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田赶紧将莫亿年拉出去商量对策,可惜KTV的隔音效果差得很,走廊上传来阵阵鬼哭狼嚎,两个人分明站得这样近,却要扯着嗓子对吼才听得清楚对方说什么,莫亿年只好带着苏田离开了这里。
KTV是在商场的地下一层,莫亿年带着苏田转了一圈,经过一家港市甜品店时提议:“这里安静,要去坐坐么?”
苏田站在原地抿唇纠结了一小会儿,誓死如归般点点头:“吃!”
莫亿年见她肥嘟嘟的脸,一脸的无邪表情,心里头喜欢得紧,偏生嘴上不饶人,忍不住揶揄:“肥不死你。”
“你骂谁肥?”
“哪个女的超过一百斤,谁超过骂谁。”
“总提这茬,你烦不烦!”
“我这是在为你好啊我的胖妹妹,想着你以后还要嫁人,趁早骂醒你,谁知你执迷不悟,还好意思反过来嫌我烦。”莫亿年总是这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听着都是他的理。
苏田不服反驳:“这你就不懂了吧,人就是百态的,你是喜欢瘦高好看的美人没错,可你怎么就确定以后就没男的喜欢我这款?”
“你是什么款?”
苏田被他忽然的反转弄得手足无措,她倒真没闲情意致好好剖析过自己,一时答不上来,脸不由得一红,心也跟着跳乱了。
她的坏情绪再度如山洪般泛滥得一发不可收拾了,什么样的自己不要紧,心道反正不是你喜欢的那一款就对了。
苏田耷拉着脑袋生闷气,可她尽量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丝毫的狼狈及难受,她觉得这时候应该替这个不够完美的自己争取些什么,可服务员没给她这个机会,热情友善地将他们领到一个靠墙的座位,递过精美的菜单。
莫亿年这些年来对苏田喜欢的口味了如指掌,比如知道她对榴莲有种莫名的偏爱,对糯米一类的绕道而行……
记得的有太多,这些就自然而然塞满了他的脑海,他被自己的认知惊了一跳,原来对面的人早在一朝一夕的久伴中,将自己以另一种方式占为己有。
苏田支着手托腮,心思全放在菜单上了,觉得莫亿年像是会读心术似的,随便勾勾选选,就挑中了她爱吃的那两款。她时常为两人的默契感到无比动心,忍不住偷瞄了一眼莫亿年,只见他嘴角边溢出的笑甜丝丝的,有别于平日里或刻薄或不正经的模样,煞是可心。
但这笑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莫亿年将菜单交给服务员后,就又恢复成一张淡漠脸,虽说他向来是个幽默的人,但神色通常是不苟言笑的,有时候嘴上说着搞笑的话,面上又是显出几分严肃来的。
真是个难懂的人啊,做了这么久的朋友,苏田仍是摸不透他。
莫亿年问:“刚才鬼鬼祟祟拉着我出来,你是不是犯什么事儿了要我替你擦屁股?”
苏田听了直接丢给他一个青眼,没好气道:“你就不能多想我点好么?”
“那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好?”莫亿年摊手表示无奈。
既然莫亿年这般不给面子,她也就破罐子破摔了,他那么毒舌,苏田就厚着脸皮真就如数家珍般道出自己千百种好来。
“你可别激我,你真问起来,我能掰着手指将我身上所有的好数到天亮都数不完呢。”苏田脖子一梗,硬气得不得了。
“数呗,我愿意陪你坐到天亮慢慢数。”莫亿年朝他努了努嘴,摆出一副悉听尊便的态度。
“我最大的好啊,就是心大,你说我什么不好我都不往心里去。除了我,还有哪个女生,包括是你谈过的那些女朋友们,哪个能受得住你那张伤人的嘴,哪个愿意和你做这么长时间的朋友?”苏田声色俱厉地控诉道。
“哦,委屈你了。”莫亿年口吻凉薄,但心高气傲如他,怎知自己一直用错了方式对待苏田,非旦如此,他甚至不敢正视苏田对于自己的感情,究竟是讨厌多一些还是喜欢多一些,所以就这么含糊不清地一路打打闹闹,这么看来,竟演成了一出闹剧。
苏田不是他的蛔虫,猜不到他会因为自己的一句话而考虑得那么多,光顾着继续说下去:“你别看我平时不爱学习成绩不好,但我可爱看课外书了,我家六排书柜,我看完了四排半。”
这话题恰好让苏田想起写情书这件事,于是她就隐藏起真实情绪,笑得一脸磊落:“不然,我哪能帮你写得出那么多的情书,还每一封都不带重样的。”
莫亿年看着苏田的眼睛,只差没有对她坦白,这些他都知道。
提起情书这双字眼,顺着思路又将苏田拉回到初衷,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说了半天的废话,正题倒被抛诸脑后,一个字儿都没提。
“莫亿年,我知道蟑螂这家伙有喜欢的人了,就是我们班的韦荏苒对吧?”苏田抛出问题,直切主题。
莫亿年不置可否,这件事在他们宿舍算不上秘密了,他和范唯尘都知情。
“我和你说件事哈,长话短说。”苏田舀了一勺榴莲送到嘴里,然后开始一本正经说事情:“上次拓展训练的时候,韦荏苒对石教官一见钟情了,还拜托我给人家写了一封情书。关于那封情书,后来我是找蟑螂帮我去放到石教官办公室的。当然,我那时候根本就不知道蟑螂喜欢的人是韦荏苒,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莫亿年抚额,快速消化了一下事情始末,心里抑制不住乐开了花,他一直误以为情书是苏田写给石教官的,那封情书他拿回家读了又读,都能倒背如流了。他为这事冷落了苏田许久,心里妒忌得要命,像春风吹过野草,这股无名火越吹越盛,这会儿得知真相后,才稍稍平息。
此刻,答案揭晓了,他却被自己难住了。
那封情书他压根就没给石教官,而是被他私藏了,可他该怎么向张朗和苏田坦诚?
假如承认了,他的心意不就路人皆知,还能瞒得住吗?他和苏田的关系,又该何去何从?他们之间,还能像好朋友这般无话不谈,亲密如初吗?
一系列的难题将莫亿年打倒了……
可他又不愿意让张朗蒙在鼓里,心思那么直白清透的大男孩,任何欺骗和隐瞒都是对他的打击和伤害。
正当左右为难时,一通电话解救了陷在自我斗争中无法自拔的莫亿年,电话那头正是张朗,说是大家伙上天入地在找他和苏田,再不立即回去陪他们玩真心话大冒险的话,他俩就该被全球通缉了。
“吃完了就走吧。”莫亿年挂了电话,催促道。
苏田吃得狼吞虎咽,可不想浪费丁点儿,腮帮子鼓鼓的:“谁呀?”
“蟑螂。”
苏田疑惑:“他怎么知道咱俩在一块儿?”
“可能他……”这话真是莫亿年的死穴,怎么答都是陷阱,虽然他明知苏田不会想得那么深远,可还是忍不住换了个答案,理直气壮道:“咱俩在一块儿还用得着猜?”
“也是哦。”苏田大大咧咧笑了出来,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孰不知唇边沾了奶油星子,叫人难以移开目光,真想凑上去一吻方休呢。
莫亿年收回飘飘然的思绪,快步走出了甜品店,苏田没想到自己的奶油星子一直沾在唇上,当重新推开party包的门,一进门就有眼尖的人瞧出了端倪,见状故意拿话取笑她:“老实交待,跑哪儿偷吃去了?”
这话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她一律不作声,打着哈哈敷衍过去。
这一场玩到很晚,真心话大冒险也是玩得淋漓尽致,毕竟是学生,闹归闹,终究不敢玩得得寸进尺,碰到难以应付的局面,大家都默契地选择喝酒代替,散场时醉鬼还真多。
为数不多几位清醒的,只好分头将喝醉了的送回家,送张朗的任务就交给了范唯尘和辛晴。
张朗今日放开了玩,喝得畅快,没到家呢,已经下车吐了三回,难为范唯尘居然不嫌弃,从头到尾将他照顾得妥贴细致,换作莫亿年就该把他扔在半路上,让他自生自灭做冻死骨去了。
出租车司机出奇一点都不反感他们几个孩子,张朗醉后并未多失态,不过是疯疯癫癫罢了,口齿清晰地唱了好几首歌,将司机的磕睡都唱醒了。
半醉半醒的张朗怎么也不肯进屋,拉着范唯尘唠叨了半天,反复叮嘱他下了飞机后第一时间给他报个平安,舍不得他似的,最终还扭扭捏捏落下两行泪。
范唯尘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说很快就回来,回来再一起吃饭唱歌踢球。
乌漆墨黑的夜里,张朗一直等到再寻不见出租车的尾灯,他才心情失落地进到屋里,偶尔的放纵过后,他又该一头扎进暗无天日的清苦学习生涯里,未来如何,他真的没把握。
张朗捂着嘴,借着酒精麻痹的理由,蹲下身子抱头痛哭了一场。可惜他没想到,他的父亲披头散发,闻到他身上与自己同样的酒气,二话不说上前将他一把拎起,不由分说就是甩了他两个耳光。
张朗不躲也不闪,任由他打骂,两个耳光并不能完全令他父亲解气,他像黑夜里蛰伏的猛兽,疯了似的朝张朗拳打脚踢,一直累到直不起腰,才骂骂咧咧放过他。
站在花洒下,酒精终于一点一点从张朗体内挥发干净,他是那样享受醉后灵魂放空一切的状态啊,好让他彻彻底底脱离现实,活得痛快安生些。
事与愿违,只恨好时光短促,他未曾抓牢那束光,光就灭了,等着他的仍是那无尽的长夜。
似有心灵感应般的,范唯尘在回去的路上沮丧地叹了口气,对辛晴说:“刚才听见蟑螂反复说,他其实要的只是一点点存在和认同时,挺难受的。”
“我也是。”辛晴说。
“突然明白,他学尤克里里,学唱歌学摄影,求的或许就是别人的那一份赞赏目光吧。”范唯尘没敢深思,生怕这些其实都不是他打心底最喜欢的,是为了博人家喜欢,所以他才努力学习,装做自己很喜欢的样子。
辛晴听了这话,重新追究起方才的真心话大冒险来,有些替张朗愤愤不平:“刚才韦荏苒太过分了。”
“是啊,游戏而己,没必要太较真,弄得彼此都下不来台。”范唯尘附和。
事情确实气人。
张朗抽到真心话的环节,问题是,在座的所有女生中,哪位是你心目最钟意的一款?
张朗想着,反正又不直接说喜欢谁,他就没想太多,嘿嘿笑着说最钟意韦荏苒这样的。
不料,韦荏苒反应大到超乎想像,仿佛被张朗喜欢她这种类型是最不齿的事,涨红了脸跺脚,原本柔软的人当众翻脸,用尽全力撕吼:“你凭什么喜欢我这种类型的!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想着癞蛤蟆吃天鹅肉!”
没眼色的不当回事,回击道:“哟,张朗你小子,喜欢就直说啊!”完全将这一轮当成是张朗的告白时刻。
韦荏苒受不住别人将她和张朗相提并论,猩红着眼澄清:“你们别乱说,被他喜欢会成为我的困扰。”
平日里与韦荏苒交好的那些朋友,也纷纷出头帮着她说话,七嘴八舌把张朗贬得一文不值。
个别脾气火爆的男生看不过眼,玩个游戏而已,玩不起就不玩,哪轮得到她们在这儿血口喷人了,于是反击道:“你叫什么,又没说喜欢的人就是你,还不允许喜欢你这种类型的了?我看也就蟑螂这种蠢蛋才能看走眼,倒了八辈子霉,你这样的白送我都不要。”
这就是侮辱了,韦荏苒是哭着逃跑的,与她好的第一时间去追了,剩下的人继续装作没事人照玩不误,这就是张朗喝醉酒的整个过程,相当惨烈和虐心。
后来,别人私下里就给韦荏苒取了“天鹅”的外号,却始终无人在心中将张朗定义为“癞蛤蟆”。
辛晴不解地说:“我以为你当时会替蟑螂出头。”
“莫亿年拉住了我。”范唯尘沉思了片刻,又说:“如果我当时站了出来,才会令蟑螂难堪到无地自容吧。”
辛晴由衷感叹:“我真觉得莫亿年像比我们早生了十年,为人处事很是通透。”
这一夜,他们绝口不提明天的行程,但想念,其实就淹没在了唇齿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