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丹笙离开后,老赵并没有立刻带几人他们去灵堂,而是先给这些“贵客”安排了住的房间。
深冬的天色总是黑的很早,此刻外面已经彻底黑透了。原本就十分素雅的寄啸庄被白绫装饰一番之后,在凄凉的月色下显得鬼气森森。
如此一来,阴气最重的灵堂去不去,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桌子正中点了一盏油灯,灯火照的四人脸色发红。众人围坐在桌边,雁惊寒坐主位,鸦青在他对面,贺白与齐淮分坐两侧,
“去不去?听你们的。”雁惊寒问。
贺白两只手不住的在剑上摩挲,这与他平时的沉稳有些不同:“要我说……咱就明天再去,反正大晚上的也看不出什么来,你觉得呢青儿?”
“我无所谓,反正迟早都要去的,不过这事儿还是雁兄最拿手,去不去,什么时候去,我都听雁兄的。话说……哥,你是不是怕了啊?”
一直一言不发的齐淮听见这话居然抬起头来看了贺白一眼,目光中还隐约带着一丝试探和希冀。
贺白心里一动--莫不是他也怕?
两厢目光一撞,齐淮忽然循循善诱:“鸦青,灵堂那么阴森的地方,你怎么说也是个女孩子,就不怕么?”
说罢,他又看了一眼贺白,给了他一个“别怕让我来”的眼神,两人忽然在此刻有了心灵相通的能力。
“怕,怎么不怕,灵堂阴气甚重,何晚飞又是惨死--虽然也有可能还活着--但说不定晚上会有赵大谷说的白--衣--鬼--”她嗓音低低的,又加了些颤栗的气声,便平添了一股鬼气。
经她这么一逗,齐淮居然不怕了,他心说女侠您可别闹了吧,没看你大哥脸都吓得煞白煞白的。
“这个……那个那个……”贺白对于战友的临阵倒戈有些语无伦次。
“鸦青说得对,”雁惊寒道,“白衣鬼一事也有些蹊跷,咱们出去碰一碰,没准真能见着。”
“那个那个……这个……”贺白又在期期艾艾的不知要说些什么。
“哥啊你就说吧,没事,不丢人。”鸦青一挑眉。
“我我我想说我就不去了。”贺白一拍桌子腾地站起来,身体略略前倾,双眼盯着齐淮,似有什么话要交代。
齐淮心里一紧,暗想:“晚了,变卦太快出卖兄弟了啊。”
孰料,贺白却谨慎道:“你随着青儿跟小雁去,万一真碰上什么,一定要护着她。”
哈?齐淮眉头一挑,心里是大大的反问:大哥你看看现在的情况,鸦青那丫头明明比我靠谱得多了,谁护着谁啊!
“贺兄放心。”齐淮给自己鼓了鼓劲--不就是去一趟停尸的灵堂么,死都死了还怕什么。
想到这里,齐淮不禁问道:“何晚飞没有尸体,棺材里放的又是什么东西?”
“是那只手臂。”雁惊寒淡然道。
一缕冷风吹过,树叶随之沙沙作响。
冬天的枯树枝张牙舞爪的刺向天际,在黑夜里尤其像神态诡异的妖树,随风扭着自己的枝干。
“嗷--”一个黑影唰的一下如离弦之箭从三人头上掠过,不知去向何处。
“妈呀!”齐淮心脏突地一跳,吓得登时寒毛直立,人也一窜,紧紧抓住身旁鸦青的一条胳膊。
雁惊寒本是往前走的,这下听见动静回过头来,没想到正撞见这一幕,“噗”的笑出声音。
鸦青无奈地笑笑,极为耐心的、像哄儿子一样哄他:“乖,那就是个猫而已,松开手。”
“我不,”齐淮正色道,“这样有安全感。”
鸦青更无奈了,还带着几分诧异:“你怎么这样,我记得你不怕黑啊!”
“我是不怕黑,可是我怕鬼。”
“这世界上没有鬼。”
“你哥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齐淮尾音里好像还带着点委屈。
“贺白……你能跟贺白比么?他那是正儿八经的怕黑。”
“瞎扯吧,怕黑还穿一身黑衣裳。”
“你懂什么,那是他的保护色。”鸦青随口胡说。
忽然,鸦青胳膊被齐淮轻轻一带,后退半步。鸦青站定后才发现说话间何晚飞灵堂已经到了,雁惊寒就停在她脸前,若是没有齐淮这一拽,她非得撞到雁惊寒后背上不可。
手臂粗的白蜡烛在棺材两侧摆了两排,幽幽烛光中一口极精致的棺材反射着暖黄的光,却看得人不寒而栗。。
“为什么……这里没有风?”鸦青抬起一只手遥遥指向那两排白蜡烛,烛火上的烟雾是竖直上升的,没有丝毫偏移。
死寂。
鸦青只觉得胳膊上齐淮攥的更紧了。
“不知道,也许刚好是风停了。”雁惊寒当先步入灵堂。鸦青也紧随其后,拖着齐淮大步迈进去。
“你说这地方有什么好看的……”齐淮拉着鸦青,不住地絮絮叨叨,“白绸子,白蜡烛,一个棺材,还能有什么?”
“蒲团,”灵位前并排摆着两个圆圆的蒲团,雁惊寒蹲下身去,伸手按了按,“有凹陷,是有人经常在这里跪着,压下去的迹象,面积--”他张开手掌量了量:“不是很大,应该是女的。”
“何夫人?”齐淮道。
雁惊寒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说是,却也没说不是。
这并不算什么疑点,他起身继续四处打量,最后在棺材前停了下来。
“他想开馆。”鸦青对齐淮轻声说--雁惊寒看棺材的眼神落在她眼里,她能看出那双眼睛里再明显不过的想法。
“呵--”雁惊寒笑了,灵堂里静的落针可闻,即使鸦青已经是极小的声音他也听得见:“知道就行了,别说出来。”
雁惊寒正要继续说什么,一阵凉风扫进厅堂,一时间烛火乱晃。明灭之间一个长发鬼脸的白影从门口倏然闪过,夜空中充满了她刺耳的歌声。
众人心里一惊,寒风更劲,灵堂中的烛火灭了大半。
鸦青双眼微眯,双刀已经落到手里,心里也压抑不住的突突乱跳。
齐淮心中一悸,就像有一把薄薄利刃在心口剖了一刀。他轻轻拽了拽鸦青,自己上前两步把她挡在身后,而后,他松开一直拽着鸦青的手,抽出插在腰带里的折扇,缓缓打开。
鸦青被他这一换位弄得一愣,心想“这人还挺认真,明明刚才都怕成那样了”。
然而现在齐淮也没多好,虽然站在前面,却仍是心脏乱蹦,他几乎能听到那颗火热的心脏在空荡的胸腔里不断狂跳发出的声音。
咚咚咚咚--
白影又出现,伴随着那缥缈的歌声,只是一瞬,齐淮便觉得整个世界都要疯了--扇面破碎,如雪般片片飘落,十八根细长的钢针闪着蓝色的寒光落入手中。
而后,一枚钢针出手!
射中!
那白衣鬼突然“嗷”的一声落荒而逃。
“能出人声就不是鬼,”鸦青提着双刀便要追上去,却又被齐淮拽住。
她尚未开口,忽见眼前有暗红的身影蹿出去。
“得留活口,你不能去,万一忍不住把鬼杀了怎么办?”齐淮话糙理不糙,鸦青兵器锋锐太多,雁惊寒的量天尺看着凶恶,却打不死人,追凶捉拿活口最是合适。
鸦青点点头,收起双刀,算是认下了:“行,那且看雁兄能不能逮住那女鬼了。”
“女鬼?”
“当然是女鬼,你没听出她是女声么?”
齐淮茫然的摇摇头。
“唉……”鸦青叹口气耐心解释:“她首先是个人罢。”
齐淮点点头。
“那她极瘦又极高,身高好改,鞋底加高或者干脆踩个高跷都行,但是这个身条,”鸦青两只手掌心相对比划了一下,“这么瘦,男人很难做到。还有赵大谷那两根头发,又细又软,显然也是女人的,若是男人的头发,应该会更硬才是。”
齐淮连连点头,笑着赞叹道:“你果真是聪明极了,那这些雁兄知道么?”
“他?”鸦青眼睛眨了两下,“应该……大约……多半也是知道的……吧?”
雁惊寒还能不知道?鸦青心里犯嘀咕,他好歹是天下第一神捕,就算徒有其名也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
正待二人等了许久,按捺不住要去寻雁惊寒时,他却自己回来了。
“没抓到?”齐淮问。
雁惊寒点点头,又摇摇头,闷了半晌,忽然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随我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