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浮屠欢喜(下)
颜有匪2018-06-18 21:054,879

  二人吃了一会儿,楼上有客人陆续下楼出了门,街道上的人渐渐也多了起来,每个人的手中都捧着一朵菡萏花,熙熙攘攘地往城中走去。

  “活佛要来了。”掌柜的激动道,“二位也一同去听听吧。”

  白僖先点了点头,才对唐久绥道:“你去吗?”

  “这意思是无论我去不去你都要去,对吧。”唐久绥摇着折扇,苦笑道:“那我也只好去了。”

  “识相。”白僖夸赞唐久绥道。

  “你这嘴上不饶人的劲头倒与未失忆时越来越像了。”唐久绥道。

  “这不恰恰说明我恢复记忆有望吗。”白僖笑道。

  二人就这么你一句我一句的随便聊着,进入了浮屠城的人群中,也朝城中央走去。

  客栈本就在城中心,二人没走多久便走到了城中央的红柱子下,浮屠百姓把这根高高的柱子围在中心,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个水泄不通。

  二人等了许久,直到整个城中心都站满了人,人群有人开始发牢骚道:“怎么活佛还未到?”

  话音刚落,白僖只听见人群后端发生了了巨大的骚动。“欢喜活佛来了!”有人高呼道,随即便是山呼海啸的齐声呼喊:“活佛!活佛!”震碎了浮屠城上的几朵云。

  二人回头看去,只见一个断臂和尚与一个光头大汉乘云而来,在人群上空漂浮着。每往里走,人们便将手中的菡萏花扔向空中,大瓣的菡萏花瓣散落在了风里,活佛与光头大汉在漫天花瓣中缓缓向柱子飞去。

  “果然是他。”唐久绥之前就猜测这欢喜活佛便是流戈,如今虽然流戈没了烦恼丝,但那张重伤邱彧的脸他可不会忘,当即就被他辨认出来。“想不到他成佛之后竟有如此慈悲之心。”

  “那断臂的想必就是欢喜活佛了,可那大汉又是谁?”人声鼎沸,白僖只好凑近了唐久绥的耳畔,问道。唐久绥摇了摇头,但随即拉了拉身旁正狂热呼喊活佛的一位妙龄少女,大声问道。“姑娘,我是第一次来听活佛讲经,活佛我认得,他身旁的光头大汉又是?”

  那少女转头看见如此俊美的唐久绥,再回想起自己刚刚狂热的模样,忍不住有些脸红了,但还是大声回答道:“公子有所不知,那大汉便是当时把欢喜活佛右臂砍断的人恶棍头目,他诚心悔过,出了家,拜了活佛为师。”

  “谢姑娘讲解。”唐久绥道了谢,又转过头给白僖讲了讲,不过白僖倒是突然有些冷漠起来,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便不再搭理唐久绥。

  “这又是怎么了?”唐久绥在心中无奈地叹道,思索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也就不再想这件事,把注意力放在了欢喜活佛的身上。

  欢喜与弟子踏上了浮屠亭仅剩的那个底座,弟子朗声道:“师父开始讲经,还请诸位施主保持安静。”

  此言一出,人群瞬间就鸦雀无声起来,白僖与唐久绥都在心里暗暗感叹活佛在浮屠百姓心中的地位。

  欢喜盘膝坐与高台之上,开始与众人讲起经来。

  他的声音不大,但蕴着几分法力,在场的数万人都可以听的清清楚楚。

  原本晦涩的佛经被他一句句的讲解出了释义,刚刚启蒙的稚童都可以听懂其中的道理。同时,简单但又不无趣,白僖与唐久绥这些对佛法没什么兴趣的人也听得颇为入神。

  浮屠百姓都沉醉在了这佛声中,听着欢喜诵经,倒让人忘却了时间的流逝,不知不觉间夜色便已深黑如墨。

  欢喜讲罢了最后一句,余音却仍绕城不散,众人都陶醉在了经中。

  欢喜笑了笑,便站起身来,带着身形魁梧的弟子架起了云,悄悄的离开了广场,朝城外飞去。

  白僖与唐久绥自然不像凡人那般沉醉许久,自然是发觉欢喜已去,二人相视一眼,唐久绥对白僖道:“跟上他。”说罢,便拉着白僖也御空而起,飞离了人群。

  出二人在远处紧紧跟着欢喜活佛的清云出了城,活佛飞的不紧不慢,倒像是故意让二人跟上他一般。

  不一会儿,唐久绥便追着欢喜来到了一个他曾来过的地方。

  缙塔。

  月色如水,一股脑地浇在了这座通体由丝绸构成的高塔上,缙塔在寂寥的郊外散发着淡淡地赤色光晕,无比显眼。

  看着欢喜与弟子进了这缙塔之中,唐久绥与白僖也在缙塔外落了下来。

  “进么?”唐久绥问白僖道。

  “我倒是有预感,这欢喜活佛会对我有些帮助。”白僖自从看见这座缙塔之后,心中就一直有一个声音,不管鼓动着她进着缙塔之中一探究竟。“不过看你刚刚见到活佛的表情,你认识他?”

  “以前发生过不愉快的事。”唐久绥又想起邱彧曾差点命丧于流戈之手,便皱起眉来。

  “你决定吧。”白僖突然道。

  唐久绥有些意外:“这可是有关你恢复记忆的大事。”

  “我也只是有预感,实际上有无帮助谁也不知道,况且遇上活佛本就是意外,就算不问这活佛,我想你也应该会有别的打算。”白僖顿了顿,又郑重道:“我相信你会让我想起从前的。”

  “你如此说,倒的确是我有些狭隘了。”唐久绥道,“欢喜已是佛身,又渡了浮屠众生,这等慈悲之心我若再不依不饶,恐怕他也会断一臂赠我。”

  “你想得美。”白僖听唐久绥此时还有空打趣,知晓他不再纠结往事,随即上前敲了敲缙塔的大门,大门缓缓朝后打开。

  白僖道:“门没关。”原来这门仅仅是轻轻掩着。

  “前面的壁画有幻境,小心些。”唐久绥护在白僖身前道,“这幻境十分厉害,上次他便着了道。”看他表情如此严肃,白僖也就点了点头,抓住唐久绥的手臂躲在了他的身后。二人小心翼翼的朝前走着,但走了许久,这缙塔始终空荡荡的,除了墙壁上燃着的几盏长明灯,什么物事也没有,这倒令唐久绥十分奇怪。

  白僖大胆起来,离开了唐久绥的庇佑,朝前跑了几步转身:道“胆小,这里哪有什么壁画?”

  “上次来时的确有些奇奇怪怪的壁画,道行不深就会陷入沉睡。你小心些,别乱跑。”唐久绥无奈道,失去记忆的白僖就像个喜爱斗嘴与问问题的少女一般,让他操碎了心。

  “二位贵客,我家师父请二位上楼一叙。”白僖笑着,却被身后阴影处突然传来的声音惊了一跳,唐久绥立刻上前把白僖拉回身后护了起来,戒备的看着阴影处。

  阴影处走出一个身材魁梧的光头,是活佛的弟子。他一从阴影处走出,光头便倒映着塔中的灯火,二人只觉得周围顿时亮了几分。

  弟子虔诚的双手合十朝二人微微施礼,又道:“师父已在楼上备好了茶水,还请二位跟随我来。”

  “你师父怎知我们会来?”唐久绥还是有些戒备之意,问道。

  弟子笑道:“小僧要是知晓师父的心意,小僧便是活佛了。”

  “好,活佛既然备了茶,那我们不去,未免失礼。”白僖道:“‘小和尚’,带路。”说罢,便从唐久绥身后站了出来。

  “二位这边请。”身材魁梧的‘小和尚’转身,为二人带路,白僖丢下唐久绥,立刻跟了上去。

  “唉。”唐久绥在心中叹了口气,很是无奈,但也只能快步跟在白僖身后,一同随欢喜的弟子上了缙塔的第二层。

  第二层依旧空荡荡的,只在一个小角落中有几张蒲团,与一张摆着三茶杯、一茶壶的桌案。墙上有一盏灯,杯中热气在灯下升腾着,欢喜正在蒲团上闭目打坐,听见三人脚步声也未睁眼。

  弟子引着白僖与唐久绥在两张蒲团上坐下,朝欢喜道:“师父,二位贵客到了。”

  “嗯······”欢喜睁开了双目,眼神有些迷离,似是从睡梦中醒来。

  “这活佛竟然睡着了。”白僖与唐久绥脸色颇为怪异,欢喜在二人心中神秘的形象瞬间失了不少。

  “失礼了。”欢喜朝二人道:“讲完经后有些疲乏,本想闭目养神,却不小心进入了梦中。”

  “活佛······”白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问欢喜问题,开口道。

  “白先生叫我欢喜便好,我们也算是故交。”欢喜笑道。

  “那好,欢喜。”白僖点了点头,问道:“我失了记忆,你可能助我?”

  欢喜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案上的茶,道:“白先生莫急,还请先品茶吧。”

  “品茶?”白僖满心急切,被欢喜浇了两次冷水,一时也有些醒悟过来,心道:“我倒确实有些急切了。”她看向案上杯中还在冒着热气的茶,镇静了下来,刚要拿起茶杯,便被一把折扇横在了手腕上。

  “有话何不直说?品什么茶?”唐久绥突然冷冷道。

  “唐公子看来还是对我颇有戒备。”欢喜也不恼,脸上的微笑从未变过。

  “我只是看不惯他人在我面前故弄玄虚。”

  “唐公子误会了。”欢喜道:“我也只是受人之托才在此等候二位,那人称答案就在这茶中,二位品了便知。”

  “受人之托?谁?”白僖听罢,疑惑道,唐久绥也皱起眉,想起一个人来。

  步履?他应该还在天之边养伤,而且他若知白僖的情况,早就出现在白僖的身边了,断不会故弄玄虚。

  “若不是步履,那会是谁?”唐久绥百思不得其解。

  “欢喜,我可以相信你吗?”白僖突然问道。

  “出家人不打诳语。”欢喜单臂作掌,道,“我即成佛,那旧事便已然放下,对于二位断没有任何敌意。”

  白僖听罢点头,又朝唐久绥道:“我信你可以护我周全。”

  “我······”唐久绥还未开口,白僖便已举起茶杯,一口将茶水饮尽,眼神迷离了起来,摇摇晃晃地便要向后倒去。

  “白僖!”唐久绥立刻担忧地唤道,又转过头朝欢喜怒道:“流戈,你做了什么?”

  “唐公子稍安勿躁。”欢喜指了指白僖,道:“你且看白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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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僖饮了这杯茶,耳边传来阵阵涛声,再一睁眼,发现自己正置身于一条河畔,一个面目慈祥的老人正笑意盈盈的看着她,眼中满是慈爱。

  “你是?”白僖问道。

  “吾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你现在所见的吾,只是一段幻象,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老人开口道。

  “吾在以前亏欠了你身边的一个人许多,此番助你恢复记忆,也算是了了吾与他这段因果。但吾因一些缘故,不能踏出所处之地,故只能托梦于欢喜佛,让他代为传述。”

  老人说着,身形慢慢变淡。

  “若是相信吾,就来这天河河畔寻吾罢。”

  话毕,老人的身影也全部消散。

  白僖只觉眼前一晃,就看到了唐久绥关切的脸——自己正躺在他的怀中。

  “你怎样?”唐久绥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只是脑中出现了一个人,对我说了一段话。”白僖从唐久绥的怀中坐起,把刚才老人的话讲给了他。

  “天河河畔?”唐久绥疑惑道。

  “就在天城。”白僖想起唐久绥并未见过天城的母亲河,解释道。

  “兜兜转转,反而还得回这天城。”唐久绥看白僖不仅无事,还得知了恢复记忆的法子,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心情也轻松了许多,笑道:“我本想着如果你不能恢复记忆,就带你自在逍遥去,管他什么赌约,没想到还是得回去——不过你可不许再这么轻举妄动了,你若在我眼前出了什么岔子,我······”唐久绥说着便话锋一转,满心忧愁的对白僖道。

  白僖看着唐久绥,他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同时也有些嗔怪,心中不知怎地倒又想起了在客栈中的一吻。

  那一吻是无意还是有意,白僖心中倒是自有答案。

  飘摇灯火下,眸对眸,白僖与唐久绥似乎都醉在了对方的满目柔情中。

  “二位看来是已经知晓所问之事。”欢喜突然笑道,打断了二人的相互对视:“可喜可贺。”

  二人回过神来,发现身畔欢喜与他身材魁梧的弟子正笑的灿烂,当即红透了脸。

  之后,在白僖的请求下,欢喜讲了流戈与暮夕的三世纠葛,直到故事也听罢,欢喜才送二人到了塔门前。

  塔外月正央,清风拂面,也好似拂着二人的心。

  “可惜这塔中条件实在简陋,不然我定然留二位在此住一晚。”欢喜道。

  “我们在客栈中订了房的。”唐久绥道。

  “那就不远送二位了。”

  “告辞。”二人与欢喜道了别,御空离开了这座赤红的缙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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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白僖与唐久绥远去,欢喜回到塔中二楼,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师父,你怎笑的这般不严肃?”身材魁梧的徒弟跟了欢喜几个月,还是第一次见到师父如此失态。

  “笨徒儿,谁说出家人就必须笑的严肃了?”欢喜道:“为师只是想起了一位好友,只怕他的数万年心意,要像落花一般随流水而去了。”

  “弟子不懂。”徒弟摸了摸锃亮的大光头,道。

  “别说你不懂了,为师也才摸到了些门道。”欢喜笑道。

  “这世间还有师父不知晓的事?”

  “那是自然。”欢喜笑着,从袖中拿出一朵菡萏,想必是讲经前偷偷把漫天的菡萏藏了一朵入怀中,他望着菡萏,道:“有时候,不知道反倒是件好事。”

  “睡吧。”

继续阅读:第102章:同眠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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