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漂亮的姑娘,可有心上人么?”
身后熟悉的声音带着些微微上挑的腔调,显得有些轻佻。
然而他本就是个轻佻的人。
鸦青想都不想就知道一定是陆年在调戏别家小姑娘,反正不是自己,她也不多管闲事,只跟齐淮两厢对视,一笑置之。
二人并肩前行走的畅快,然而身后的巫荆与贺白却各怀心事,并没察觉到刚才发生了什么。
三天前,十几名骁骑屠杀几十江湖人,闹得江湖上人心惶惶。通远县的百姓们日日将大门紧闭不说,各门各派也不得不重新估量自己的能力,自家的那几个打算争一争龙甲神章或是要博个好名头的人能否战胜一个骁骑军,甚至能不能在骁骑军手底下活着跑出来,这都是未知数。
居然没有人知道骁骑军的武功路数和内功深浅。逃过屠杀的人只有鸦青、齐淮和陆年
连巫荆也只能感叹北朝皇帝这一招杀鸡儆猴用的妙,有这一出前事,三天之内趁夜色悄悄出城的小门小派为数众多,留下的除了三大宗外就只剩一些诸如千手门菜刀帮之类打着观摩的旗号发展副业的旁门左道。
众人已至码头,但见层层白浪前赴后继,拍打着岩石,将海岸冲刷得一片明净,浅浅地映出一群人影。
早有许多门派等在那里,人群中,鸦青随便扫视一眼便见到不少熟人。
“鸦青姐姐!”小嗓子脆生生地透过鸦青的耳朵,鸦青不禁神色一凛。
两条寸白蛇倏地从她身后冒出,身侧的齐淮瞬间汗毛直立,那蛇行踪诡异,如风如电,飞速缠上鸦青。不过一瞬,蛇头已经搭在了鸦青的脑袋上。
“别动!”鸦青喝止齐淮伸向蛇的双手,“手放下,怕就退得远些。”
齐淮惊魂未定,深深吸了两口气才觉得这蛇似乎有几分眼熟,喃喃道:“这是……一对寸白蛇?”
“呦,齐——唔唔唔!”蓝端阳紧跟二蛇其后,此时也追了过来,正要与齐淮打招呼,却被鸦青单手捂住嘴,谁也看不清她是怎么挣出一只手的。
“这是你唐大哥,还不快叫人。”鸦青堵回蓝端阳嘴边的话,赶紧撤回右手,只怕捂坏了蓝端阳。
蓝端阳略一活动被压扁的嘴巴,右手打了个响指,双蛇得到讯号蜿蜒游移,回到他身后,小少年拖着嗓子悠悠道:“原来是唐大哥,久仰久仰。”
齐淮颔首,也不多话,只摸了几颗给鸦青准备的松子糖塞到蓝端阳手心里。
“端阳?伏风呢?没跟你在一起?”贺白一声惊呼,蓝端阳在此处是他想不到的,“此地危险,你切莫单独行动,要么随我们一起,要么跟在伏风身边,否则遇到其他……的人,谁都护不住你。”
即便蓝端阳自小聪颖,已将蓝静华的苗疆秘术学会,也保不住会有什么遭遇。蓝姑姑就这一个孩子,说什么贺白也不敢让他冒险。
“蓝端阳?你、你、你让我好找!”詹远一张白脸已是面红耳赤,说话也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跑这么……哎哎鸦青姑娘?哦还有齐——唔唔唔!”
鸦青乍然松手,早将詹远的话捂回腹中:“詹兄弟,这是唐笙。”唐笙这名字被鸦青说的掷地有声,詹远虽不明白齐淮为何改名换姓,却也不会恶意挑破窗户纸。
“唐兄弟好久不见。”
齐淮面色微红,心中自然觉得鸦青动手有些快,赶忙道:“好好,詹兄弟多日不见,倒是又长高了不少。”
这下詹远更尴尬——说蓝端阳长高还算正事,自己都十七八了,能被他这么说么?
少年人总觉得十七八已经是个大人了,殊不知在二十岁的人眼里只是个孩子,而二十岁的与十七岁的说到底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詹小兄弟也要参加夺龙会么?”巫荆一语点破——詹远既为画谯宫宫主嫡传弟子,一言一行便能代表画谯宫,如今出现在此地,不是为夺龙会还能是何事?可是就凭他,巫荆不怕得罪人,就凭詹远只怕连擂台都上不了。她不信画谯宫的人不知北朝骁骑军的事。
“宫主听闻贺白兄对龙甲神章志在必得,便派了大师姐、张师姐并伏师妹一同来此,此行以大师姐与伏师妹为主,我不过是陪张师姐和端阳一同去见识见识南海风光而已。”詹远话说得诚恳,落在贺白耳中更是感激。
“不知画谯宫大师姐……名讳?”贺白试探着,问陌生女子的名字总归不大合适,但来帮忙的便是恩人,又怎能不知道恩人的大名。
“好说,大师姐是带发修行之人,俗家姓李,大名李飞虹,剑名‘归墟’,过会大师姐来了我与你引见就是。”
说话间画谯宫一干人等都到了,为首的果然是个女修士,看上去约莫二十六七,身上道袍并未像普通修士那般规整,而是与画谯宫一脉相承,银线暗绣的八卦坠在衣裳下摆处,观之如九天玄女落入凡尘。
“李师姐。”贺白当先上前抱拳行礼。
“贺师弟,”李飞虹十分客气,“不必多言,临行前师父曾嘱托我,说上一辈的时已经了却,凡事不该落到小辈身上,贺师弟放心,夺龙会我一定尽力而为。”
鸦青忽然无声的苦笑一下——上一辈之事,渔阳早已伏诛,然而他犯下的罪孽岂能一死了之?虽说昆仑名头无人敢惹,但自己师兄妹几个走到哪里都一定有人在背后虎视眈眈,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鸦青几乎已经习惯,淮镜与漠平两位江湖泰斗能不计前嫌帮昆仑拿龙甲神章已经出乎自己的意料了,居然还各自派了最得力的弟子。
“李师姐,画谯宫大恩,昆仑无以为报,若来日有用得着的地方您只管吩咐,我兄妹定尽力而为。”鸦青诚心诚意地俯首行了一礼。
远方隐隐传来轰鸣声,两艘巨大的海船并驾齐驱,碾过海浪携着烈烈海风缓缓驶来,船头正对码头,码头上众人眼见那船越来越大,直到绝眦欲裂都无法装下一丈外船上的一扇小窗户。
人头攒动,似乎有身着仙鹤流云纹服的天一阁弟子挤到最前方去记录这一盛景。
船舷两侧放下扶梯,各有一个深蓝布衣小童下来。
倏地,船头一道吼声震天,码头上众人纷纷身躯一震,鸦青凝住一口真气兀自不动,两下相抵,鸦青只觉得自己体内斩风内力磅礴涌出!
然而那吼声急转直下,像是察觉到巨大的危险一般,转而沉声低吟,这低吟竟暗藏着极为独特的韵律,渐渐化解了鸦青那股戾气。
甩甩头,鸦青忽然觉得脸上极凉,低头一抹才觉察自己面上尽是冷汗,像被泼了一脸水,连领口处的棉布都有些微微泛潮。
鸦青匆忙伸手胡乱地擦了几下,唯恐让外人看出自己不妥。
齐淮适时递上一方手帕:“没事没事。”
原来船头这人内功之高,码头上竟没有几个抵受得住,画谯宫有李飞虹与伏风护着其余众人。断云山均是外家高手,于内功却是一窍不通,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法子,弟兄们站成一团倒是分散了内功的劲力。无上钧天有漠平在倒是并无混乱,其余的门派有几个尚能自保的已经是万幸,大片的人都被这一声震在地上不住哀嚎。
如此一来,鸦青只是出一身汗也真不是什么稀罕事。
船头之人显然是世所罕见的高手,他撤了内力,流露出原本沉稳的声音:“城主令,请不参加夺龙擂的宾客先行上船。”
这下不用分辨,躺在地上的那些便连滚带爬地蹿上了船,而后码头瞬间变得空空荡荡,余下的人数不足五十。
“请参加夺龙擂的贵客稍等片刻,”那人顿了顿,又道,“唐家堡大堡主可到了么?”
唐家堡……鸦青转头看向齐淮,心道你不是大少爷么,怎么转眼间长了一辈?忽又想起此前齐淮似乎说过自己生母早逝,父亲也在几年前故去,这么说来叫大堡主才是合适的?
没想到齐淮在唐家堡地位这么高么?鸦青暗自嘟囔着。
齐淮眼见一艘大船已去,周围又无外人,余下的皆是三大宗并天一阁的熟人,便径直走了出来:“晚辈齐淮,不知陆城主有何吩咐。”
“恭请大堡主登船。”
“走。”齐淮扶起鸦青,贺白拉着巫荆紧跟其后。
几人正要走到船下,又听船头那人道:
“诸位留步,陆城主只请大堡主一人登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