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心将宿修的话转述给安格斯听。
不出所料,金发少年立刻就炸毛:“老子天天在一群鱼里晃来晃去,好不容易忍住没逮几条来烤了,那条鱼老大居然惦记上了老子的鸟毛?岂有此理!”
夜心憋笑,好心提醒他:“你这是变相承认了自己是鸟——”
“哼!”安格斯狠狠瞪了她一眼,气冲冲的大步迈开来,飞快的往前去了。
夜心歪头,眼里笑意并未止住,却仍旧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两人快走到祭司神塔的时候,夜心突然察觉哪里不对。
空气中弥散着一股子强大的灵力波动,带着隐隐威压透过来,她寻着那波动的源头看去,一抬眼,就瞧见了那个黑袍老者。
安城的一幕幕顿时拂过眼前,夜心愕然:“城主?”
他怎么会在这?
安格斯见遇到了外人,也不再耍脾气,退到夜心身后来,尽职尽责的当起了随从。
天机老人闻言,锐利的目光在少女和金发少年面前巡视一圈,勾了勾嘴角,缓缓笑开:“丫头还认得我?”
“当然。”
夜心一边微笑一边打量着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城主,她如果没有记错,墨曜与她提过,这个人是柳弥的师父,也就是当年的空寂遗人。
空寂一族追随她多年,最后落得那般下场,她其实十分愧疚,只可惜当年她自己亦是自身难保,因此实在分不出精力来护住空寂一族。
……委实是她亏欠了他们。
“嗯,”天机老人似乎十分满意,“我听说丫头也有令这四分五裂的天下统一的念头,并且已经从十大家族入手,收拢势力,莫不如……我们联手?你看如何?”
十大家族总部皆在帝都,势力却遍及天下,这就是为何掌控十大家族便可得天下的缘故,其他贵族仕人莫不臣服,就算是排名处在最末尾,又日渐没落的钱家和孙家,处在帝都的主家被墨曜灭门,天下各方势力也是在墨曜的刻意驱使下才树倒猢狲散一般的倒塌。
否则还真是个麻烦。
夜心闻言,有些犯难。
直觉告诉她,安城城主已经与过往遇见的时候完全不同了,可到底是个怎么不同法,她也委实说不上来。
毕竟两人只有一面之缘,实在算不上熟稔。
“城主,”夜心想了想,“你说的联手听起来是桩大事,即使敲定也一时半会商量不下来,在这里遇见熟人我倒也十分惊讶,因此现下便有桩事还需与城主讨教一番。”
“哈哈哈!”天机老人大笑:“丫头,你的性子同在安城的时候可真是判若两人啊!”
变得成熟稳重多了,同样,也变狡猾多了。
夜心撇嘴,不以为然的反击:“我倒觉得城主才真是判若两人,若不是一模一样的外表,怕是我怎么都不信城主如此巨大的变化呢!”
“哦?是吗?”天机老人眸色微沉,却并不辩驳,“丫头,想问什么便问吧,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如实回答你一个问题。”
“为何要将慕天从柳弥身边收走,交给司徒覃?”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夜心脑海里就隐约闪过什么,大概有了答案。
只是她不死心,非要听天机老人亲自说,更何况倚着她的性子,更是从来不会依靠猜度往前走。
老者轻笑一声,“你这丫头倒是会问。”
一句话里,包含了两个问题,怎么看这也是让她占了便宜。
“柳弥已无肩负苍生之力,”天机老人淡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不过是一个鲛奴,他便失去了使用慕天的资格,委实令我失望。”
“至于司徒覃,我只是恰恰觉得他有天赋,才将慕天交与他修习罢了。”
“呵!”少女闻言,面上顿时浮上冷笑:“难不成城主觉得慕天是谁都能用的?难不成柳弥没有资格,司徒覃就有资格了?难不成城主老眼昏花到了这等程度,才会忠奸不辨,是非不清?”
她算是明白那股子不对劲是哪里来的了。
眼前这个人,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逍遥仁慈的安城城主,而是一个被权利蒙蔽双眼的恶魔!
跟他合作,呵……那她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天机老人大怒:“你——”
夜心挑眉,闲闲开口:“怎么?想打架?比划比划?”
说着,就将宽大的袖袍往上撸了撸,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眼神冰冷,却仍旧透着无法忽视的轻蔑和挑衅。
“打架啊!”
一直安分窝在夜心身后装老实的安格斯闻言,陡然一个激灵,跳出来,俊俏的脸上顿时乐来了花,“夜心,打这老头啊!咱们这次一起上,你可别再扔下我了,你不知道,上次看你一身血的模样我都要吓死……”
夜心抬手,猛的将他乱蓬蓬的脑袋按下去,斥了一句:“聒噪!”
安格斯说的,是其焱那一次。
那次她差点死去,还是因为运气好,先弄死了其焱,若是安格斯和长老们没有及时赶过来,那她差不多也要去陪其焱了。
那时候她还十分弱小,可今时不同往日,她的力量基本上都回来了,即使眼前这个老者……同样很强。
强到透着诡异的黑暗气息,她也没有半分畏惧。
现在,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息越来越重了,杀气一分分蓄积,仿佛等待着达到一个突破点,就彻底爆发出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打破了两人对峙般的气氛。
“天机老人今个儿有空到我这儿来,怎么人都到了门口却不进来坐坐?”
几人闻声望去,只见黑袍祭司负手而立,身形笔直,正闲庭信步一般的走过来。
直到走到两人身边,他才转眼,含笑望向老者:“怎么?可是我家主人惹了天机老人不高兴?”
我家主人……
天机老人瞳孔一缩,似乎想到了什么,视线在墨曜与夜心身上巡视一周,见那黑衣祭司面色虽是如常,并没有转头看生一眼,站的位子却是将夜心牢牢护住,气势凛冽。
原来他们……是他们!
“不过是说多了一句玩笑话罢了,”天机老人周身杀意顿散,甚至还笑了笑,“大祭司何必当真。”
“我还有些杂事,就先失陪了。”
天机老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漫天雪白里,夜心目光复杂的移开,“你察觉了这儿的动静?”
“嗯,”墨曜轻轻应着,“他刚刚大概是真的被你激怒了,不过他向来最信命,又知道你的身份,必然不敢碰你。”
夜心默然不语,墨曜见此也不多言,只摸了摸她的头,便拉过她往祭司神塔走,“你若是不来,我也要去寻你了,夜心,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安格斯被遗忘在后头,鼓了鼓腮帮子,瞪眼道:“哎——你们把我忘了!”
然而没有人理会他,墨曜只回头望了他一眼,便自顾自转过头去,揽着夜心进了祭司神塔。
安格斯:“……”
呜呜……
塔内,夜心脚步停在那一方龙形石雕前,再度蹲下身,抚了抚它的龙头。
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砸在石雕上,少女将脸贴上去,轻轻呢喃:“对不起,你痛不痛……”
是她错了,所有罪孽灾祸,都因她而起,她是罪人。
“不要离的太近,”墨曜上前,不由分说的将夜心抱起来,向后退开一段距离,“这里寒气太重,会伤了你。”
怎知一低头,就对上少女泪眼朦胧的模样。
“这个封印,并不是拥有龙珠和力量就能解开的,是吗?”
墨曜陡然一惊,连一向沉静褐瞳都禁不住泛起了波澜,“你……怎么知道的?”
如果他没记错,夜心并不精通占星,是会而不精。
身为翼族圣女的夜心从前极度厌烦学天地玄黄之类的东西,因此墨曜作为守护者,便不得不用心修习来补了这空缺,就怕她什么时候用的上。
就如医术,亦是夜心会而不精的东西,因此安格斯的医术便格外精湛。
夜心松开墨曜,用力眨了眨眼,晶莹的泪珠便顺着她的脸颊落下来,她凝视着墨曜许久,低低叹了口气,才开口道:“这世界上很多事情,并不只有占星能够预测。”
“人心也能察觉。”
“你说的不错,”墨曜脸色也不太好看起来,“是因为……那个鲛人?”
你的心才生出敏锐机警?
夜心不置可否:“钱家和孙家的血脉你可有留下?”
若当真是被灭了门,那她就得去帝都之外的地方寻了,空费一番波折。
墨曜点头,“早些年就备下了,都是嫡枝。”
夜心略微诧异:“这么苛刻?那空寂……”
墨曜打断她,“柳将军便是嫡枝。”
夜心闻言,噎了一噎,悲伤的情绪在这一刻也稍微消散了些。
解封龙神,当要封印十大家族的嫡枝之血,这样算起来,钱、孙、南、苏、空寂,夜心已经掌握一半了。
“墨曜,你不是很久之前就知道要屠了钱家和孙家,才将他们两家嫡枝的孩子偷回来养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