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馨一口喝下杯中的酒,然后拿起箸开始夹菜吃:“喝酒开胃,今日妾的心情好,忍不住想多吃点。”
刘阳哦了一声,然后低头不敢乱动,生怕哪个动作又惹了她的敏感,云馨见状,无奈从鼻子呼出一口气,然后夹着菜亲自送到刘阳碗里,看上去反而云馨像大丈夫,刘阳是个小媳妇。
午膳过后,刘阳不知道自己是应该留下还是不留下,一时坐在那里没有动身,所以侍女撤桌时,都不敢大动,只能一点一点把餐几收拾干净。
云馨在喝茶漱口,瞥眼看见刘阳一个人坐在那里欲动又不敢动的狼狈样,觉得十分好笑。
眼看云馨就要没事情做了,刘阳有种如临大敌的感觉,接下来该怎么办?说什么?怎么样才能冲淡昨夜那种事带来的尴尬?
所幸这时黄內侍来报说是该和其他皇子一起去兰台读书了,刘阳才大松了口气,惭愧的说了声得走了,于是起身要离去。
“殿下,等一下!”云馨突然在后面叫住了他,随后上前近身整理了一下他的衣领和袖子,热气扑面使得刘阳唰的一下的脸红。
云馨又抬手整理了一下他头上的玉饰,看着刘阳有些羞的发抖,便温柔的补充了一句:“殿下是嫡子长王,和诸兄弟一起,要注意自己形象。”
刘阳下意识听话式的说了好,就赶快掩面离去。
看见他那副害羞又滑稽的样子,云馨哈哈大笑着坐在榻上,竹清不解,这是真的在开心吗?
云馨整个人大字躺下来,露出满意的神色:“那当然了,睡到了自己喜欢的脸孔,又调戏了小鲜肉,我也是做女人圆满了。”
看着竹清是一脸更担忧状,她便起身坐下来,吩咐道把她那本中庸拿过来,然后就安静专心阅读了。
竹清见状,就退下去没再打扰。
之后在南宫里的众人场合面前,云馨和刘阳都是极其恩爱的样子。南宫内的侍女宦官们都在私下趣聊,说每次见到东海王和东海王后,东海王的手总是握着王后的,简直是疼妻的好夫君。
还有王后也会主动接东海王下朝,并准备一件披风亲自为之披上,怕王回宫的路上染了风寒,如此夫妻恩爱,简直羡煞所有人。
这样刘强传出的东海王和王后不同房,恐无嫡子,后继无人的说法就不攻自破了。
然而每天晚上,为了不再留人把柄,两个人虽在一榻同眠,但是刘阳想再欲欲跃试时,云馨总是一个翻身,和他保持着距离:
“殿下,还是等妾的月信到了,确定未怀后再行此事吧。”
刘阳失落的哦了一声,有些噘嘴状的老实的躺了回去。
几日后的一次家庭宫宴上,太子妃脸上始终保持着恬淡,直到注意到对面的刘阳正为云馨夹菜,她的才露出稍微些嫉妒的神色,不禁感叹着这两人竟如此恩爱。
一旁的刘强听到了忍不住开口:“如此虚假也就你们女人愿意相信,父皇一直自认对母后一心情往,所以自然喜欢对感情忠贞的皇子。那二人一直在人前演恩爱,呵,都不如你为我生下政儿实际。”
说着抚上了她的手,另一手也为她夹一道菜:“你若喜欢,我次次也为你夹菜。”
太子妃面露喜欢,微微开口说了声谢,然后一直保持着笑意,不再看对面那对。
刘强一直盯着刘阳,心中升起得意,任凭你再会讨父皇欢心,在治国才略上,依旧比不过我。
宴会散后,云馨听见后面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正是太子妃一脸欲语的样子。于是回头对着刘阳说了自己稍后再回,然后就往太子妃那里走去。
她首先对着其微微作揖道:“太子妃万福。”太子妃做手势让她不必:“你我都是刘家的媳妇,彼此不用多礼。”
待云馨站直之后,太子妃开口道:“一直耳闻,今日才亲见四弟和四弟妇果然恩爱,让人羡慕,日后必定在王公侯内以及天下,成为一段佳话。”
太子妃虽然很温婉,但是第一句说了如此无意义的话,实在没必要亲自过来说,所以云馨不明她接下来的目的,所以就简单的客气的回了两句。
“对了!”太子妃终于说出了正言,“听说四弟前一阵和四弟妇南游时去了那东海国,我听闻那东海王宫乃新建,里面极致华丽,甚至都比南宫还要好,想着四弟和四弟妇真是有福,都说那东海国甚是富庶之地,日后并不亚于洛阳。”
短短几句话,云馨就听明白了,不过是个试探而已,刘强已经要大力保位了,虽然心中已明趋势,但太子妃身为正妻,自然要全力帮助夫君。
这种话她无法亲自去问刘阳,所以女人和女人之间的试探是最合适的。
“我与殿下都很喜欢东海王宫,甚至都商讨出了将来的孩子各居住在哪所宫殿里,平时又选在哪里举办宴会。不仅如此,还日日拿出筑图畅想一番,太子妃若是好奇,欢迎以后有机会去看看,我和殿下自然欢喜迎接。”
云馨抬头淡然的看着太子妃,只见对方依然一副温和可亲的样子,万想不到是能说出刚才那番考验的话来的人。
不愧是郭家选中的太子妃,既有居后位的贤婉,又有争权的不屈。只是可惜了,若能为后,必能行惊天的伟事。
听到她这番说,太子妃也没什么好继续问的了,又说了几句无赶紧要的话,就放她走了。
告别太子妃后,刘阳问是刚才说了什么?
云馨只是一笑:“太子害怕殿下与他争太子的心,已经全然摆在明面上了,不过殿下你又无此心,现在只是他们杯弓蛇影,自己与自己争呢而已。”
刘阳跟着笑笑附和说着是啊,然后眼神偷偷的收了回来,看向别处,害怕眼神出卖了自己。
云馨只顾想着有趣,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
现在这个时候,不过是遇神杀神,遇鬼杀鬼,只要内心勇敢,没有什么可害怕的,云馨每日也走出崇德殿,自在的在南宫里闲逛。
她正鉴赏一处阙时,想着这与她去陕西时看到过的一处建筑很像,正想着是不是二者有联系时,看见了一个眼熟的人,正让她有些欣喜,就走了过去:“许久没单独见到三哥了,嘴里放着好多话都说不出去,人都快憋疯了。”
刘英也是比较希望见到云馨的:“是啊,在南宫也就能与四弟妇聊得来,短短几个月就发了这么多事,真的需要好好畅聊一下。”
云馨知道他忙,所以今日一见实属难得,便要想长话短说。
结果刘英却出声笑了一下:“四弟妇还不知道吗?我的考察洛阳城周边百姓的任务,已经被转交给四弟做了,现在的我,又是闲散藩王一个了。”
云馨脸色一沉,怪不得最近她发现刘阳总是出入神神秘秘的,看来不知道瞒着她多少事。
突然有颗石子砸向了他们两个人。
云馨扭头一看,只见一个穿着白粉色短衣长裙的襦裙,梳着飞仙髻看起来也就十岁左右的女孩双手掐着腰,正气冲冲的看着他们俩个。
云馨看着她,虽平日里不常见,不过确实是阴丽华的幼女刘绶公主,未等她开口,只见那个公主大步流星的走到他俩身边,气嚷嚷的对云馨叫道:
“就是你这个女人,真是虚伪至极。说是从小就爱慕我四哥,才会嫁给我四哥,结果你这么无耻,竟在这跟我三哥勾勾搭搭的,真是不要脸!”
没想到这个小公主的脾气还蛮大的,云馨没有反驳而眯眼冷观,好像她刚才骂的不是自己。
“绶儿,你胡说什么!”刘英怒喝道。
刘绶却不屑如此管教的说:“三哥,你只不过是年龄比我大,我才尊称你一下三哥。但是你的母亲只不过是美人,又当初害的徐贵人和中山太后的孩子流产没被生下来。而我的母亲是皇后,论身份论地位,我都比你尊贵的多,你凭什么吼我!”
“你!”刘英气的身体颤抖,一只手的拳头使劲的握紧,当年那事他坚信母亲是无辜的,而且后来父皇也没追究,所以证明那事更与他母亲无关,这个刘绶当众重提旧事,是何意思?想要逼着判了他母亲的罪吗?
云馨见状,抓着刘英的胳膊,意思让他放轻松一点,然后看着这个飞扬跋扈的公主,小女孩可以任性,但若是在皇家,如此无视礼仪,任性妄为,乱说胡话,只怕是日后会遭遇更严重的恶果。
刘绶看见云馨用着玩味的眼光看着自己,心中有点发毛,但仍然高声说道:
“你这个女人,真是心机深不可测。还成天痴心妄想,我大哥的母亲不过成了中山太后,你的父亲吴汉就竟然请奏易太子!
朝中谁不知道他一直支持四哥,想让四哥当太子。但你们没想到吧,我的大哥还是父皇器重的太子,你想当太子妃,当皇后,做你的梦去吧!”
“够了!”刘英大喝道:“绶儿,你虽是母后嫡女,但我也是父皇封的楚王。你如此无礼喧哗,实在是不像皇后子女应该有的教养。
你四嫂乃是你四哥的正妻,一国之后,你竟然出口污蔑的话,若是让父皇听了去,必定是重罚你不可!”
看来这个刘绶虽和刘阳是一母,但心却向着刘强的,可见刘强平日里在他这些弟弟妹妹们中的形象不错,不过为什么最近大家总是都要猜疑她和刘阳要争储位?
刘阳本来那颗躁动的心,好不容易被她按下去了,但眼下说的人越多,越容易被当真,郭圣通被废后的这两年敏感时期,她一定要谨慎。
毕竟未来皇帝不是叫刘强,也不是叫刘阳,若是不压下来大家的猜想,会引起刘秀的猜忌,那样后果会是什么,实在无法想到会能是多好的结局。
于是云馨缓缓开口,好似在讲道理的样子,但是语气却冷意十足:“公主是母后疼爱的幼女,太子最宠爱的妹妹,在这南宫中本就是尊贵之身,不过我是父皇亲封的东海王的王后,同是皇家尊贵之身。
何况公主日后是要嫁给外姓人,离开皇家的,而我则是入皇家,这到底该有什么礼仪公主应该也是清楚的。”
“你!”刘绶刚说出一个字,又立马憋住了,她也知道自己刚才做的事,说的话实在不符礼仪,如果这件事要是闹到父皇那里,反而自己会被责怪,所以怎么来说也是自己理亏。
正当气氛尴尬的时候,突然远处传来一个声音:“绶儿!”三人转头一看,是刘强在不远处看到了他们。
待刘强缓缓走过来,云馨和刘英都向他做了一个揖,刘绶则是直接扑到他怀里撒娇说了一声大哥。
刘强也宠溺看着她问是怎么了,说出来他一定会为她做主,不管对方是谁。
刘绶看了一眼云馨和刘英,又低头说没有人欺负她。
刘强也冷冷的看着那两个人,问道是真的吗?”
这时刘英向刘强作揖说:“大哥,只是个小误会,我和四弟妇还有小妹,只不过因为商讨这花园来年春,是应该多种牡丹还是多种紫薇的问题上,有些意见不相同,有点小争吵而已。
只一个小事,竟然让大哥看笑话了。绶儿是三弟的妹妹,我应该是多处让着她,怎会欺负她呢?”
刘强也能看得出来是小事,本来就不打算追究什么,就说:“绶儿也一定是任性了,不过在这南宫里,三弟还记得兄弟姐妹情分也是难得。不过三弟向来也是安分,不像四弟,最近不安分的很啊……”
说着看向云馨又接着说:“三弟一直都是恪守君臣之道,兄弟之礼的,可总是被人无故打压。三弟平时还是多来大哥这说说话,毕竟我这些弟弟妹妹们中,除了绶儿,就是最关心三弟你了。”
刘英再次向刘强作揖:“三弟多谢大哥关心,只不过我向来不在意什么,只想日后过的安心就好。”
刘强脸色一变,厉声道:“三弟也应该明白,在南宫里没有独善其身,所以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吧。”说完就带着刘绶走了。
看着他们走远后,云馨才放下伪装,面色不悦,刘强是什么意思?当着她的面说这些,是想故意让她难堪吗?刘强到底是想找她多少茬才罢休?
刘英说道:“最近朝中一些老臣开始集中请求易太子,说中山太后已非后位,其子为庶,不应位居储位。但是郭家以及亲信又出来极力反对,现在已经等于大哥和四弟公开敌对了。
现在父皇越来越器重四弟,并且母后也是享独宠,大哥虽然还是太子,但也会感受到危机感,想必是要打算多拉几个支持者。”
四弟争去了我的洛阳周边的任务,朝中皆认为四弟与我不合,所以想必这也是大哥公然拉我入他阵营的原因吧。”
云馨心里一紧,小心问他会加入吗?
刘英郑重道:“四弟妇放心,我虽然跟四弟在洛阳周边事上有些不愉快,但是夺储可能造成的后果,我还是知道的。
所以我日后无论怎么做,都不会做伤害四弟四弟妇的事,毕竟,正如大哥刚才所说的,现在这个南宫内,还能还记得兄弟情分已经十分难得。”
“三哥的意思是说,殿下会跟太子争储?”
“四第心中究竟如何想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母后是希望他是,然而四弟又是对母后十分孝敬,所以说仅仅是为了满足母后的心愿,四弟也是很有可能去争太子的……”
告别刘英后,云馨一直陷入了沉思,回崇德殿后一直不做声,刘阳看到奇怪问:“怎么了,我听说你在花园碰见大哥了,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可又为难你了?”
云馨继续沉默了许久后才渐渐的抬起头来,看着刘阳轻声问:“殿下是不是想争太子?”
刘阳连忙慌乱的打岔:“怎么了,婉儿,为什么问这个?我不是答应你了,不争太子么?”
云馨转回头来轻轻的说自己是在花园碰到太子了,不过不仅仅只有太子在,三哥也在。
刘阳听到云馨提到刘英,顿时心生不悦,不过还是忍着继续听她说下去。
“三哥告诉我,最近朝中开始出现大臣群体上奏说要废太子,改立母后的儿子,但郭家等也竭力反对,殿下日日在朝,却没有任何回应,也就默认等于要争太子了……”
刘阳因为心虚而心生不悦的说南宫里都是这样的,大家总是听风就是雨的,去传一些不切实际的传言,所以这根本不是真的。
云馨凝视着刘阳说:“妾只想听你说句实话,殿下……到底起没起争太子之心?”
刘阳没有看云馨,只是略低着头有力的说了句:“没有!”
云馨看了他很久,才放下严肃的目光:“妾相信殿下。”
刘阳大为意外,震惊过后满脸的欢喜,横抱起云馨,吓得她大叫了一声,然后刘阳却更想逗着她,抱她进了书房,放下后,刮了一下已经懵状的云馨的鼻子:
“我就知道,为夫我娶妻当娶吴江婉,四海求的乃就是夫人这个雌凤凰。”
云馨嗔怪的轻打了他一下,真是没有创意,表白还用前人和他父皇创的诗句。
……
建武十九年春,凉州大旱,民不聊生,春季乃春种时节,若是因为旱引起庄家苗枯死,会影响一年的收成,也会使社会动荡。
凉州本就地处干旱,此番大旱,引起了洛阳朝中的集体重视,刘秀更是亲派了刘强前去治旱。
刘秀此番举措,又引起了朝中一阵猜测,本来前一阵集体请奏易太子的事就被驳回了,这次重任,又派了太子亲治,是不是陛下从来就没想过易太子?
长秋宫内,徐贵人看着一脸愁云的阴丽华,淡定的喝下一口茶:“皇后别急,贱妾早已经安排好了,保证不会让太子借此立功保住位置的。”
阴丽华看了她一眼:“你别做到危及到强儿性命。”
“放心吧皇后,怎么来说强儿也是贱妾从小着长大的,我们只是要他的位置,又不是他的命,只要不能让中山太后有重回的希望,皇后一定要狠下心。”徐贵人恳切的说道。
阴丽华看向前方叹了口气,心中感叹着是啊,她曾经是放弃过,但是眼下的形势又逼着她继续争取下去。
这一阵,她听到郭家貌似不太老实,总是大肆面见门客和朝中众臣,陛下因为觉得愧疚郭家,所以没有管治,这就让郭家更加张扬了。
前日又听说北宫那位重病,陛下犹豫了很久,终于亲自去探望了,虽然回来时什么也没说,她也什么都没问,但是夫妻这么多年,彼此心里怎么想的,又怎会不知?
阴丽华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她和她的夫君在那日被拉开的遥远距离。
一朝入南宫,他们就不再是普通百姓夫妻,而是要开始各自自保了。
因为凉州大旱过于严重,所以刘秀决定举办一场祭祀大典,向上天祈求神灵,让凉州能够风调雨顺。
既然是祭祀,自然是天子主祭,可是刘秀最近犯了旧疾风眩,脑子发晕,除了勉强上朝外,其他时候就只能在寝殿东宫卧床休养,阴丽华则一直寸步不离的照顾他。
皇帝病了,这主祭恐怕是要换人了,按着礼法,自然是太子接此任,不过眼下太子身在凉州,离洛阳千米远,如果能回来主祭?
不过令大家惊喜的是,太子在凉州治理灾情前期,采用挖山渠,轻徭薄赋等的方法,旱情果然逐渐好转,眼下借几日回来主祭是完全可以的。
刘秀也连连好几日,看着刘强快马加鞭托人送过来的旱灾情况的奏章,不断的当着众大臣夸奖他治理有方,日后必定是贤明果断,能使民富国强。
诸大臣听到此话,也只能顺着夸赞刘强,于是有一些在前一阵还附和着请易太子的大臣们开始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