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秒后，我已经冲到门口。
但从丹妮埃拉和泰中间挤出来的米奇和我一样快：“贱人！你什么地方也别想去！”她抓着我的手肘往后扭。
我尖叫着使劲朝门把前进：“一堆喝醉酒的猴子在玩枪的时候，我才不要待在这里！”
伊恩到我们旁边，试着把米奇从我身上扳开：“让她走。”
她的指甲透过外套掐进我的两条手臂：“不能让这个没胆的公主害我们丢了奖品。”
珍和泰也加入混战，要把伊恩拉离我和房门。伊恩猛烈地摆动身子，我也挣扎着要逃跑，可是米奇抓得好牢。她让我转向，把我整个儿人甩到地上，然后骑坐上来，我的脊椎在她的体重下发出尖叫。
当她把脸压过来、对着我的耳朵喷吐燥热且带着啤酒味的口气时，安全别针戳着我的脸颊：“我敢说你这样的小母狗最爱背后式了。”
我在她的身子底下蠕动，可是挣脱不出。她把我的脸往地毯压，我发现地毯闻起来就像看起来一样充满塑胶气味，这让我更加怀疑这块地毯是因为可以清洗才被选来铺在这里。想到它可能接触些什么液体，我打了个冷战。
音乐转变成重金属摇滚，低沉的敲击声即时打进我的心坎里。我咕哝一声，挣脱出一截手肘，刚好戳中米奇的肋骨。她猛拉我的头发作为报复，我的眼里顿时充满泪水，但在抬头的瞬间也扫视了整个儿房间。萨姆尔仍坐在桌前，丹妮埃拉用双臂抱着自己缩在一角，瞪大眼睛看着周遭的打斗。
伊恩、泰和珍在我的左边冲撞、挥拳。只要泰放下他的啤酒认真和伊恩扭打，我们就完了。伊恩一定也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直接借用昆汀·塔伦蒂诺电影中的动作，靠向墙壁，对着泰的胸口高高踢出一脚，泰往后撞到珍，两人双双跌落地上。太好了！至少我们之中有一个可以跑出去，结束这场恐怖的任务。
伊恩跑向门前，猛拉门把。然后再用力拉一次：“这是怎么回事？”
米奇压在我身上的重量突然减轻，然而，看到伊恩拉扯门把的样子，我的胸口反倒往下一沉。有事情不对劲。当我站起来时，米奇已经飞扑到伊恩的背后，拉扯他的头发。他快速地转身，用力得让米奇失去平衡，撞向我和才刚从地上爬起来的泰和珍，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我们在地上挤成一团，一面尖叫，一面咒骂着脏话。最后我发现自己不知怎的停住了，像掉在一堆罗威纳犬上头的破布娃娃。我翻滚下来，朝伊恩跑去。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使劲拉门，二头肌都鼓了起来，门却纹丝不动。
他跳起来，在最近的镜头下对着空中猛打：“你们这些混账把我们锁起来！这是绑架！”
米奇挤进伊恩和门之间，也试着拉拉门把看。当门打不开时，她哈哈大笑。怎么有人被绑架了还笑得出来？
音乐换成冰激凌车的旋律，接着又被面板发出的哔哔声掩盖。一则信息从屏幕上跑过去：门一定是卡住了，我们会尽快派工人过去。
我对着屏幕大喊：“你们不能这么做！我们会告你们！”
说清楚点儿，你们到底要告谁呢？
我指向米奇：“我可以从这个贱人开始。”
祝你好运，看来是个只有供词没有证据的简单案子。
观众看得到“试胆任务”发出的信息吗？还是只看得到某种会保护任务管理人的剪辑版本？或许这就是为何主持人不再露脸的缘故，我们现在毕竟是在有枪的情况下。想到这里，我的血液唰地往下流。
我躲到伊恩身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911。米奇的脸狰狞得像只狼，冲上前来要打我，还好有伊恩把她挡开。不重要。电话打不出去。我厌恶的嘟囔声引来米奇和泰的大笑。
我难以置信：“你们是精神病吗？我们和枪一起被锁在这里。只有伊恩和我觉得这样不对劲吗？”
萨姆尔在他的双人座上缩着身子：“他们大概拿掉了撞针，或者装的是空包弹。”
我按捺着想冲过去揍他的冲动：“你真的想赌赌看？”
泰咕哝着说：“冷静。又没有人会真的开枪，这只是场游戏。”
丹妮埃拉不言不语，一只手放在唇上，像是在克制着不要哭出来。珍和米奇轻咬着彼此的嘴唇，咯咯发笑。她们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吗？
我再度试拨手机，想删除“试胆任务”的应用程序，恢复通话，可是手机要求我输入密码。我对着镜头高举手机，大喊：“把你们的程序从我的手机里弄掉。”
当然，没有人回应。我揉揉两条上手臂，试着舒缓就快失控的惊慌。我的外套袖子被扯破了，露出右肩上深深的抓伤。
我喊道：“我需要看医生！你们的斗牛犬挣脱绳子了。”
米奇一只手按在前额上：“我已经算很客气了。”
急救药品在黄色柜子里。我们的线上医师认为你们看起来都很好，不过工人过来开门以后，我们会再替你们做检查。
柜子！我朝它们跑过去，但不是在乎那些急救药品，而是不想让其他人拿枪。我发现有人把放枪的绿色柜门关了起来。大概是丹妮埃拉。
泰快我一步，用高大的身躯居高临下：“噢，不，你不可以。”
我试着快动作绕过他，可是他太庞大了：“我需要包扎，或许也要打一针狂犬病疫苗。”
伊恩站到我旁边：“好了吧，老兄，我们全都被困在这里，就让她拿她需要的东西。”
泰伸出一条手臂。“我帮她拿，以免哪个蠢蛋以为可以拿枪射击门锁。”他瞪着我，“那反正也没有用，电视上已经做过测试。”
很好。这大概是他青豆般的小脑袋里唯一的科学信息。
我的手臂很痛，或许真的需要注射狂犬病疫苗，至少也该打一剂预防犬瘟热：“好，可以，我不会去拿枪。就给我治疗手臂的东西，这总可以了吧？话又说回来，或许你该让我流血流到需要送医，‘试胆任务’就不得不取消这个挑战。”我敢打包票，“试胆任务”才不会理我。
泰召唤他的党羽前来支援。我们站在那里，大眼瞪小眼，脸部抽搐。他打开黄色抽屉，在里面东翻西找，然后递给我两个创可贴和其他东西。
回到座位后，伊恩先用消毒棉擦拭我的伤口，再帮我贴上创可贴。桌子对面，珍把一个冰袋放在米奇的头上。我弄伤她了？很好。
泰交抱着双臂坐着，对我们怒目相向，看有谁胆敢朝柜子靠近。丹妮埃拉发出愉悦的声音，一只手抚过他的头发，手镯晃晃荡荡，像是监狱的钥匙。在伊恩和我的左边，萨姆尔仍保持沉默，只是越过他的眼镜看着我们。我们全都坐下来，仿佛参加最后的晚餐，只是这里没有食物，也没有圣人。
音乐转变成电梯里播放的流行乐。配乐是谁选的？撒旦？
好啦，玩家们，该是你们赚大钱的时候了。
再一次，指令只透过面板上的文字信息发出。尽管盖伊和盖尔感觉很假，但少了他们，却让这个房间显得更加孤立。
泰，把枪通通放到桌上，在每个玩家面前各放一把。
我的胃直线下沉。泰皱着眉头盯着面板，一副看不懂文字的样子。或许他终于生出一颗良心来了？
你会因为你的辛劳额外获得一百美元奖金。
他满面笑容地站起身来。我屏住呼吸，祈祷柜内的武器像变魔术一样被换成鸽子。但他开了门，魔术显然没有发生。整晚跟着我的坏运气到现在仍赖着不走。
我唤道：“不要这样，泰。这完全是《蝇王》（注：Lord of the Flies，一九八三年诺贝尔奖得主威廉·高汀的寓言式小说，描写一群英国男童遇难后在荒岛生活，逐渐分成两派相互仇视攻击）的剧情。‘试胆任务’要把我们变成野蛮人。让他们看看你是自己的主人。”
泰对伊恩说：“你就不能控制你的女人吗，老兄？”
伊恩神情凛然：“她说得对。不要这么做，泰。”
“娘炮。”他拿下一把手枪，抚摸着它，“西格绍尔P226，漂亮，这是海豹特种部队最好的伙伴。”
他把这把枪放在身边，再拿第二把枪出来，放在丹妮埃拉的面前。接下来的两把给了珍和米奇。米奇倾身检查自己的枪，低低吹了一声口哨。当她向我瞥过来时，我畏缩了一下。泰接着把枪放在萨姆尔和我的面前，最后是伊恩。他把枪筒对着我和伊恩放。
我交抱双臂，开始大声喊叫：“不管是谁在看，打电话报警。不管是谁在看，打电话报警。”他们会做什么？用另一个惩罚来威胁我吗？还是把手枪升级为机关枪？
我不断重复这个要求。“试胆任务”可能拦阻了我在模拟驾驶那个房间里的请求，不过他们总没办法一直审查我的话，特别是现在其他的头奖回合都结束了，没有别的挑战可看。到头来，他们不是得放我们走，就是要让窥视人看到我们。不论如何，任务结束了，去他的时尚学校。
你该闭嘴了，薇。
“该让我退出了，我要退出，我要退出，我要退出。”我轮流嚷着退出和恳求观众打电话报警，伊恩也加入我的喊叫。
看看你们的手机。
我中断喊叫，说：“你们已经没有奖品可以提供给我了，时尚学校和实习都不值得我冒这个险，没有东西值得。”
泰咆哮：“但在我老爸病得太重以前，带他去爱尔兰一趟却很值得。所以，别抱怨了。”
看看你的手机，你爸妈会很感激的。
什么，又要扯到老爸老妈？我检查手机，发现里面有很长的信息。那是精神科医师问诊的记录，就是我在疗程中滔滔不绝地说话时、她敲进那台该死电脑里的资料，包括那晚我在车内播放了哪些类型的音乐等细节。她的记录信息量大到令我诧异。我自以为聪明，企图把医师的注意力从车库事件移开，所以故意跟医师说我在西妮身边感觉自己多么像个隐形人，甚至提到我和杰森·沃克调情时，他曾错把我叫成西妮的事。除此之外，还有很多很伤自尊的内容。天哪，我什么都跟那个精神科医师说了吗？我那时签过厚厚的一堆隐私表格。更糟的是，第二则信息是精神科医师与老爸老妈谈话的详细内容，包括他们从何时起便没有亲密关系……噢，不，如果这些事情泄露出去，他们一定会很头大。
我望向屏幕，原本在阅读手机内容的伊恩也抬起头来，双眼像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如果你们闭上嘴巴，我们也会闭上嘴巴。
我停止喊叫。
那么，现在，每位玩家都要拿起自己的枪。不拿的话，我们会把枪给予指定的玩家。
米奇率先拿起她的枪，接着每个人都照做，唯独我没有。
我清了清喉咙：“这不值得。我们就喝喝啤酒鬼混一下，这样还是可以安全地结束这个任务。”
伊恩看向我，眉眼之间出现一道皱纹：“拿枪，薇。”哇，他们掌握到的他的丑闻一定比我家人的那些废话更糟。或者，“试胆任务”提供他另一个额外奖赏？可是有什么值得他这么做呢？我好想进入他的脑袋，看看是什么在推动他。
思绪一专注在面前那把闪亮的黑色武器上，一股战栗便沿着我的背部往下跑，我口干舌燥：“这太疯狂了。”
伊恩的视线绕着桌子看向其他人：“对，没错。但如果你不拿枪，你会毫无防备。”
尽管觉得自己每口呼吸都在崩溃哀号的边缘，我仍强迫自己张开颤抖的双唇：“不拿枪可能比拿枪还要安全。即使是这些人好了，也不会对一个没有防备的人开枪。”
米奇咂了咂嘴：“当然不会。”
你有三十秒的时间可以做决定。
盖尔的声音透过喇叭低语：“放聪明点儿，薇。”
现在才要我聪明点儿，已经太迟了。
屏幕上有一个时钟开始嘀嗒作响。我环顾整个儿房间。米奇和泰抚摸着枪，宛如那是他们的宠物。连萨姆尔拿枪的手势都很驾轻就熟，令我诧异。一定是那些电动教会他的。丹妮埃拉和珍把枪放在大腿上，紧抓着椅子的扶手。
时钟显示还剩下二十秒。
“你不用拿枪对着谁，收下来就好。”伊恩说。
“他们就是这样一小步一小步地控制住你。”我轻声说道，不过每个人都听得到。
伊恩的声音很紧绷：“没有人逼你开枪，但如果你拿了枪，那些人的手就会少摸到一把。”
米奇和泰瞪着我，大蟒蛇在等兔子似的虎视眈眈。或许我该拿枪，然后射击镜头。
剩下十秒。
一滴汗珠从伊恩的前额滚下来：“薇，拜托，我没办法独自保护我们两个。”
我百般地不情愿，但又怎能毫无防御地坐在这里？剩下三秒时，我拿了枪。枪很重，油油的，感觉丝毫不假。我把枪放在腿上，至于裙子会不会因此被油弄脏，已经完全不是我在意的重点。米奇发出不满的声音，脸上挂着大大的冷笑。
好极了，各位！现在就放松地坐着观赏一段视频。珍，请打开粉红色橱柜，里面有看视频时可以享用的点心。
她站起来，疑惑地看着米奇，不确定要怎么拿她的枪。
“枪口朝下就好。”米奇说。
珍照她的话做，踮着脚尖走向柜子。我想象不出“试胆任务”对点心会有什么病态的点子，大概都是些有毒的东西，我们还没做过毒物挑战。
珍打开柜门，爆米花的奶油味随即飘散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她拿出一个侧面贴有品牌名称的爆米花桶，放到桌上后又走了两趟，拿出几盒商标名也很清楚的糖果。赞助商真的认为这样会提高产品的销售量？蠢问题。
珍对着米奇唤道：“这里有个冰箱，里面都是红牛饮料，要来一罐吗？宝贝？”
当然，米奇和稍早前狂饮啤酒的那几人分别拿了一罐。酒精加上咖啡因，制胜的组合。
只有泰和米奇伸手去拿爆米花，他们将满手的爆米花往嘴里塞。萨姆尔耸个肩，拿了一盒糖果。珍回到座位后，灯光转暗，面板上开始放映一段名叫《新手拿枪课》（Gun Handing for Newbies）的视频。
接下来的五分钟，我们都在学习如何替枪上弹匣，扳开击锤，往后拉开滑套，再用一只手或两只手持枪瞄准。每学到一项新知，我都抗拒着发出尖叫的冲动。我们会遭到枪击，血会往下流到排水管，留给下一批玩家一个干净的房间。我的膝盖抖动得好厉害，枪随时有可能从我的腿上掉下去。
伊恩握住我的手：“这只是节目效果。他们只是想吓唬我们。”想？他自己也脸色发白，我能感觉到他的手传来的脉搏。
各位，我们很快就会进展到好玩的部分，但首先要进行一点儿清理作业。有人得为先前挑战中的反应得到惩罚。
真的假的？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糟糕？这句话才闪过脑袋，我就想踢自己一脚。这是那种你问了就会后悔的问题。
在米奇的欢呼声中，一扇我们刚才进行个别挑战的门后，传来说话的声音。镶板啪地打开，两个戴着眼罩的人步履不稳地走了进来。
当我意识到加入的人是谁时，腿上的枪瞬间好像变重了五千克。
汤米和西妮。