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很简单,”雁惊寒笑中带着几分同情之色,“我是因为阿楚的信来这里,贺白是因为秋听雨的信来这里,那么跟这两封信有关的人是谁?”
“何晚飞!”齐淮脱口而出。
“说的不错,”雁惊寒点点头,“何晚飞死了,往下数,最有关系的人又是谁?”
齐淮像是吃了一惊,他用满是惊惧和怀疑的目光打量着何丹笙。
“你——就算你是天下第一的名捕,也休要血口喷人!”何丹笙指尖颤抖着,她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了,但还有些烂到骨子里的脏事必须瞒下,否则寄啸庄一定会成为武林和朝堂共同的笑柄。
但她能怎么办呢?她打不过雁惊寒,甚至一动手就可能被鸦青两刀劈死。
“何夫人莫要动气,在下不过是阐述一个事实,”雁惊寒目光如刀,冷冷地扫视着每一个人,最后停留在澹台黎生身上,“我先前曾问澹台黎生,寄啸庄里谁会武功,他告诉我,一个是赵管家,还有一个是赵大谷。澹台,你为何替何夫人隐瞒?她方才一掌与巫荆过招时可是丝毫不落下风。”
澹台黎生早已瘫软在地上,一双眼睛像小鹿一般,可怜地在何丹笙和雁惊寒之间打转。
“澹台黎生,我初次审问你时,你替凶手隐瞒,后来又替何夫人隐瞒,这是故意的呢,还是你本就善于撒谎,无论说什么都藏一半露一半?”雁惊寒慢悠悠地说。
不等两人做出反应,雁惊寒话锋一转,又道:“其实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我昨夜曾拜托贺兄今天来试探夫人,贺兄,不知何夫人见到秋听雨的信是什么反应?”
贺白坦然道:“我与夫人说,老秋死在昆仑脚下,何夫人悲痛万分,又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后来就把信要了过去。”
“哦?”鸦青一挑眉,看了一眼雁惊寒,见他没有阻拦的意思,才饶有兴味地看着何丹笙:“夫人怎么说的?”
何丹笙冷哼一声,并不理鸦青,心里依然有自己的盘算。
“啊,夫人说‘既然是寄给我夫君的,在你手里也不合适’,就这样,我把信给了夫人。”
鸦青嘿嘿一笑,话语中饱含深意:“何夫人怎知秋听雨的信一定是寄给何晚飞的?他就不能寄给你么?他既然不寄给你,你们两个并非至亲之人,你又为何会因他的死而失魂落魄呢?”
“人最挂念的除了亲人便是仇人,”齐淮道,“何夫人,为何你与秋听雨成了仇人?他可是你夫君的手足兄弟啊。”
“秋听雨的信上写的什么?”雁惊寒道。
贺白一怔:“我还没看。”
“没看!?”众人皆是一惊。
何夫人头脑中瞬间清明——想把寄啸庄的秘密永远隐藏起来,只有这个办法。
何丹笙猛地一拍座椅,身子腾空而起,如一只雪白的鹰隼扑向阿楚!鸦青反应极快,当即一脚把阿楚的椅子踢翻,堪堪躲开何丹笙这一击,然而掌风先至身前,阿楚虽未受重伤却也被掌风擦过,脖颈出立时起了一片通红的掌印。
双刀出鞘,鸦青阴测测地一笑,道:“说急眼了么?别生气啊。”
何丹笙并不理会,只径自又扑向阿楚。屋内一时乱作一团,空间本就不大,鸦青双刀都有三尺长,又怕真一不小心杀了她,只能小幅地拦着何丹笙,虽持刀却也不敢放开身手,手底下处处避忌。
阿楚一身白袍跑起来更似鬼魅,含糊的腹语呼呼笑着:“娘亲,你当初剪了我的舌头时,可曾想过你也有今日啊?”
此话一出,众人不约而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一时间只觉得屋里阴风阵阵鬼气森森。
阿楚被剪了舌头也不过两三年的工夫,那是她只是个十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
何丹笙终究是画谯宫里的弟子,将燕尾点波的步伐练至炉火纯青,眼看着已经黏上阿楚,只是阿楚蹿的太快她无法凝神出掌。
人多只会更乱,贺白等人只能在旁观看,根本插不上手。
何丹笙又是一掌拍出,阿楚面露惊恐之色——她只是轻功极好,论内力绝对无法跟何丹笙这几十年的功底相提并论。
鸦青在何丹笙身后,却手持双刀无法从后面揪住她,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团红云从阿楚身后飘出,其间似有金光闪过,正是巫荆硬接了她一掌!鸦青再也收不住刀势!
“夫人小心!”澹台黎生猛地一喊,然而无济于事。
长刀斜劈在何丹笙背后,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
墨黑的刀,雪白的衣,殷红的血。
何丹笙被刀顶地向前一扑,作势要倒却仍未停手,另一只手探向阿楚,巫荆下意识地一拦一拨又一推——
刀穿透人体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朵里,血液顺着刀尖溅到阿楚脸上。
热的,甚至,有些烫。
不料,何丹笙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阿楚的衣襟。这一招已经大大地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居然没有人能反应过来。
磅礴的掌力猛地发出,同时巫荆一爪刺向她的咽喉!
阿楚闷哼一声,倒在地上,那一击最终还是有一大半力落到了她身上。
何丹笙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了,巫荆虽有留手,但三根爪尖已经穿透了她的脖颈,红色的血冒着泡沫从后头翻涌而出,她不住地发出“咯咯”的声音。
鸦青手上一顿,最终是没有抽刀——这能让她多活一点时间。
“何夫人,你知不知道,对阿楚下手就意味着你认罪了。”鸦青漠然道,“你为什么杀何晚飞,他与你结为夫妻,同床共枕近二十年。有什么仇恨让你把他肢体分成那个样子?”
“我——”何丹笙的声音全是气息,几乎无法分辨,“我不告诉你,没有人能告诉你,就连……黎生……也、不知道。”
“夫人!夫人……”澹台黎生腿都吓软了,却仍旧挣扎着爬过来。
何丹笙听见了他的喊叫,露出一个浅笑,正如鸦青初见她时那么温柔,她轻声道:“别……怕,我可没法……把尸体、再埋进你的屋里了”。
说罢,她似是忽然被抽去了灵魂,沾血的手无力的落在地上,溅起点点血珠。
寂静持续了好久,直到热血凉透,干在地上变成黑红色。
何丹笙怀里的信被鸦青取出,却早就被何丹笙撕碎了,又被鲜血泡软,根本没法还原。
“雁大哥,”鸦青颓然看着面前一团烂纸,“事已至此……真相如何,还有必要么?”
“呵呵呵呵……”澹台黎生忽然开始讽刺的笑,“真相,你们只想知道真相,何晚飞死了,夫人死了,阿楚也没了,真相有什么用?翻出来给谁看?”
他说的激动,一个巴掌甩向鸦青。
手腕在半空中被扣住,齐淮冷冷道:“扬善诸恶本就是天经地义,真相自然有需要它存在的人,即使是死人。”
“贺白……”雁惊寒坐在椅子上,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从未见过如此刚猛的女子,“信上……究竟写了什么?”
贺白闷闷地从腰间抽出一个被叠了不知道几层的纸条,展开居然是一封完整的信,边缘已经被划了一个二指宽的小口子。贺白倒了倒信,一枚飞霜镖从信封中滚落。
“你……没?”齐淮有些愣愣的。
贺白也有些后怕,点头道:“我只是做了两手准备,没想到何夫人会刚烈至此。不过我也确实没提前读信。”
说着,他撕开信封,慢慢地把信展开,一目十行地读完,而后将它递给了雁惊寒。
雁惊寒疑惑地看着他,却见他面色难看,只能接过信又读一遍
随后,那封信被传到齐淮、巫荆、鸦青手里。
每个人都将它看了一遍。
“何夫人没有读到这封信?”巫荆疑惑道。
“没有。”贺白道。
“那她知道这信的内容么?”
“我想……她是知道的。”
“何夫人的葬礼如何操办?”
贺白说不上来了,雁惊寒接道:“何丹笙出身庐江何氏,是北朝鸿胪寺卿何大人的嫡长女,这事自是交由庐江何家处置。”
不知是谁幽幽叹了一声,那声音如鬼似魅,听的人起鸡皮疙瘩。
“娘亲,从出生开始便从未输过,十三岁因天资聪颖被画谯宫长老收入门中,成了人人羡艳的嫡传弟子,十七岁便瞧上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秋霜剑,呵,单纯如她,怎会知道我父亲与秋伯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父亲……骗了她……唉。”
天之骄女如何忍得下这口气?
可是何晚飞装出一副好郎君的样子,足以欺骗所有人。鸦青不知道,世间就是有这样如狼似虎的人,给自己披上一张温顺的皮骗过所有人。但是狼总有一天会真的放下警惕变成羊,羊也会生出獠牙变成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