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至于,”墨曜望了她一眼,笑了笑:“那两家家风实在算不得好,偏偏都有扶小妾贬原配的过去,我便将寻了个契机那两个可怜的孩子收了过来,自小养在身边。”
“若非这样,我怎么也得顾忌一下这桩事,不敢轻易就将两家彻底灭了去。”
夜心点点头,若有所思。
墨曜做事素来十分周详,这次也不例外,因此目前的光景……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对了,”突然想起天机老人的异样,夜心不由得蹙眉,转头问道:“墨曜,你说,那安城城主到底是怎么了?我总觉得他身上染上了一股子黑暗气息,是先前在安城见他的时候不曾有的,另外他还收走了慕天给司徒覃……”
“贪心不足。”
墨曜冷冷回了一句,眼神亦是犀利下来,“这也是我正要与你说的事。”
那日的难得占星,虽没有让他发觉重点,但是夜心有惊无险的命数也令他松了口气,意外之余,一同看到了些旁的东西。
安格斯顶着一头乱蓬蓬的金黄色鸡窝凑上来,插了一句:“什么事这么严肃?喂!你还会占星啊?”
墨曜顿了一顿,视线扫过他,却没有说话。
金发少年讨了个没趣,遂嘟着嘴回到原地,坐下来在地上画画,夜心见他不高兴,才补了一句:“安格斯,墨曜的占星之术,在三万年前的身界,那也是佼佼者,你就别折腾了,已经待着,我们有要事谈。”
安格斯垂头丧气的应了一声,竟拍拍屁股起身,一溜烟去塔里转悠去了。
夜心收回目光,笑道:“他就是小孩子心性,不若你当年稳重。”
墨曜弯唇:“是不像我,倒像是当初的你了,更何况若主子像孩子,守护者也像孩子,那路还怎么往下走。”
夜心早就不是三万年前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圣女了,她听完也笑了笑,眼里怀念一览无余:“这么一说,倒也有几分道理。”
“我前几日占星,瞧见了一些奇怪的事。”
墨曜想了又想,似乎费了很大气力才阻止好语言,缓缓开口:“第一就是你身边之人急需小心,夜心,有血光在向你靠近,可是结果如何,我卜不出。”
年轻的黑衣祭司勾了勾嘴角,似是讽刺,又仿佛无力,“上次天机老人便暗示我,占星术所需的平静心态已经荡然无存,因此占星能力在接下来便会一步步下降,这么一看,还真是不无道理的。”
“也许终有一天,我会跟凤茹挽一样,将对抗命运的代价,一并归还给老天。”
“胡说什么!”
夜心声音一转,陡然凌厉起来,她性子平和,说话也向来和颜悦色,少见这般激烈的时候,因此将墨曜吓了一跳。
夜心抬手,搭在墨曜宽阔的肩膀上,眼睛直视着他,开口一字一顿,落地有声:“墨曜,我已经回来了。”
“我晓得你为这三万年的轮回和力量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也晓得你的忠诚,”夜心漆黑的瞳仁透出坚定的光,“可是如今,我已经回来了,你就不必再怕。”
“这一次,换我来护着你,护着族人。”
南府佛堂。
素衣的南菱坐在轮椅上,形销骨立,瘦的令人心惊。
她抬眼看着佛像,目光平静,却又犹如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她的一生,早在那人亲自折断她的双腿时,就已经结束了。
心如死灰,也不过如此。
“呦呵,南三小姐年纪轻轻就躲在这佛堂空耗年华,不觉得……可惜了吗?”
一道柔腻的女音响起,南菱偏了偏头,算是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打扮。
绫罗加身,极其艳色奢靡,模样生的也十分好看,南菱很快就将她打量了一遍,淡淡别过视线:“你不是人。”
来人愣了一下,立刻就反应过来南菱的意思。
她不是人……她确实不是人,她是神啊——呵!
慢慢挪着步子走到南菱眼前,莲雾单手挑起她嫩生生的下巴,染着大红丹蔻的指甲在她脸上晃来晃去:“传闻南家三小姐聪明绝顶,生的一副七窍玲珑心肠,上不畏帝王,下不畏权臣,亦是敢孤身闯狼群,有勇有谋,令人佩服。”
慢吞吞的将这些话一股脑说完,被自己挑起来的那张小脸还是没什么表情,只在眉间流露出不耐烦:“说完了吗?说完了赶紧滚,我如今只是一个废人。你想要什么,来找我也没有任何用处。”
“我不想要什么,”莲雾妖冶的笑了笑,语调放柔:“我只是觉得像你这般有才华的人,一生被这样埋没,委实可惜了啊!”
“所以,我是来帮你的啊!帮你夺回你的心上人——”
一听到心上人三个字,南菱立刻颤了一颤,凌厉反击:“你在胡说什么!我没有心上人。”
“哦,是吗?”莲雾见鱼儿上钩,遂不由自主的笑起来:“那位柳弥柳将军,三万年前空寂一族的嫡枝血脉,难道……不是吗?”
这一下,南菱身子抖的更厉害了。
她闭了闭眼,竭尽全力想将自己的情绪抑制下去,然而不过徒劳,内心汹涌而出的情感和眷念呼啸而过,宛如狂风暴雨,将自己淹没其中。
无处可逃。
她这小半生,从来没有过服输和退缩的事,一切随心而行,而柳弥……则是她的软肋和弱点,也是她陷入万劫不复的源头。
莲雾见目的达到了一半,遂意味不明的笑了笑,继续开口:“是不是在你的认知里,柳弥是和痴情人,以后的柳弥,就永远摆脱不了那个低贱鲛奴的影子,永远活在痛苦和得不到里?”
南菱闻言,抬眼看她,目光闪过一丝疑惑。
难道……不是吗?
“傻孩子啊……”莲雾叹了口气,抚了抚她的发,声音愈发柔软:“时间是治愈一切过往伤痛的良药,你倒是个痴情人,守着一副伤体在佛堂过活,可瞧瞧柳弥呢?坐拥新人,且还是个低贱的鲛奴……”
南菱面色陡然惨白,她抬眸,直直的望向莲雾,嘴唇都在哆嗦:“你说什么?”
坐拥新人?什么意思!
莲雾见鱼儿上钩,笑的愈发欢畅:“你许是不知道,柳弥自从被他师父收走了慕天交,便自甘堕落,一蹶不振,如今竟是跑到了海国那些鲛奴堆里去,据说是跟那个什么位高权重的女巫者搞在了一起,同吃同住,真是快活似神仙啊——”
接下来的话,南菱已经听不清了,她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巨大的轰鸣之声袭来,只重复着一句话。
柳弥又有新欢了。
南菱本就是个倔脾气,倘若认定了什么事,必然是永远不会更改的,感情也一样,她认定了柳弥,这辈子就是非他不嫁。
在这上头,南菱觉得天下人都与她该所一样的,更何况,柳弥看重那个叫凝碧的鲛奴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怎么会在这样短的时候就改了性子?那她费尽心机杀死凝碧……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莲雾蹲下来,与南菱平视,妖艳的眉目透出丝丝蛊惑,“想不想……杀了她?”
“想不想,杀了所有低贱的鲛奴?”
“南三小姐,你这辈子,可不是次次都败在鲛奴手下呢!”
南菱目光呆滞,并无回应。
莲雾也不着急,反倒转身,不紧不慢的往外走,边走边轻笑:“好好想想吧我的小姐,那男人本就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喜新厌旧也是寻常,你若是这样萎靡下去,可怎么重拾昔日的风光,让柳将军再次对你倾心呢?”
“哦对了,”迈过门槛的前一刻,莲雾回头,细眉微挑,眉眼含春:“忘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的腿——我可以治好。”
“等等!”
南菱果真抬头,唤住即将踏出屋门的莲雾,深吸了一口气,声音虽是嘶哑,却带着果断,仿佛那个曾经孤身入狼群的南三小姐,又回来了。
莲雾回头,挑眉望她。
“我要她死,”南菱静静开口,没有杀意,没有仇恨,甚至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重复着这一句话,“我要她死,而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她不傻,天底下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这个人也不会平白无故来帮她,可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又怎么样呢?
柳弥,你心里能装下一个又一个女人,为什么……就装不下我呢?
“我啊——”莲雾满意的勾了勾嘴角,打了个响指,再度转个身,转回南菱面前,“小孩子这么懂事可是令人心疼呢!哈!”
“至于我想要什么,暂时还没想到,”莲雾笑眯眯的摸了摸南菱的发顶,“等我想到了再告诉你,所以呢——咱们现在可以商量一下对付那鲛奴的对策。”
毕竟海国的女巫者可不比凝碧一个小小的情报使好对付,而且……若是将那女巫者杀死,那海国必受重创,一心扑在海国身上的夜心……呵!
莲雾眯了眯眼,好看的眼底划过浓厚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