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999号?怎么会这样?』
伊诺对这个编号感到又惊又疑,整个战魂学院的学员乘以十,都不可能有这么多,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99999号」?他满腹狐疑地朝着升空台走过去。
就在不远处,一个穿着一身雪白自动决斗装的纤瘦身影,正站在升空台上等候他。
她微微卷曲的火红长发宛如烈焰波浪,略带着病态的苍白容颜像是病花,一只蝴蝶发卡别在她的发间,在火浪中扑动着黑色的双翼。
『怎么是她?』伊诺仿佛被一道雷电当头劈中,踩着没有知觉的步子,毫无意识地走了过去。
『来了?』她轻轻回过头。
烟笼雾锁的眸子,苍白如纸的花容,无名而又独特的野花香,淡淡的孤独感环绕。
伊诺的心跳以一种超越了紧张的频率跳动着,痴痴地望着她淡绿色的眸子,那里,似乎藏了些难以解读的哀艳故事。
平凡而孤独的野花香绕在鼻间,伊诺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悄然沦陷。
记得上次见到她,是在F司的血液检测现场。那时候,她对他的态度很冷漠,她的情绪总是阴晴不定。
「别说你是妖灵族,就算是人类,你觉得你能配得上我么?从今以后,我希望你收回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就把我当做一个梦,对我们都好……」
耳边再次响起那天她在密林中说过的话。
她都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为什么再次见到她时,自己仍然控制不住心旌荡漾?为什么要这么犯贱?伊诺心里一发狠,猝然将目光从她的眸子里收回。
『499届学员,伊诺,请指教。』伊诺用自以为很从容地语气说道。
炎炽佚影嘴角轻轻一动,并没有答他的话。
两人各伸出一只脚踏在银白色的圆圈中,升空台缓缓升起,这一次,伊诺终于稳住了身形。
四道光幕蔓延扩散,铺满四面后,在顶端如涟漪般扩散,勾勒出一个晶体的轮廓。
『听说你已经输了两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再输一场,你要被禁赛了,我想知道,是怎样的废物才会连败两场。』炎炽佚影的眸中透着浓浓的倦意,语气里却满是尖锐刻薄的讥诮。
伊诺脸上忽然如火烧般燥热,已经习惯了奚落和羞辱的他本应无动于衷,但当这句刻薄的话从她口中说出时,他却莫名其妙感到十分羞臊。
『你只是来羞辱我的吗?』伊诺问了一句。
炎炽佚影摇了摇头,按下了复位键,目光落在伊诺的左腕上,平淡地说:『开始吧。』
99999号显然是她有意而为之,以她F司第二执事的特殊身份,想要做到这点似乎也不算太难,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伊诺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只能见招拆招、全力以赴。
下定决心后,伊诺果断地按下了「复位键」,炭黑色的自动决斗装瞬间恢复纯白,他忍着上一场决斗中留下的疼痛,亮出了血迹未干的尖刀利爪,心境在刹那间变得澄净透明,他感知到炎炽佚影脉能虚弱而又紊乱,和她的身份显得不太匹配,不禁微微感到惊疑。
但惊疑只持续不到一秒,他就踩着「迷幻戏鼠步」冲了过去,一招他最钟爱的起手式「泼风割鱼」横扫炎炽佚影面部。
炎炽佚影抬起雪白纤细的食指,紫色的火焰在她指尖跳动了几下,幻化成两道烈焰绞索暴射而出,精准地缠住了伊诺的手腕,她的手掌往回一收,伊诺顿时失去了重心,被那两条烈焰绞索拖曳着向她身上撞去。
炎炽佚影灵巧地侧身避过了他,伊诺因此摔了个狗啃地,狼狈不堪地从地上爬起来,低头一看,手腕处被烧出焦黄色的痕迹,自动决斗装在无声无息间变成浅灰色。
炎炽佚影单手叉腰,失望地摇着头:『猫族妖奴,这就是你的本事吗?』
『你叫我什么?』伊诺骤然抬起头,声音有些发颤。
他可以忍受全天下的辱骂,可以接受任何人叫他妖奴,却唯独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女孩这么称呼她,明明是可以被随意践踏的尊严,却还死守着一道可笑的底线。
『我叫你,猫,族,妖,奴,怎么,难道你不是吗?』炎炽佚影一字一顿地复述了一遍。
「我求你别这么叫我。」
但这句话伊诺没有说出口,浓烈的苦涩在他心房洇散,无孔不入地钻进他每一条血管。
突然间,这囚牢一般的决斗晶体,黑压压的满场观众,喧声震天的赛场都看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虚空中,声嘶力竭的呐喊:「我求你别这么叫我,因为我曾经傻傻地喜欢过你,可不可以为我留下一些为数不多的尊严,让我能在这个不欢迎我的世界上,安静地存活……」
『猫族妖奴,今天我男朋友说这只蝴蝶发卡一点都不适合我。』炎炽佚影素手伸向发尖,将那只蝴蝶发卡取了下来,松开手指,那只黑色蝴蝶翩然坠落在地上,『如果他知道这是一只妖奴送给我的,说不定就再也不理我了,所以你能为我保密吗?』
伊诺静静地瞧着那只黑色的蝴蝶发卡,悲愤和狂怒的河流在胸口决堤,他突然感觉不到双爪上的疼痛了,脚步比之前又快了几分,尖刀利爪拖着寒芒,「飞鳞破碎爪」如狂风骤雨朝炎炽佚影席卷而去。
炎炽佚影嘴角轻轻抽动,带出一分冷笑,雪白的手掌轻上一扬,一蓬灰色的火焰升向空中,漫天火点如星雨泻洒,在地上燃起一片灰色的火海。
伊诺离她还有几步远的时候,被从天而降的火雨击中,自动决斗装竟然燃烧了起来,火焰炙烧的疼痛让他几乎惨叫出声。
他跪坐在地上,不停地扑弄着身上的火焰,但那些火焰的生命力极为顽强,竟然越拍越是凶猛,不停往上窜起的火舌几乎要燎伤他的眼睛。
浑身宛如置身烈火炼狱中,自动决斗装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烧成了焦黑色。
炎炽佚影瞧着几乎被火焰吞噬的伊诺,淡漠地吐出了一句话:『跪下,承认自己是妖奴,我就饶你一命。』
伊诺的双爪已经被火焰烧成紫红色,他在烈焰的包围中怒视着炎炽佚影,拼命地摇了摇头,胸口的愤怒极速飙升,这一瞬间,他看不清炎炽佚影的脸,只想把眼前这个姿态倨傲的白色身影生生撕碎。
炎炽佚影往前走了几步,饶有兴致地欣赏着伊诺在火焰中不断的扑腾,唇边掠过一丝残忍,忽然说道:『猫族妖奴,你难道不觉自己活得很累吗?大家都看不起你,无论你多么努力,在别人眼里,终究只是一只妖奴,因为,你天生就是人类的玩物,为什么要反抗呢?为什么会不甘呢?』
『难道,你还幻想着改变世界?别傻了,你这么不堪一击,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炎炽佚影的声音似乎溶解在了烈焰之中。
灰色烈焰又骤然凶猛了几分,自动决斗装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片黑色糊状物,将高温传输进去,煅烧着他的皮肤,他忍不住昏天黑地的痛苦,发疯般地嚎叫起来,耳边模模糊糊地听见她在说话,一句一句,如淬了毒的刀子。
『跪下,承认自己是妖奴。』她说。
『不!』伊诺吼道。
愤怒不断地攀升,胸腔几乎要炸裂。
『你的母亲就是海盗公主猫柒雪对吧?听说,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了夜元首,生出你这样的怪物,真是活该被烧死。』
这句话穿过狂舞的火焰,清晰地钻入了伊诺仅有的一只耳朵里,像一把最锋利的剑,直直地插进他心脏最敏感脆弱的部分,瞬间,他失去了所有对疼痛的感知。
他想起了炎刑场,那是一副他永远都不敢想象的画面,猫柒雪跪在刑场中央,一万个人类围着她舌剑唇枪,飞短流长,她忍受着比自己现在痛苦数倍的烈焰,在炎刑场的中央,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她是否也曾像此刻的自己一样绝望?也想过要改变这个扭曲的世界,却发现什么也做不了?为了心爱的人,她心甘情愿地化成一堆灰烬。
他想起了那天夕阳下,他躲在她的臂弯里,和她并肩走在猫城的夕阳中,她的脸上多了一道长长的刀疤,却笑着说:「伊诺,走,我们回家。」
可是,猫柒雪走了之后,这个世界上,还有家吗?
「你的母亲就是海盗公主猫柒雪吧对吧?听说,她居然恬不知耻地勾引夜元首,生出你这样的怪物,真是活该被烧死。」
这一句话的回声在伊诺脑海中盘旋回荡、不断放大,愤怒在这一刹那攀升到了极限,他感觉到血红色的岩浆正在胸腔中翻腾。恍惚之间,他看到了一个血染旌旗、战火纷飞的疆场,他看到无边无际的血焰染红了云霞,战鼓声响天震地,呐喊声振聋发聩,生着钢铁双翼的异族人愤怒嘶喊,兵刃上燃着魔焰的人类血杀军铺天盖地。
血红色的岩浆在胸腔中爆裂,顺着血管脉络流向了全身,无数幻影破碎的一瞬间,思维混沌不可言,前生来世分不清,八个字无意识地缓缓从他口中吐出:『炎将一怒,血染征途。』
忽然间,伊诺全身燃起了血红色的火焰,沾着血痂的尖刀利爪一段一段连根脱落,崭新的透明猫爪从指尖凶猛探出,灰焰在血焰腾起的一瞬间,畏服地退避三舍。
血焰从手臂上一路烧到爪尖,伊诺弓下了身子,从地上一跃而起,在空中拖曳着血色残影,燃着血焰的双爪叠在一起,「穿鱼腹」血光一闪,锋芒直刺炎炽佚影的心脏。
炎炽佚影雾气朦胧的眸子焕发出异样的光彩,她凝视着伊诺身上燃起的血色火焰,感受到那足以焚毁一切的温度,用一个侧身翻滚避开伊诺的进攻,伊诺沐浴在血焰中的身子半空中一个急转,十只爪锋全部张开,「踏浪探鱼踪」自下而上挑起五道血光,划向炎炽佚影的胸口。
炎炽佚影手掌如兰花绽放,两朵紫色火叶交叠防守,但就在两片火叶刚成形时,她的身子颤抖了一下,苍白的脸色霎时虚弱了几分,双眸忽然失去了焦点。
伊诺隐约感到有些异常,但攻势已经来不及收回,他感觉到自己的左爪从炎炽佚影身上生生划过,她雪白的自动决斗装被划出五道裂缝,鲜血从裂缝中不断涌出。。
她纤瘦的身子缓缓地倒了下去,脸上却带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警报声在那一瞬间响起,也将伊诺从狂怒中唤醒,他的血液快速地冷了下来,被愤怒支配的浑浊意识缓缓变得清澈,却看到眼前的炎炽佚影的身躯倒在了血泊中。
回想起刚才的种种反常,伊诺似乎明白了什么——当他的愤怒飙升到极限的那一瞬间,精神似乎冲破了某种坚硬的屏障。
而她,从一开始就在刻意地激怒自己!
从探查F司归来以后,每次感到愤怒的时候,他都会觉得有一种力量正在苏醒,但每次都是浅尝辄止、隔靴搔痒。不明就里的他一直都以为,这不过是一种奇怪的幻觉,可就在刚才,当那种纯净的愤怒扩张到极致时,那股沉睡的力量忽然就如火山喷发。当滚烫的岩浆从心口喷涌而出时,他看到了血影飞扬的战场……
可是这一切是为什么?自己只是一个来自月牙岛的平凡猫少年,为什么脑海中会有这些残留的战场影像?
只是现在,伊诺没有时间再去想了,他三步并做两步地冲过去,扶起炎炽佚影轻如羽毛的身子,不住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炎炽佚影还有一丝很薄弱的意识,她费力地抬起眼皮,眼眸中的困倦变得极深极重,气若游丝地对伊诺说:『放心吧,猫族妖奴,我只是想睡一觉,死不了。』
升空台降落在地面上,伊诺抱起她便冲了出去,外面站着一个金色头发的少年,脸上满是凶煞之气。
少年劈手将炎炽佚影从伊诺怀里抢夺下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妖奴,你伤了她?!』
伊诺脑中一片混乱,不断地摇着头说:『我不是故意的……』
『杀了他!』云皓辰眉心杀意顿现。
云皓辰身后的黑牛眼中露出凶光,右拳上白光一闪,一拳捣向伊诺的天灵感。
伊诺意识陷入了混沌状态,心中又是迷茫,又是愧疚,傻傻地站在原地,竟然忘记了抵抗。
电光火石间,他看到一只燃着烈焰的手,轻巧地接下了那个足以击碎他天灵盖的拳头。
『喂,大块头。』段君逸挡在自己身前,对黑牛笑了笑,『看在他只有一只耳朵的份上,就放过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