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鹌鹑真想说信。
可人都进去半小时了，怎么还不出来啊。
院办门外，鹌鹑走来走去，时不时朝那扇紧闭的大门看上两眼。
正想着，门就开了，四张手插在棉布裤兜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
“真没事了？”
“老板，听说你店里招人，招我呗。”四张笑嘻嘻说着，那模样一点不像才被停职反省的人。
因为陈轻这个财神爷的求情，四张免于一劫。
“不然我就被停职了。你那个爹够狠的。”一想起刚才在里面安富裕那副疾言厉色的样，四张就恨得牙痒痒，不为他自己，是为鹌鹑。
“对了，他为什么打你呀？”
“他没打我。”鹌鹑摸摸脸，“我出来找夏东柘，被一辆车蹭了，车主人说他有急事，要先走，让我在原地等他，他回来带我看病……”
“这话你也信？”
“我看他不像坏人。”
“你看我像坏人不？”四张猛地靠近，做了个鬼脸，“人不可貌相，坏人的脑门上不会写‘坏人’俩个字，亏你还找夏东柘，还在这里傻等，还挨了一顿骂，他为啥骂你？”
说了半天，想起了最关键的。
鹌鹑脸色一暗，头跟着低地很低：“我爸最近好像接了一个大单，他说我撞上他找了他的晦气。”
“放屁，咱们的甜品店就是因为你才有生意的。走，回去包伤口去。”
甜品店。
刷卡器滋滋吐着纸条，秋小美的正给客人包好甜点，门一开一关，花脸的鹌鹑跟在四张身后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秋小美一惊，赶忙扯了条子连带装着蛋糕的纸袋一并递给顾客，接着就跑出了柜台，“咋搞的，这是在哪儿伤的啊？”
“没怎么。”鹌鹑笑了一下，没想到扯到了伤口，表情顿时一阵痛苦。
“别说话了，我去拿药箱。”
“我没事的，小美你顾着店里吧。”
“没事，反正这会儿店里又没人。”秋小美再自然不过的一句话没想到引起了一个人的不满。
“我不是人吗？”
满是甜腻的长腔让秋小美短短一愣，接着一咬舌头，她这臭记性，怎么就忘了那个纹身老大爷还在店里呢？
秋小美回头看向靠窗那张摆满甜品空盒的桌子，笑了，“大爷，我们店要暂时关一阵，您吃完的话……”
“我没吃完。”大爷一抬手，带着龙抬头花纹的手腕撂在了桌沿上：“你们不能撵我走。”
“你吃什么呀？”秋小美不乐意了，这人明显是在胡搅蛮缠。
“小美，去拿药箱。”这次说话的是四张，他一手扶着鹌鹑，一手做出催促的收拾，很显然，对于这种场合多了一个外人他没秋小美那么在意。
老板都这么说了，秋小美也只能照办。她一面跑去后厨找急救箱，一面没忘了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出了个小车祸，哎呦，四张，轻点，疼……”鹌鹑可怜巴巴地仰着脸，望着面无表情的四张。
谁知他竟一言不发，就那么蘸了棉花球再按在她脸上，拿起丢掉，再蘸再按，虽然他没说什么，可鹌鹑总觉得不对劲。
“四张，你生气了？”
“没有。”
“那你干嘛不说话，是因为我害你停职吗？”
抓着棉球的手一紧，四张使了使劲，接着像虚脱无力一样突然就垮了身子：“我是生气，气你为什么会信撞你的那个人，他撞了你就跑了，不会再回来了，明白吗？还有，安富裕嫌你笨，说你傻，已经不要你了，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把他当爸，你这样……你这样……”受欺负，我心疼，你知道吗？
“等一下，小伙子，你这样不要别人认亲爸很不对你知道吗？”
四张一抚额，他就不该让这个多管闲事的话痨大爷留在店里。
“啊呀大爷，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别在这里添乱了行不行？”好说不成，看不下去的秋小美直接动用武力，把纹身大叔请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屋里的人都松了口气。
“四张，你接着说。小病号说了，人生气时你就要他说，都说出来了人就不气了。”
噗，她还懂这个，原本基在四张胸口那股闷气因为这一句话，顿时破功。
“我没生气。
“算了，以后尽量少让你一个人行动吧。”
指望她能分清好人坏人再学会如何保护自己，还不如让她离自己的视线近点现实。
“还有哪里疼吗？”正检查着鹌鹑的伤，门砰一声地被人冲开了。
鹌鹑讶异地看着纹身大爷那一脸雷猴，不明所以地向跟在他身后进来的秋小美使眼色。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是和他解释了一下鹌鹑爸的事就这样了。
“孩子，从今天起，你不再没有爸爸了，我就是你爸爸！”老大爷哽咽地说。
五分钟后，四张站在甜品店门口，向特意赶来带走老大爷的消化科同事道谢，感谢他们把这个“爹”带走。
“他也是这间医院的病人啊？”鹌鹑有点无法将病人和纹身这俩词联系起来。
“嗯。”50年生人的老大爷李建忠，全身纹龙，为人胡搅蛮缠，喜欢网游、健身和看网络小说，他给自己起了个别名——索克萨尔，总喜欢说自己是警察，前列腺癌三期兼具糖尿病。
“下次如果他再来，别卖给他东西了。”
毕竟店里的东西都是高糖。
【4】
让四张没想到的是，第二天清早，甜品店开张后的第一位客人竟然还是这个索克萨尔。
“我觉得你还是穿白大褂吧。”李建忠看着他。
？？
“穿这个更丑。”叼了叼牙签，李建忠怀抱他的小平板，腰一扭，想从堵门的四张身边绕开，“哎，你抓我干嘛？你让我进去。”
被四张扯住的索克萨尔原地踏步几下，直接“倒退”着被丢出了门。
“喂。”终于站定的李建忠一跺脚：“干嘛呀？”
四张没直接答他，而是反身折回了店里。门一关再一开，他拎着块牌子出来。
“看见没有？谢绝糖尿病患者。”他挂好牌子，再重重敲了两下，当着这位索克萨尔的面，把门关上了。
所谓闭门羹不过如是。
愣了一秒，回过神来的李建忠跳起脚大叫：“哪有这样的？亏我还找人收拾了你女朋友的爸，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啊？”
女朋友？
索克萨尔在门外叫嚣，门内的鹌鹑红了脸，就算她再迟钝吧，听得多了，也总能听出点不对劲。“收拾”和“爸”联系起来的“女朋友”有谁，用问吗？
这个变化当然没躲过四张的眼睛，说实话，他一直在为鹌鹑的迟钝发愁，这窗户纸捅得太快怕吓着她……太慢……他又不愿意，现在好了。
“鹌鹑，其实我……”
“外面有箱货没卸呢我去卸。”
鹌鹑风一般地逃走，四张望着她的背影，欣慰地舔舔嘴唇，总算熬出头了！
卸货什么的不过是借口，鹌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门外的鹌鹑看着高高的货架，迟迟没有动手。
她不是最讨厌三心二意的人吗？她不是喜欢夏东柘的吗？她害怕四张说出什么呢？她干嘛要跑出来呢？就在鹌鹑忙着寻找这些问题的答案时，李建忠也在看着她。
他一直想有个女儿，昨天能说出认她当女儿的话也并不全是冲动，可冷静下来，他又不大相信世上真有那么垃圾的爹。
见义勇为可以，认女儿这事……再说吧。还是他的甜甜圈重要。
话说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甜甜圈、这么好吃的巧克力布林，这么气人的店主，竟然搞拒卖这种歧视行为！
枉他带着平板过来打算大吃一天呢。李建忠蹲在玻璃橱窗前，对着里面的布丁提子blabla流哈喇子。
流着流着，身后突然传来“啪”的一声耳光响——
“我破产了你满意了？”
啥情况？他回过头，只见一个男人正揪着那个叫鹌鹑的女生猛闪耳光。
这啥情况？他本能地站起身，想去拦，人还没动，一道人影已经先一步从门里冲了出来。
是四张。
四张像头猎豹一样冲上去，拉开了安富裕，救下了鹌鹑。
“没事吧？”
鹌鹑摇摇头，一脸疑惑外加受伤地看向自己的父亲，这次她又做错了什么？她明明什么都没做啊。
“爸，你干嘛打我？”
“干嘛打你？老子的生意因为你这个扫把星亏得不成人形，好不容易等来一宗合作，定了今天签约，万事俱备了，早上对方突然来电话说不签了，说是因为我女儿。说，你做了什么，老子都和你断绝父女关系了你还能祸害到老子，你个丧门星、扫把星，你妈当初把你生出来时我怎么就一时手软没把你掐死呢？”
“够了！”两声厉呵同时出口，喊出这声的四张看着和他一起喊出来的那个“索克萨尔”。这事和他有什么关系啊？
李建忠白了四张一眼，当然和他有关：“是我让你的合作方和你组织合作的。”像是强调，又像是显摆，索克萨尔抖抖衣领，polo衫领口里的盘龙尾威慑性地甩了甩。
“我侄子昨天开车来医院谈合作，顺便过来看我，回去时撞了个小姑娘，因为有急事处理，他先走了，让小姑娘在原地等他。这事被我知道了，恰好又被我知道她有个烂爹，为了避免和人品如此差的人合作起来有损失，我把这事告诉了他。”索克萨尔摊摊手，“就是这样。”
“你你你。”
“我我我怎么了，我挺好的，倒是你，女儿这么懂事还做得一手好甜品你不要也就罢了，还说她什么？啊？你再说一遍试试！”
“我我我。”安富裕耸了。
他本来就是纸老虎的性格，何况对方不单有四张，还有个满身纹身的老不死的。
你说你个老家伙，没事纹什么身啊？
正尴尬着不知该怎么下台呢，一道人影就那么跳进了眼帘。
“大庙，来得正好，快帮我修理下这伙人。”
顺着安富裕手指的方向，四张一众人回头一看，呦，又见面了，大庙哥，没想到你们是一伙的啊。
大庙哥左右瞧了瞧，兀自咬了咬舌头：来得真不是时候。
原本他没想这么快就再来找鹌鹑的麻烦，谁让才从局里出来就发现卡里多了两千块钱。
不用说，能给他打钱的只有雇他找鹌鹑麻烦的安富裕了。
平白无故就有钱拿，这让秉承拿人手短的大庙哥心里有了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他明明还没干啥就有两千块，这个金主比他想的大方多了。
因为有了这个印象，大庙哥才会这么早就赶场似的跑来，看看能不能欺负一下鹌鹑，可眼下这情形……
“老板，以前说得是我对付一个，现在是一对三，得加价啊。”
“加个屁，老子以为是你开车撞了死丫头才打了两千块给你，结果人不是你撞的，白拿两千，你不得帮老子卖点力气啊！”
安富裕吼着。
可大庙哥这种人才不管你是因为什么给他钱，只要进了他的口袋，那钱就是他大庙哥的。
“一码归一码，这笔另算。”大庙哥可是个有原则的黑社会。
“你……我……”
就在安富裕盘算着还能付得起多少钱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就悄悄站到李建忠身边的四张开了口，说话的对象是大庙哥：“他给不了你任何钱了。”
“为什么？”
“接不到这单的安总除非可以在今天上午前再签一单市值5000万的交易，否则他会资不抵债，破产。”
安富裕傻了，他不明白这件事四张怎么会知道。
“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关于鹌鹑的我都知道。”
“你……大庙你别信他，我有钱，我真有。”
“5000，我要现金。”大庙哥坐地起价，“你看这个老大爷左青龙右白虎，身手肯定了得，还有这位四大哥，你看他把你恨的。”
“你你你……”安富裕你不出个所以然，直接一个白眼晕死过去了。
【5】
一觉醒来，周围一片白墙白床。
“我怎么又在医院了里？”愣了好久，安富裕慢慢地回了神。他呆呆看着身边眼神急切看着他的妻儿，张张嘴：“是你们送我进来的？”
他有些感动，这个时候再没什么比妻儿在身边更让他宽心的了。
还没感动完呢，脖领一紧，他就被他媳妇提溜了起来。
“那单黄了？！”
“老婆你……”
“他们说你那单黄了！你快告诉我是还是不是？你真没钱了？！”
“老婆你听我说，这单不成还会有下单的……”
“呸！”安富裕的小娇妻一口唾沫星子喷在他脸上：“你就是个骗子。离婚吧。”
当那张早准备好的离婚协议飞到他脸上时，安富裕傻眼了，说好的爱我这个人不是爱我的钱呢？说好的真爱呢？全他妈是假的。
“你给我回来！回来！”
“他就这样坐在急救室里哇哇大哭，据说哭了有一个小时，然后我急诊室的朋友才把费用单子送去，他们比较善良吗，换成我，会在他老婆在场时送去。”
翌日，甜品店。
已经火速复职的四张赖在店里和鹌鹑说着他才听来的趣事。
他早知道安富裕没钱，把人送去急诊不过是为了再给雪上加点霜而已，他这么做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给鹌鹑出气。
他看着鹌鹑，“李建忠昨天说的话你听见了吧？”
正在水池边洗手的鹌鹑动作一滞，慌忙把水龙头拧得更大了。流水哗哗，鹌鹑声若蚊咀：“什么啊，没听到，我先干活，活不少呢。”
“我说的是‘亏我还找人收拾了你女朋友的爸，你们就这么对待恩人啊？’，那个女朋友说的就是你，连我都看出来他喜欢你，你对他也有意思了，俩人就别这么别扭，在一起算了。”
“大爷，你嘴里吃得可是我特别为你做的无糖蛋糕！”
鹌鹑脸涨得通红，回头瞪着趴在门边吃蛋糕的索克萨尔。
“他能进这家店也是我批准的。”四张笑眯眯地看着她：“怎么样？和我处处呗？”
#最重要#
四张：其实大庙在我们家住的那晚我没说实话，家里最重要的东西不在我屋里，家里最重要的是你，是你，是你，鹌鹑，能不能给点反应，我表白呢！
鹌鹑关掉抽油烟机，回过头：嗯嗯嗯，是是是，我最重。
四张：不是，鹌鹑，你听错了，我说得不是你重，你听我解释啊！死抽油烟机！
抽油烟机：我不想当背锅侠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