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人都在背后妄言宁家宽与刘柳的爱情保持期有多久,有说撑不过一个学期的,也有保守估计说会维持到毕业的。
但似乎这段感情的重量仍被外界高估了,在现实生活中,灰姑娘与王子当中大多隔着一个毒皇后。
这是辛晴亲口听刘柳说的,宁家宽的母亲许诺了她一个遥不可及的前程,她大三那年就能得到一个全额奖学金的出国交换生项目,外加一份两百万存款。
刘柳不是瞻前顾后的性格,考虑了三天就同意了自动放弃这段感情,她才不会天真地相信“媳妇熬成婆”的道理,宁家宽与她,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她向来有自知之明,也绝没觊觎过未来宁太太的位子。
人最重要的是懂得审时度势。
爱情于穷人而言,不过是锦上添花的玩意儿,于是宁家宽成了她人生中的贵人,说难听点,也能算作跳板。
刘柳和辛晴纷纷失恋,心境倒是大不相同。
刘柳继续风光不减,开始一心着手操办出国的事宜,教秘办公室跑得十分勤快,完全不似失恋中的人。
而辛晴愈发走不出失恋的阵痛,日日思君,就连学习也已经无法麻痹自己,她过得极度颓废,暴瘦十斤。
范唯尘留给她的回忆像宝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她空虚的时候,寂寞的时候,这些回忆就成了精神鸦片,唯有吸两口才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一切都是无从理清的头绪,辛晴始终找不到分手的真正理由,她只好又厚着脸皮找了莫亿年打听真相。
莫亿年一定是辛晴和范唯尘之间仅剩下的桥梁了,他的若无其事已经无法在辛晴这里瞒天过海,只可惜莫亿年口风实在太紧,辛晴每一次都是空手而归,没有从他那儿得知一点蛛丝马迹。
一个女人要是执着起来,那斗志远不会随着一次又一次的失败而告终,只会像株天地间最不起眼的杂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深。
眼下只有一个办法了,那就是苏田,莫亿年的死穴也许只剩下她了。
果然,苏田替辛晴带回了一个消息:“我这次去莫亿年家里,趁他上厕所之际,我偷偷翻看了他的抽屉。他抽屉里有两张S市到伦敦的往返机票,和范唯尘与你失联的时间对得上。”
虽算不上正面的回应,但却是一个突破口,强烈的第六感反复不断地折磨着辛晴。
如果她的直觉准确,那么范唯尘八九不离十出事了。
此刻辛晴的状态倒是比之前好一些,不再慌得六神五主,而是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还要独自去面对更加棘手的事情。
辛晴先是跑遍了几乎整个城市的角角落落,去大大小小的书报亭搜刮过期的体育报刊,有一张报纸算一张报纸,有一本杂志算一本杂志。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遗憾的是,书报亭没有积压过期报刊的习惯,零零总总能买到的所有页面上都没有找到与范唯尘沾边的新闻报道。
焦头烂额之际,苏田是她忠诚且唯一的陪伴者,她们一起吃着吃着麻辣烫抱头痛哭过,在无人的深夜街头,放肆地抽过烟饮过酒骂过范唯尘。
短暂的放纵不过起到片刻的缓解作用,迟早要回到生活的正轨上来,心上的伤却是被烙铁烫过,留下永远丑陋难掩的印记。
见辛晴徒劳无功白忙活那么久,生怕漏掉一丁点关于范唯尘的近况,苏田给辛晴出主意:“小辛,你能不能想个办法,去你们学校的阅览室做值日生,那里存档的报刊应该更全些。”
辛晴经她一点拨,恍然大悟,如果值日生的事情能敲下来,她就能去翻查所有的存档报刊了。
但这事不太好办,辛晴想方设法认识了阅览室的值日生,是与她同系的学姐,她家里经济条件不理想,但为人研钻刻苦,年年奖学金获得者,平时又勤工俭学,在阅览室当值日生,既能按小时来赚钱,又能安静地自习,简直是一箭双雕的美差,说服她临时退出是不可能的。
君子不夺人所爱,这道理辛晴不是不懂,于是她换了方式,只得先和学姐熟悉起来,一来二去,两人自然而然交上了朋友。
学姐最会察言观色,辛晴在她面前是功利且漏洞百出的,有一日,她终于将憋了很久的话问出了口:“你就别和我迂回了,一定是有事有求于我吧?”
辛晴的殷勤被她尽收眼底,又是给她买奶茶,又是帮她一起整理报刊书籍,好在她不怎么看走眼过人,心想自己反正没什么好被盗的,就想听听辛晴开出条件,看她的忙是不是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小姑娘是真的任劳任怨,重活累活统统抢在她前头干,就这么一个月下来,除了干活,她就默默坐在阅览室的一角温书或做功课,很多次偷偷抹泪来着,又生怕被旁人有所察觉,总是强忍了下来,不发出一点动静。
她的眼泪不需要格外去酝酿,有时候不知看到了书上的哪一个段落,就这么无声无息顺着眨眼的频率流了一脸庞,真真是我见尤怜。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学姐坐在她的不远处,静观其变,无限唏嘘,脑中只是闪过这么句词来。
辛晴被学姐当场拆穿,脸一直红到了脖子根,她是第一次带着目的去接近一个人,哪怕达到了心中预期的结果,可这样的举动与手段,无疑是令她不齿的。
辛晴支支吾吾,眼眶红了一圈,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学姐不由收起先前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终是软下口气,轻声许诺:“我接触过很多人,我信得过自己的眼光,你绝不是那种坏心眼的女孩子。我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明明白白让我知道你的难处,我能帮就帮。”
辛晴豁出去了,大着胆将自己的初衷说了出来:“我想要去翻找一些存档了的报刊,你看能不能行?”
学姐噗嗤笑出声,好一阵无语:“嗨!我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这算什么忙呀你早说呀!你可真是有意思呢,这么点事儿,跟这浪费个把月!”
就这样,学姐带着钥匙,带辛晴去了存档室。
辛晴查阅得天昏地暗,目光终于定格在一块豆腐干大小的版面上,她看得极慢,整篇新闻稿不过两百来字,她却一个字一个字读了不下百遍,最后将这张报纸捂在胸口,旁若无人地蜷在黑白纸页中失声痛哭。
学姐什么也没问,辛晴则失态到一蹶不振,学姐也没有催她离开,留她独自在这里平复心绪,自己则悄悄退了出去。
英国媒体不会一直追踪一个在第五级联赛踢球的中国球员,辛晴在英文体育报刊中只找到范唯尘不幸在比赛中断腿这则新闻,再没有任何后续报道。
最坏的结果,辛晴也只是猜测范唯尘有了新欢而已!
他那么一个勤勉练球的人,老天竟然让他断了腿,岂有此理?!
辛晴宁愿他是有了新欢,宁愿他是突然不再爱自己,怎么都好,可她怎么能够去接受他断腿这个悲惨的事实?!
让她怎么能够去接受!
辛晴生不如死,她不敢再去揣测范唯尘是怎么熬过这些暗无天日,她也不再舍得去追究他为何突然开始不联系自己。
他所有一切决定都是值得被谅解的。
辛晴的心顿时被掏空了,她恍恍惚惚得过且过,学习麻痹不了自己,她开始换着用酒精麻痹自己。
她变得不再精致如少女,眼泡浮肿,唇色黯淡,宁家宽再度见到她,第一反应竟觉得她似个绝情的风尘女子,眼波媚态横生,而性格则是比当初第一眼见她时还要清冷些许。
只是这样子颓丧的状态维持得并不久,辛晴如梦渐醒般,她不容许自己活成一个烂人,她哪怕不为了自己,至少也不能辜负那么那么爱她护她的范唯尘。
短短几日,辛晴戒了酒,将久未打理的长发剪短,新发型让人眼前一亮。她调整了作息,三餐固定,坚持晨跑,每天睡前敷一张面膜。
这样坚持了一段时间,效果立竿见影。
她的体重上升至了48公斤,皮肤细腻水灵,脸色红润透光,短发更显精神,她几乎重回了颜值的巅峰期,甚至比从前更美。
辛晴不再给范唯尘发过去自己的生活照,可总有人会躲在远处偷拍下她的照片,范唯尘就是靠着这么点遥远的念想聊以慰藉残缺的余生。
他跌入了万丈深渊,曾以为自己万劫不复,这一生算完了,可他就在无数次挣扎与放弃间,抬头望到了一片璀璨的星空,他便告诫自己,还有一个人,还在不远方不离不弃等待着荣归故里的他。
那片星空正是范唯尘世界里的辛晴,遇到方知有。
范唯尘一直忽略了这个认知,原来辛晴才是自己真正触不可及的梦,只要梦在那里,他就得朝着这个梦狂奔。
他的手术因为及时而很成功,治疗还在继续,医生不敢保证太长久的事情,一切得看他身体的康复能力以及意志力,日后能像普通人一样行走是没有问题,是否还能继续足球生涯,全凭天意。
只是,日后无论是下地走路,或是上场踢球,这当中都得度过无休无止的漫长时光。
范唯尘正式告别了球场,坐着轮椅继续未完成的学业,他开始潜心做学问修学分,碰到了不少青睐他的女同学,他始终不为所动,国内那个人早就装满了他的整个心房,没有一点点多余的位置容得下其他人。
这是范唯尘在剑桥郡的第三年,尝尽了人生起落,曾幻想过无数种的快意恩仇,竟如莫亿年那首《七月见》里的歌词所言,这一生最登峰造极的境界,其实是甘做凡人。
范唯尘不甘地问自己,是真的甘做凡人了么?
大约生活的本质便是心有不甘吧,只是到最后会慢慢变成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过程,他纵然没有向谁低过头,却降服于岁月。
那些没能实现的吹过的牛逼,大概只能任由它停留在年少轻狂的岁月里了吧,他对不起所有,包括一事无成的他自己。
青春如同轨道上急驰的列车,呼啸而过,徒留他两手空空,经年之后,他与曾经渴望的一切统统失之交臂。
又一个湿冷多雨的冬季来临,范唯尘断过的一条腿倍受煎熬,痛感昼夜侵袭,让他有种错觉,这条腿是永远也站不起来了。
范唯尘望着窗外漫天纷飞的大雪,怀疑自己得在这鬼天气里抑郁而终不可,好在平淡无奇里,辛晴是他眼前的一点忽明忽暗的星光。
他当成仍与辛晴保持视频的样子,将电脑端放到窗前,一如从前。
记忆中的那个人,可喜欢下雪了,而且一定要没过裤腿管的那种雪,堆得厚厚的,大千世界寸步难行,而她就窝在有窗子有壁炉的房子里,和他一起抱着猫抱着狗,不慌不忙地活出自己的小美好。
原以为近在咫尺的未来,瞬间分崩离析,咫尺天涯。
辛晴还是去找莫亿年,她买了一块厚实的绒毯,想着给范唯尘寄去一点温暖,还要让他真切地可感可知,有个人正在地球的另一端,无时无刻不惦记着他。
莫亿年佯装没被辛晴的执着打动,反倒对范唯尘先前的嘱咐一以贯之:“别自欺欺人了,他会猜不到绒毯是你送的?”
辛晴在莫亿年面前也装着自己仍旧被蒙在鼓里的样子,坚持用死缠烂打的方式道:“我就是要让他知道是我送的,你替我去寄就是了。”
范唯尘一定会懂她,一年又将过去,但请别忘了还守在原处,等待枯木逢春的这个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