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一路回到店里，发现夏东柘在，四张一见，拉紧鹌鹑的手，一脸嫌弃地走了过去。
“来干嘛呀？”
夏东柘背对着他，竟没回话。
他看了半天，发现了不对劲，“夏黑你鼓捣什么呢？”
“四张，你这店得罪什么人了吧。”这次夏东柘终于有空理四张了，他回过头，手里举着一包东西：“本来就想来看看谈个恋爱能把你嘚瑟成什么样，来得不巧，撞见有人想往你们的蛋糕原料里加料。”
秋小美在一边自责着：“店里就我和阿发两个人，刚才我去厕所，阿发看店，等我回来就这样了。”
阿发和秋小美一样，是这家店原来的老员工，性别男，二十来岁，理着一个西瓜头，是个小眼睛矮身段的胖子，为人忠厚老实，擅长不说话，最高纪录曾经三天只说过一句话，是个沉默寡言存在感几乎为零应激反应为负的力量型担当，店里的搬运重活基本归他。
出了这种事，阿发也不能不说话，憋了半天，脸涨得通红，才说了一句：“他进来时，我我看见了……”
“他没发现不对劲，那人趁他站在柜台里时想溜进后厨，被我发现了，才问了一声，那人就跑了，然后掉了这个。”夏东柘举着手里的纸包，解释。
鹌鹑看着四张从夏东柘手里接过东西，研究了半天，凑上去问：“是啥？”
“碾碎的干树叶。”四张搓起一小搓。
“还有只死了的七星瓢虫。”他又举起那个瓢虫尸体。
“还有……这好像是沙子吧。”说着说着，四张就再没兴趣研究手里这包“佐料”具体是啥做的了。“且不说这包东西放进我们的东西里做出的成品会被顾客举报，这栽赃的人智商也很堪忧，这么大块石头加进去他以为我们发现不了吗？”
夏东柘拉把椅子过来，“看样子你知道是谁干的了。”
四张看了一眼鹌鹑，“还能有谁？安富裕这会儿出院了吗？十有八九是他干的。”
“我听说昨天就出了，和老婆吵了一架办得出院。”夏东柘倒坐在椅子上，手抱着椅背：“他有必要这么做吗？”
“有没有必要，看看监控不就知道了。”四张的脸微微扬起，看向斜上方的探头，“这家伙不是白安的。”
上午，甜品店的生意说不上多红火却一直没断了客流。
阿发站在收银台前边收银找零，边接受着顾客们“瞻仰”的目光和一两声并无恶意的笑。
等pos机滋滋吐着凭条出来，他连同找零和纸袋一同递给了客人，手顺道把胸前的牌子扶扶正。牌子上“下次一定要机灵”几个字在电脑屏幕上模糊地晃了晃，停住。
阿发回过头，看着挤在小电视前看监控视频的几个人摇摇头：店长挺机灵，也累啊。
就在阿发摇头的空档，四张按下了遥控器的暂停键，“怎么是他啊？”
视频上的白衣蓝帽正是上次见大庙哥时他的打扮。
是大庙哥。
“有完没完了？”四张咬了咬手指头。
“你打算怎么办？”夏东柘问。
鹌鹑也看着他。
“暂时没想到，让我再想想。”四张打个哈哈，朝夏东柘使了个眼色。
这一想，便是日薄西山、华灯初上。
皇后码头的一盏盏小黄灯随着那些小吃摊位一一准备就位渐渐形成一条蜿蜒绵长的亮线，沿着码头这头一路延伸去了那头。
四张坐在板凳上，看着摊主人手里的长筷子一下一下拨弄着大锅里的肉圆。虾尾肉圆是这座城市一道招牌的小吃，留存年代久远，他们在的这家就是味道排名前三的一家，经过特殊腌制的肉末配上鲜虾尾，味道别提多棒了。
“老板，一份在这吃，另外再定一份，一会儿我来拿。”
老板“好嘞”的回应声里，夏东柘连看向四张的眼神都在摇头，“完了，你这种生物就不能恋爱，变化快的我无法接受。”
“你发现没有，今天鹌鹑见你，眼神也不再像以前那么狂热了？我早说了，你有什么好。”
“我没什么好你别拉我过来陪你一起收拾那个混混啊。”
“别闹。”四张咪咪笑着呷了口基本没放茶叶的茶，眼睛看着远处的安水桥：“夏黑，我让你家小陈轻今晚带鹌鹑出去逛逛，你帮我告诉小陈轻了吗？”
“emm。”夏东柘嘴都没张，显然是懒得理他。
“那你和我解释解释为啥鹌鹑和小陈轻会在这呢？”他下巴一抬，直指安水桥上，人来人往中，鹌鹑正在东张西望，左右看了一会儿，终于和他的眼光对上了。
“四张！”她叫。
四张站起身，朝她摆摆手，微笑的同时在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夏黑，我不想让她来。”
“又不是我说的。”夏东柘无辜脸。
【4】
也不是陈轻说的。
“是我自己猜的。”
“我不信。”别想为夏黑和陈轻开脱了。四张无比笃定地看着鹌鹑：“不然你和我说说你是怎么猜的。”
鹌鹑看看陈轻，又看看夏东柘，朝四张勾勾手：“不在这里说。”
还弄这么神秘？四张笑笑，起身跟着鹌鹑朝远走。
走出十几米远，鹌鹑停在一个卖糖人的摊位旁，几个毛头孩子正头挨着头看长髯老师傅画龙。四张看着她转回身，逗趣道：“说吧，你怎么‘猜到’我在这儿的。”
他笃信鹌鹑的智商没那么高，可他就是爱她那份天真。
说吧，编瞎话编不出来我也不怪你。
他抄手看她，嘴角含笑。
“我没猜到你是来这的。”
嗯嗯，就知道。
“不过你一个下午也没说出想到了什么办法，我想一定是你不想告诉我。”
“为什么不会是我没想出来呢？”
鹌鹑摇摇头：“你是四张，不会没有办法的。”
你是四张，在我眼里就是无所不能的。
四张愣了，夜市熙攘，再嘈杂的人声此刻他也是听不见的，他就那么看着鹌鹑的嘴一开一合，至于说了啥，他不知道。
就这样拉着鹌鹑浑浑噩噩回了虾尾肉圆摊，老板正往桌上摆碗，煮熟的肉圆在汤碗里起起伏伏，腾腾地有如登仙。
“夏黑，陪我去厕所。”
“去啥厕所？”
“走吧。”
夏东柘被四张硬拉走了。
望着俩人的背影，最近一直没见鹌鹑的陈轻说了话：“你根本没喜欢过夏东柘，你喜欢的是四张。”
？
“你们之间有情侣才会有的默契，就是你不说话我也懂你的那种。”她指指自己，“我和老夏也有。”
是吗？鹌鹑有些囧，她理解不了陈轻说的默契是什么，只能假意去寻那两个早已不见的身影。
一路蜿蜒前行，直到夏东柘走得不耐烦了，一甩手，不走了。
“要尿就地，我累了。
“喂，和你说话呢！
“怎么了？”
看着四张肩膀一耸一耸，夏东柘以为出了什么事，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没事吧？”
没。
没有。
他摇摇头，接着突然转过身，撒欢地抱住夏东柘：“你知道吗？她说只要是四张就不会没办法！我那么有能耐吗？我就是那么有能耐！balabala……”
夏东柘被他晃得直晕，嘴里不停念着：“疯了疯了。不就谈个恋爱吧，不能正常点？”
灯火之下，四张兴奋地像个孩子，他蹦啊跳啊，脸被忽上忽下的灯光照得斑斓，自从爸爸走后，自从他有了新的爸爸，新的家人，再没有一天像今天。
跳了一会儿，大概是累了，四张终于停了下来，捶了捶腰，“走吧。”
“不去厕所了？”
原本也不是去厕所啊。
“还继续蹲点吗？”四张的“线人”说，大庙哥每晚都要来这附近撸串，今天来四张也是打算教训一下他的。
四张摇摇头：“心情好，大赦天下。”
说走就走，兄弟俩原路回了肉圆摊，可惜两碗肉圆一碗没动，全凉了。
“咋不吃呢？”夏东柘问陈轻。
“鹌鹑说要等四张回来一起吃。”
“哎。”夏东柘低下头，神情突然沮丧起来：“突然有种失宠的感觉。哎，我新买的裤子四张你给我踹坏了。”
打打闹闹着，四张凑到鹌鹑身边，低头朝一旁示意：“走，想吃什么咱吃去。”
“不找大庙了？”
“先放他一马。”重新直起腰，四张的好心情溢于言表。
可惜啊，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盼什么不来什么，不盼什么偏来什么。
几个人从桥上下来，刚走了十几米，从他们前面就传来了一阵骚乱，几个不知从哪个胡同钻出来的小年轻横冲直撞进人群，一下撞倒了好些人。
“小心。”好好走路的四张眼疾手快，拉了鹌鹑一把，这才让她免于被撞。
望着绝尘而去的几个混混，鹌鹑还在发蒙：“这是怎么了？”
“前面好像出事了。”四张扶着鹌鹑，眼睛看着混混们来的方向，“咱们还是往回走吧。”
如果四张是电视剧男主角，那他主演的电视剧绝对是一集终了的，发生车祸，他撞了有急事横穿马路的女主角，他开口的第一句话绝对是“我有车载录像，你的全责”而不是“小姐你没事吧”，要他见义勇为总是有条件的，看热闹的人里也绝不会有他，总之四张就是个活得无欲无求，发生故事的几率也几乎为零的人。
所以这种有事故有热闹的情况，他是宁愿多走些路也不愿为了走近道而看几眼热闹的人。日月高悬，热闹看了人心烦。
“哦。”鹌鹑应着，头却还往后扭着：“四张，你听，他们是不是在说有人受伤了。”
脚一滞，侧耳听，还真是。
他看了眼夏东柘，管吗？
管吧。
叹着气，四张心不甘情不愿的转身回去。
“让让让让，我是医生。”好不容易挤进人群，站在不住抽筋的“伤者”面前，四张愣了一下。
世界真小啊。
大庙哥的神志尚还清醒，边翻着白眼边举着鸡爪朝他呜呜。
此时的夏东柘已经蹲下准备施救了，四张忙叫了一声。
“怎么了？”
四张手指朝地上一戳，“是那个人。”
“就是他啊，那还救不救？”
夏东柘发问时，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就开始戳脊梁骨了，什么“这俩人是医生吧”，什么“见死不救”的都出来了。
四张也不闹，只是自己在那里嘀咕，“医闹讹人啊”。
哦哦。周围的人秒懂。
眼见着大庙哥越抽越厉害，四张想给他点眼色看看的心也就慢慢消了。
“鹌鹑，手机拿出来。”
“拿着录像呢。”
……
手未停，余光看了鹌鹑一眼，只见她双手举着手机，早在那里录像了。
没时间感叹这种默契，四张和夏东柘配合着给大庙哥做起了急救，只是那颗心却再次悸动起来，痒痒的。
又是掐人中，又是胸腔按压，几分钟后，大庙哥总算慢慢喘匀了气。
“你们刚才是想见死不救啊？”深知讹不上他们的大庙哥开口就没好话，气得四张冷哼一声，手一撒，直接把他撂在了地上。
“不想救。正好，跟我们去公安局一趟。”
“干嘛？干嘛干嘛干嘛？我干什么了一见面就送我去局子？”
四张冷冷看着他，把上午的事说了一遍。
“不是我，上午我在红旗街那边，衣服是安富裕抢走的，肯定是他，这个老家伙，老婆跑了就来和我要钱，我哪能给他？他见没钱就把我衣服抢走了，你们不信看我这身行头就知道了，这么冷的天有衣服我会不穿？”
“阿嚏。”此时此刻，远在城市另一边的安富裕蹭蹭鼻子，脚上一蹬，整个人的大半个身子都伏在了香案上。
“仙人，再帮我算算，是不是除了这个灾星我就能翻身了？”
案后“仙人”轻捻长髯，半晌过去，徐徐吐气，摇了摇头，手跟着落下“你这个事，不好办啊。”
望着“仙人”搓了几下的手指，安富裕哭丧了脸，又要钱啊。
【5】
“所以我说他不付钱我不可能帮他的忙，找你麻烦，你说是吧，我又不傻？”三两句回答，大庙哥自证了清白。
夜市人来人往，桥上更是聚了好些人在看他们。
寻思了一下，四张把已经喘过气的大庙哥拉去了一旁。
“知道他在哪儿吗？”
“他？哦，你说她爸啊。不知道。”
不知道就不知道，还摆出一副很懂的样子唬人，四张已经懒得和他打交道了。
“咱们走。”
“哎，别走啊，你们是大夫，我是病人，你们不能把我扔在这一走了之啊，你没看见那群家伙才抢了我，我两顿饭没吃了。”
四张撩撩眼皮：“你不是混黑社会的吗？用我们帮？”
大庙哥一下噎住了。
“算了算了，当我报答你们给我急救，和你们说说安老头的行踪，不过我不敢保证他一定在那。”
“说。”
“那么凶干嘛？好了好了，他会去城西一个半仙儿那里算命。喂喂，你们真走啊？说好的救死扶伤呢？好歹给我买点吃的啊！喂！”
大庙哥摸摸自己才剃的板寸：“比我还无耻！靠！”
“小哥，你的馄饨。”
“啥？”大庙哥扭回头，一脸“总有坏人想害朕”的表情盯着手捧海碗脑袋圆的像皮球的馄饨摊老板。
“你的馄饨。刚才你们说话时，那几个人里的一个小姑娘给你买的。”
“哪个？”
“就那个。”
老板的手远远的指向桥那头，大庙眯眼看了半天，哦了一声，手一伸，接了碗，“谢了小傻子。”
#谈心#
和鹌鹑熟了以后，大庙哥觉得她这个人又傻又蠢，十分好糊弄，有次就借故约她谈心。
大庙哥：其实咱们两个的身世特别像，我是孤儿院长大的孤儿，你有爹妈和没爹妈一样。
鹌鹑沉默，然后点点头。
大庙哥：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的情谊应该比旁人更重些。
鹌鹑：嗯嗯。
大庙哥：鹌鹑，做我女朋友吧。
四张：没门。
大庙哥：我去，你咋来了？
四张：我女朋友叫我来的，她怕应付不了你，让我来保驾护航。
大庙哥看向鹌鹑，后者：嗯嗯，因为我笨，也不聪明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