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稷离去,下令蓬莱仙山的所有将士不得伤害唐久绥与步履,放他们自由离去。
但力量尚未恢复,二人就这么躺在海上。
轻飘飘地、浮在海水之上。
步履的样子仿佛入了魔,双目空洞无神,只死死地看着缥缈神珠方才飞出去的那个方向。
唐久绥刚要张口,不知为何,心中泛起股浓浓的苦涩。似乎被这股苦涩缠住了舌,唐久绥摇了摇头,说不出一个字。
“欸,”步履突然唤他道。
“……”突然被这么一叫,唐久绥还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步履还是看着天上。
“我要找到她。”
“嗯。”唐久绥并未转头,“我也是。”
“我一定要找到她。”步履重重的重复道。
唐久绥这才转过头去看着步履,见步履的全身都在颤抖,双拳紧攥,指甲嵌进了手掌中。
唐久绥又默默地把头转了过去,出神地望着天空。
步履和白僖相伴数万年,彼此之间的关系要比他亲密了很多。此时步履可以直接表露对于白僖的感情,这令他没由来地感到很羡慕步履。一时间也不愿意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在心里叹气。
浪花反复拍打着蓬莱仙山,日头已渐渐西移,夕阳愈来愈赤,把晚霞染的瑰丽。
唐久绥休息了许久,原本耗尽的心神之力感觉好了五六成,腿上也有了力气,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唐久绥低头想问步履的伤势,却发现步履不知何时又昏迷了过去。
步履本就有伤在身,和苏稷战斗时又被狠狠重创,刚刚纯粹是靠着对白僖的执念方才能撑那么久。现在一切都平息下来,步履的身体终究还是坚持不住,陷入了沉睡。
唐久绥苦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是要把步履送回天之边了。
“步履此时和失去阿苦的苏稷想必感受是相同的。”唐久绥心想。
都是痛失爱人,执念太深,苏稷最终做了错事,才导致今天这个结局,倘若要是白僖身死,不知步履会……
“想些什么晦气的东西……”唐久绥习惯性地把手放在腰间,想取来折扇轻点自己额头,却意识到折扇还在地上分崩离析着。
“来!”心神一动,十二根扇骨锥慢慢地朝他飞来,重新进入了扇面中。唐久绥手腕轻抖,手中折扇开了又合。“还好,没有太大的损伤。”
转过身,唐久绥又慢慢架起步履,朝着山下走去。
温暖的暮光把整座蓬莱仙山都照的绯红,一个人影站在山顶,朝下望着步伐蹒跚的二人。
正是苏稷。
此时他已须发皆白,皮肉松皱,像极了迟暮的老人。
他嘴里叨叨,与虚空说话,仿佛已经神志不清。
“人间都说,取一个贱名好养活,你生来就如此苦难多舛,就叫你阿苦吧。”
“阿苦!阿苦!你叫我的名字了!你……你再多唤我一声!”
苏稷从来都知道阿苦已死,可他不愿去相信。
时间未能抹平苏稷的痛苦,反而让他更加想复活阿苦。唐少桀的缥缈神珠只是个导火索罢了,就算没有缥缈神珠,苏稷也会去寻其他的复活阿苦之法。
苏稷忍不住想道,假如白僖真的从缥缈神珠中化身阿苦而出,画中魂脉也物归原主的话,他就真的会快乐吗。
他爱的阿苦的确是死去了,在很多年前就死去了。
“我早该明白……早该明白的……”苏稷的双目不复血红,但夕阳映着,他的眼角流出了一滴赤色泪珠,“我错了……”
山脚下的唐久绥突然回眸,远远地朝山顶看去,隐约可见一个老者佝偻着,披霞而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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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履昏迷了一路,唐久绥终于把他送回了天之边,一把把他扔进了血河之中,溅起了好大的金色水花。
“终于结束了……”唐久绥松了口气道。
这一路上步履虽然昏迷,但可一点也不安分,不停呢喃着白僖的名字。
看着步履在血河中疗伤,唐久绥想起了邱彧疗伤时,白僖取笑他。
“把衣物全部褪去,效果才能更好。”
白僖眉眼轻挑,嘴角微微上扬着,白衣临立,风华绝代。
“白僖……”他轻笑着,笑容却溢满了苦涩。轻轻一声呼唤,唐久绥的思绪终于爆发出来。
战苏稷,他没有说。
救步履,他没有说。
回来的一路上,他依旧没有说。
但在这个白僖生活了万万年的家里,他忍不住。
身为四魂界主,他从小地位尊贵,对任何事物都抱着玩世不恭的态度,所以才能容忍唐少桀的势力越来越大。甚至唐少桀开放牢狱之门放出囚犯一事,他明知是调虎离山之计,也无所谓地出了四魂界。
任何时候他总是微笑着,这是他与生俱来的自信,笑容的另一面,是他对世事的云淡风轻。
可出了一趟四魂界,遇到了她,唐久绥就变了。
变得有牵挂了,所以他开始反击唐少桀,着手处理四魂界的政事,一切的源头都是因为那个一袭白衣的倩影。
唐久绥的悲伤是无声的,他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脸上也没有什么表情。
他无法像苏稷和步履那样,可以自由抒遣心中的情,他从来没有这么悲伤过,不知道该怎么样表达,只好呆呆地立在原地。
金色的血河波光涌动,在驻立的唐久绥身上映出粼粼的光纹。唐久绥仿佛融入进了天之边的一切,就好像他从天地初分时就立在那里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