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米奇窃笑出声之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个问号。头再度感觉轻飘飘的，好像脑子正要开溜。我咬着牙，控制住自己。
他们要一名受害者。
为什么我会自己骗自己，以为他们只会让我赢得进入时尚学校的一切，而不会在这个过程中逼得我彻底疯狂？我试着用摇晃的膝盖站起身来。
伊恩抓住我的手腕，温和地捏了一下，耳语道：“目前还不要抛弃你的奖学金。”他面对镜头。“你们要我们选一名受害者？为什么？”
泰哈哈笑道：“为了好玩，老兄！”
我们其他的人等待着，凝视着屏幕，想听盖伊或盖尔解释挑选“受害者”的理由，但屏幕只是一片空白。
伊恩揉揉一边的脸颊：“或许这是一个骗局，受害者实际上会赢得什么。”
其他人发出嗤之以鼻的冷笑，就连我也不信。
米奇用新开的啤酒——她的第五瓶——指着我说：“我投票给她。薇（Vee）的V就代表受害者（victim），不是吗？不然难道是处女（virgin）？”
珍用鼻子爱抚着米奇的脖子。仰起鼻子呼吸时，她说：“我也投处女受害者一票。”
什么？我还以为我们稍早前分享巧克力时已经建立起一些交情。神啊，求求你，让她被女友下巴凸出来的别针扎到吧。
我交叉双臂，抵抗着内在的空洞感。虽然不信任自己的声音，我仍强迫自己开口：“这太疯狂了，各位。你们不明白吗？他们只是为了好玩就让我们彼此攻击。”
泰灌下一大口啤酒：“废话。但我们也只是投票而已，又不是真的会对你做什么，对吧？各位？”他摊开双臂，两只健壮的手各拿着一瓶啤酒，并缓缓地转圈面对其他人。
米奇点头：“没——错，除非这个处女不投票，害我们失去我们的奖品。那么，该死的，对，我们就会对她做什么。”
伊恩厌恶地摇摇头：“如果有人要整她，就得先对付我。”
米奇摇摆着手指：“噢噢噢，男子汉，以为这样就能让你脱下处女小薇的裤裤吗？”
泰对我眨眨眼：“我会放小可爱一马，投票给她的英雄伊恩。”他举高一瓶啤酒，一仰而尽。
房间里很静，除了我耳朵里一直警铃大作。
接着盖伊的声音透过喇叭传了出来，屏幕则仍是一片漆黑：“你们呢？萨姆尔？丹妮埃拉？伊恩？薇？”
丹妮埃拉嘟起嘴来，身子左右扭动着：“薇，你真的还是处女吗？”
我瞪了她一眼。
她耸耸肩：“对不起。反正我会对你好一点儿，我也投给伊恩。”
萨姆尔检查他的手：“对不起，薇，我会投给你，只是要让你的票数居多。”
我赏他一个“多谢你噢，混账”的眼神。他基于安全的理由跟着大家投票，我又比伊恩更没有威胁性。当然，这是进行任务最好的策略，不过还是很令人讨厌。
伊恩投给泰，我投给米奇，好像这样做有什么用似的。
我们落入不安的等待中。即使音乐转变成各年龄层客户都有的夜店会播的那种平庸流行歌，其他玩家还是回到桌前坐下，我们早就不想跳舞了。
伊恩的嘴唇贴近我的耳朵：“他们只是想让我们精神崩溃，你等着瞧。”
我也耳语回他：“如果‘试胆任务’唆使这些白痴攻击我，我立刻走人，大家都别想得到奖品。”
他亲吻我的脸颊：“很公平。”
过了漫长的五分钟，除了米奇又去拿一瓶啤酒，以及我布满鸡皮疙瘩的四肢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之外，没有别的事情发生。我真希望“试胆任务”会告诉我们下一场挑战是什么，早死早超生。伊恩低声说着鼓励的话语，试图安抚我的情绪，但得到最多票的受害者不是他。
“这里有没有厕所？”我对着空白的面板说。他们应该要给我们上厕所的时间，不是吗？但我不记得在走廊上有经过别的门。
狂饮多瓶啤酒，膀胱容量想必像海湾一样的米奇指着我：“别想逃，不然我永远不会让你好过。”
伊恩举起一只手：“冷静，我们都想得到自己的奖品，尽量不要把场面弄糟吧。”
盖尔空洞的声音说道：“盥洗室的门在薇身后的墙上。”
当然啦，又是墙上开出来的洞。我转身，面对稍早前打开过的亲热小房间。没错，小房间的左边有一个螺旋亮了起来。我用摇晃的双腿绕过双人座，同时注意到其他玩家的眼神纷纷回避，像是不再当我是个存在的实体。噢，天哪，在战争中，人所经历的第一步不就是如此？先剥夺受害者的主体性？
我对着亮起来的螺旋按下去，一扇门开了。门后是间很小的厕所，没有窗户。想也知道。
“你要是五分钟还不出来，我们就会去找你。”珍说，看着米奇，想博得女友的认可。米奇用响亮的一吻代表同意。
我把自己关在厕所里，很庆幸有个抽风机自动开启，掩盖掉任何令人尴尬的声音。门上没锁，却是我几小时以来得到的最大隐私。我坐在马桶上，今晚第一百万次把头埋在手里。现在我是“受害者”了。这代表了什么？他们会像贞爱立约承诺人那样把我推来推去吗？还是跟妓女的威胁一样，要把我的眼睛挖出来？他们能像小西和汤米，让我感觉微不足道又很罪恶吗？我尽力压抑，泪水却仍簌簌落下。
一分钟后，我握紧双拳，多么愚蠢啊。我最不想要的就是被米奇闯进厕所来，发现我坐在马桶上哭。这里也有镜头吗？噢，该死。想到这里可能也有镜头，我恶心到腹部都痛了起来。我盯着天花板，没看到镜头。但这不代表镜头没有内嵌在我周围的墙壁上。上厕所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该死！观众看到了多少？那些在我被关在满是废气的黑暗房间里时，只会冷眼旁观的家伙。
我没有掀起裙子，直接提起内裤，然后冲马桶和洗手。镜中有一对被脏污的眼影环绕又布满血丝的双眼回瞪着我。稍早前整理过的仪容已经惨不忍睹。我往脸上泼了泼冷水，让双眼没那么红，但也洗去最后那一点儿睫毛膏，让我看起来像个中学生，如同伊恩稍早逗我说的那样。我可以去双人座上拿新的化妆袋来修补妆容，或许替自己创造新的角色，不过那大概正是“试胆任务”希望我去做的事，所以还是算了吧。
门上传来敲击声：“快点儿，我也要上。”丹妮埃拉用她尖尖的哀鸣声说道。
“先别急着脱裤子，我马上出来。”我的声音粗哑，精力倒是恢复了一些。我深吸一口气，开了门，出去时对她眯起眼睛，同时也对其他人怒目相视，只有在沉沉地坐回椅上、对弹起来的座椅暗自咒骂时，没有这么看着伊恩。
“有人哭了。”米奇哈哈笑道。
“闭嘴，”我说，“我只是累了。”
她一只手抚过珍的莫霍克头尖端：“是啊，我猜已经过了你的上床时间。”
伊恩低语：“你越理她，她越会骚扰你。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我们要以赢家的身份走出这里。想象我们会怎么庆祝。”
我一边听伊恩说话，一边透过玻璃桌面凝视着暗红色的地毯。它的图案微微弯曲，通往桌子底下一个中心点。我的眼珠子跟着旋涡和回旋打转。
身后的门“咔啦”一声打开，打断了我的注意力。
丹妮埃拉从厕所走出来回到座位上。她重新涂上一层连古代妓女都会备感威胁的厚厚唇膏，麝香味的香水弥漫整个儿房间，令我的眉心隐隐作痛。即便是“试胆任务”也规划不出比这更有效的嗅觉攻击。
我继续检查地毯。那里有个什么让我觉得不安。我发觉桌子底下的中心点是由一圈圈较黑的斑点组成的同心环。我往前倾，想要瞧个仔细，于是轻轻地把双臂放在桌上，好让桌子不会摇晃。
面板发出哔哔声。盖伊说：“你们几位是最后的头奖挑战者，所有观众的眼睛都注视着这个房间！”
珍和米奇对着镜头挥手。我又想上厕所了。为什么主持人不露脸？他们的声音从环绕音响中传出来，画面上却一片空白，感觉好毛骨悚然。
盖尔用命令的语调说：“丹妮埃拉，打开绿色的橱柜。”
丹妮埃拉一跃而起，拍拍双手：“又有好吃的喽！”
太棒了，现在又是什么？威士忌还是砒霜？我不想知道。我蹙着眉头专注在地毯上的那些斑点。它们其实比较像是间隙，不，是洞。洞？我的腹部宛如挨了一拳，终于恍然大悟。那是一个排水孔！到底是哪种鬼贵宾室需要在防水的橡胶红地毯中央弄个排水孔？我猛地抬头。
丹妮埃拉往柜内瞄了一眼，倒抽一口气把门甩上。她显然没有考虑到自己的门牙，就对着她那蜡状的下唇咬下去。
泰拍了一下桌子：“不要再那么戏剧化了。那是什么？”
她给他一个牙齿沾有口红污渍的微笑，同时用颤抖的双手打开柜子。这次，柜门晃荡着大大敞开。
我们其他人也屏住了呼吸。
橱柜的深处挂着七把手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