给我……我过几日烧给他。”
“也好。”贺白从怀中取出信,放到桌上,“何夫人,酒能定心,切莫过于伤怀。”
“嗯,”何丹笙依言饮下一杯,似乎真的镇定不少,“对了贺少侠,不知雁少侠将那白衣女鬼的事查得如何了?”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起来贺白在心里只恨恨地暗骂雁惊寒给他找这么多事,雁惊寒昨夜便与他商议好了,只等他慢慢把何丹笙的话套出来,雁惊寒便告诉他一切真相。可是他怎么骗?这女人心眼应该不比他少吧?他一句话都没套出来,反而还被她骗走了那封信。也不知道雁惊寒此刻有没有赶到那里。
女人,真的很难对付,贺白偷偷叹了口气:“夫人问的巧,雁兄已经查清了,只是不能在这里说,请夫人随我来。”
“这……只怕不合适。”何丹笙矜持地微笑。
“没什么不合适的,”贺白失去耐性了,他忽然发现鸦青和巫荆是多么可爱的女人,他一个响指叫来了两个鹰翎,“叫上巫荆和蒋方明,咱们去后山。”
黑猫与黄狗一前一后地跑着。两道身影在密林里穿梭,留下几串梅花印痕。然而后面的两人却没法这么轻松了。
鸦青将双刀背在身后,她与齐淮轻功一快一灵,齐淮走在林间几乎能片叶不沾身,连树上的飞鸟都不曾惊动,她却如疾风过境,鸟惊树折。
“这两个小家伙想跑哪儿去?”鸦青道。
以他们二人的轻功,自是不可能连只猫都追不上,但家养的猫狗怎么会无缘无故往外跑?黑猫黄狗的主人是谁?为什么要引他们出去?要去哪儿?去做什么?
“不知道,再跟一会看看,若是觉得不对劲咱们就早回去。”
“等等……”鸦青忽然一个跃步,停下了,“我觉得……”
齐淮连忙随之驻足,然而已经出去了十几丈远:“什么?”
鸦青缓缓走到他旁边,那黑猫和黄狗就停在前方,不约而同的回首看着她:“果然,我大概知道它们要带咱们去哪儿了。”
显然,她并不算笨,而齐淮也算不上笨。
“你的意思是……后山?”他迅速反应过来,迟疑着说出一个地方。
鸦青颔首道:“澹台黎生的木屋。”
太阳已经爬到头顶上了,黑猫的双瞳在阳光下缩成一线,看上去杀气尽显。黑亮的毛皮在覆着薄雪的地上像是蘸饱墨汁的提斗毛笔。
齐淮静静的观察了一会,黄狗却耐不住了,它用尖锐的牙齿咬着齐淮的袍子试图拉他走。
“那我们去不去?”齐淮道。
“为何不去?”鸦青忽而歪着嘴笑道,“难道还能白日见鬼么?”
她却不知道,有时候白天真能见到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