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白衣
白能2018-03-03 22:273,029

  赵大谷年近四十,这半辈子一直过得顺顺当当,从没有过危难的时候。不为别的,只因他有个在寄啸庄当管家的叔叔。

  寄啸庄园子不大排场不小,赵大谷听说寄啸庄的主人何晚飞当年连挑江东一十八个水寨,皇帝念其有功特地赏了一座庄子,这便是寄啸庄。

  因此,仗着自己是皇帝赏的园子的管家的侄儿,怎么也算皇亲国戚,吃皇粮长大的,赵大谷在寄啸庄方圆十里之内都横着走。

  十里之外?

  十里之外就快到府衙了!

  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赵大谷自觉很有礼貌:皇亲国戚也得让着本地父母官,给朝中大臣一些面子。

  虽说这辈子就这么顺风顺水的混过来了,赵大谷却一直很不满意,于是三十八岁生日这天,他向老天爷发愿要做一件大事,这一生只要做了一件大事,方能不辱皇家颜面。

  老天爷也很给面子。

  这天夜里,赵大谷起床小解——晚饭太丰盛了,他喝了许多酒。

  黑暗中,他摸索着下床,没有点油灯。

  歌声。

  断断续续的歌声从远方飘进来,赵大谷突然打了个寒颤。这歌声难听至极,唱歌的人似乎有一把破嗓子,像是认真学习黄鹂啼鸣的乌鸦,在无风的夜里瘆得人从头皮到脚心浑身没有一处得劲的。

  赵大谷怕了。

  他坐回床上,浑身凉飕飕的,十指紧紧抠着床沿发抖。抖了一会,他试图躺回床上继续入睡。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那沙哑的歌声能穿透薄薄的窗户纸,也能透过他蒙头的被子,钻进脑子里。

  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不去想。

  过了不知多久,歌声忽然停了。赵大谷松出一口气,忽觉衣衫湿透。但管不了那么多,他一放松,尿意又上来了。

  赵大谷一擦脑门上的汗——冰凉的。

  披上一层外衣,他摸黑出去了。

  屋外比屋内更明,有月光的地方,赵大谷就不那么害怕。

  角落里忽地蹿出个白影,刹那间消失。

  “我擦娘啊什么玩意啊!”赵大谷一个激灵嚎叫出来,然而嚎完这一通,他忽然又僵住了,连指头都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白影出现在他身侧不远处。

  或许是物极必反,本已沉寂下去的酒气忽而又顶上来。赵大谷胆气一壮,决定看看那邪乎的白影是个什么东西。

  赵大谷朝着那个方向一瞪眼,顿时又吓软了脚。

  乱蓬蓬的长发遮着脸,整个五官都隐藏在黑暗里。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起了风,风在动,白衣也随之而动。

  “嘿嘿嘿嘿嘿……”那东西笑了,却不似人声,刺耳的感觉像是喜鹊。

  赵大谷一屁股瘫在地上,没忍住,尿了出来。

  “你们看看,你们看看。”

  茶肆里许多茶客都围坐在一起,听中间那个汉子说着他经历的匪夷所思的故事。

  这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寄啸庄管家的大侄儿——赵大谷。

  赵大谷挥着手口沫横飞,手里像是拈着什么东西:“这是那个恶鬼身上掉的毛!我看啊,别是灵堂里的老爷显灵了吧?”

  众人见这“证据”,齐齐发出了惊叹之声,似乎有了这毛发就能断定出现的一定是鬼,而非什么动物或装神弄鬼的人一般。

  “什么东西?给我瞧瞧?”忽然有个少年的声音在众人头顶响起,接着那两根毛发就被一只有些黑的手接了过去。

  众人顺着那手往后看,只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少年身后并肩站着两男一女,看着都二十左右的年纪,姑娘显稍小一点。

  四个人气场各异,站在一起倒是出奇的和谐。

  “您是……雁捕头?”席间一位老者瞧着那少年的量天尺,不确定的问道。

  雁惊寒略感意外:“您认得我?”

  “不认得,”老者摆摆手,“我不过是猜的而已。你身上带的非刀非剑,但看着是个打人的家伙,又对这奇事感兴趣。更何况寄啸庄近来出了怪事,谁人不知。”

  “没想到广陵竟也有这样善于观察的人物,在下佩服,敢问您高姓大名?”

  “我……”老者突然咳了一声,像在掩饰什么尴尬的事,“我是寄啸庄的管家,叫我老赵就好了。”

  “叔,你说这位雁小哥是天下第一的名捕雁惊寒么?”赵大谷兴冲冲地道,“那他能不能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是人是鬼?”

  老赵刚要摆摆手,忽听一个女生道:“可以啊,这事儿交给他保证给你解决。”

  “啊?”老赵惊呼出声。

  “那太好了,咱们都去寄啸庄先看看那地方吧?”赵大谷道。

  “好啊。”又是那女声。

  老赵怒而循声望去,心说到底是谁这么能插话,这一看却又愣住了。一个俏生生的女孩两边分别站着一个少年。左边那位一身黑衣,虽说十分英俊可眉宇见不乏威严,右边那位面相倒是和善,就是看着有点呆,大约是身量未长足,还有点矮。

  可中间这姑娘……老赵不由自主的向后一抻脑袋——明明长得十分有灵气,可总觉得这是个煞星转世一般,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你吃饭了没有?没吃的话咱们边吃边说。”雁惊寒一抬头发现日头都到脑袋顶上了,赶紧招呼赵大谷。

  何家真的很有钱,连管家住的地方都有一个单独的小厨房。

  鱼香肉丝、麻婆豆腐、酸菜鱼、水煮肉片……一道道菜流水样的摆上来。红彤彤的辣椒油淋在上面十分鲜艳,菜香一个劲的往鼻子里钻,让人食指大动。

  “这谁点的菜?”鸦青举起了筷子。

  贺白与雁惊寒齐刷刷的看向齐淮,齐淮忽然涨红了脸,连连摆手:“我我我我……”

  “好好说话。”

  “我弟弟,瓜娃子给我寄了两个做饭的厨子过来,还说是怕我饿着,我呸。”齐淮翻了个白眼。

  “真假?”鸦青眉毛一挑,饶有兴趣的问。

  “真的,我能骗你嘛?”齐淮干脆从衣襟中掏出一封家书,递过去,“你自己看。”

  鸦青满面狐疑地打开,这一读,眉毛又挑了起来,那信上的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用脚写的,只怕连蓝端阳写的都比它端正些。贺白见她这表情,也凑过脑袋去看:

  “哥,四叔今天跟我说你碰见把你关地牢里那卖批的,你莫哭,劳资也想哭,你要是没被那龟儿子关住,劳资就不用天天在四叔这里挨揍了,我叫四叔给你送了两个厨子过去,你在那边好好调理下身体,抓紧时间再找个婆娘,要漂亮的……”

  “啥玩意儿啊这都是。”贺白道。

  齐淮捂住脸,十分不好意思:“啊呀,委屈大家,先跟我吃几天辣的了。”

  赵大谷虽然吹牛逼的时候有指点江山的气势,在吃上还是不挑的,什么好吃吃什么,因此这餐饭吃的心满意足。吃饭之际他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在生日晚上碰见白衣恶鬼的故事,鬼故事配饭,说的桌上几人都有些倒了胃口。

  饭毕,赵大谷出去消食。

  雁惊寒撑开窗户感受着阳光的温度,剩下三人仍旧围坐在桌上,一个比一个懒,齐淮与鸦青不相上下,直接趴在桌上,贺白还只是拿手支撑着头。

  “你们怎么都这么没精打采的?前两天杀人的时候不是一个个的很精神吗?”雁惊寒有些呆。

  鸦青:“你不懂。”

  齐淮:“你不懂。”

  贺白:“有机会多瘫一会就赶紧瘫着,养精蓄锐,不然说不准啥时候又得打了,老打架你说多累。”

  这都是昆仑的习惯,齐淮别的没学会,犯懒倒是学了个十足十,特别是瘫在某处吊着半拉嗓子说话,跟刚睡醒使不上劲似的。

  雁惊寒不再多话,径直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又从荷包里取出两根毛发,拍在桌上,拿碗压紧了:“都说说,有什么想法?”

  齐淮:“长头发。”

  鸦青:“女人的长头发。”

  贺白却说了一件跟头发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巫荆信上说,何晚飞死的蹊跷,而且何家找不到尸体,都这么久了棺材还在灵堂停着,没有下葬。”

  “没有尸体?”雁惊寒奇道,“那怎么知道他死了的?”

  这问题所有人都想知道,鸦青和齐淮都略一偏头,等着贺白解答。

  沉默……贺白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道:“是有人在庄里发现了何晚飞的一身沾满鲜血的衣服,还连着一只断臂。”

继续阅读:5.审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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斩风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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